第27章 威脅
威脅
整個網吧并不大,牆面上斑駁的污垢重重疊疊,有部分牆皮已經脫落,桌上的看起來電腦都有一定年代了。危盡之一進門便聞到濃郁的煙味,盡管沒看見有人抽煙。
撲面而來的熟悉感讓危盡之禁不住回憶起上輩子的自己,他以前很喜歡去網吧打游戲。
棠韻直奔前臺,将手搭在桌沿:“嗨,潘識遠在這嗎?”
前臺的男人一頭粉發,瘦得像個猴。他撩了下眼皮:“他早就辭職了。”
棠韻回頭看了眼大家,随即道:“那你知道去哪能找到他嗎?”
“我又不是他老子,知道個屁。”
“啧。”棠韻沖郭武使眼色。
郭武面無表情地站到棠韻旁邊,說:“好好說話。”
男人打量衆人一番,撇了撇嘴:“我真不知道,他和我們都不熟,但聽說他一般在各種娛樂場所鬼混。他幾天才來上一次班,老板就把他開了。”
“謝了。”
幾人往外面走,危盡之問:“還要找嗎?”
“不好找。”棠韻的視線随意落在過往行人身上,“但他總不可能就睡大街吧,我讓人明天來附近蹲着。”
“行,只能先這樣了。”危盡之覺得是時候回家拯救自己只寫了半頁的試卷了。
随後郭武開車他們送回家。下車前,危盡之依依不舍地回頭,嘴上同所有人告別着,視線卻忍不住偏向雁渚:“再見。”
雁渚漂亮的眼睛微彎,回看着危盡之:“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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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韻瞥了兩人一眼,小聲嘀咕了聲:“膩歪臭情侶。”
文以康附和道:“就是就是。”
危盡之等車輛消失在視線之中才往小區裏走。他一進大門便聞到了某戶人家窗口飄出的炒菜香味,想着秋茵這時應該也在做飯,便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危盡之進門後果然聞到了飯菜香,他順着味道走向餐桌,發現桌上擺着許多菜,炒了排骨還燒了魚。
今天是什麽日子?
危盡之邊在心裏推日期邊往廚房走,他扒拉着門問秋茵:“媽,今天什麽日子?”
秋茵回過頭來,笑容滿面地說:“等會你爸就回來了。”
“他之前不也回來嗎?”危盡之有些困惑,有時候危衛國回來晚了吃的還是剩菜。
“有個公司的經理想把他挖到自己公司去。”秋茵用手比了個數額,“開的工資都快趕上兩倍了。”
還是發生了。危盡之覺得應該不是唐良,現在的他不會再做這種事。
難道是唐興?他怎麽認識危衛國的?
又或者是別人。
大腦在瞬間變得混亂起來,像打結纏繞在一塊的毛線,怎麽也捋不清。
危盡之扒着門的手逐漸用力,他沉默地閉上眼,深深呼吸後再次睜開,但聲音裏仍帶着幾分顫抖:“什麽樣的公司?”
秋茵沒有察覺到他輕微的變化,回答道:“不知道呢,等你爸回來你自己問問。”
危盡之的心懸起來:“他已經答應要去了嗎?”
“還沒呢,你爸這人,心裏已經答應了,嘴上卻告訴人家他要考慮幾天。”
危盡之短暫地松了口氣,他還有機會阻止。
“你還要炒什麽菜,我來幫你吧。”
秋茵拒絕道:“馬上就弄完了,你坐着吧。”
“好。”危盡之緩緩走到沙發上坐着,強迫自己的大腦開始運作,他需要快點想到應對方法。
他們現在正在找證據證明是唐興和項潭殺的人,但目前找到的線索很少,很難能讓唐興在短期內被逮捕。
百裏延,還有百裏延!
唐興把百裏延關在一所房子裏了,說不定可以以此來舉報他。
危盡之大腦一片混沌之時,危衛國回來了。
三個人坐下吃飯,期間秋茵笑着同危衛國說:“我告訴你兒子了,他問你是什麽公司呢。”
危衛國臉上是藏不住的得意,他沒有猶豫便報出公司名字:“康信生物科技。”
很熟悉的公司名,危盡之覺得自己在哪聽過......或看過。
忽地,危盡之猛地擡頭。他記起來自己在哪見過這個名字了,在棠韻他們找到的與項潭有關的那堆資料裏。
項潭怎麽會......
他知道我們在調查他了。
洗完碗後,危盡之撐着水池邊緣站了很久,最後将手上沾着的水珠胡亂蹭在衣服上,往客廳走去。
秋茵去鄰居家聊天了,家裏只剩下他和危衛國。他緩慢而堅定地朝正坐着看電視的危衛國走去,最終在距他半米遠的地方停下:“我們談談吧。”
危衛國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談什麽?”
“一些事情。”危盡之說完便走向自己的房間,将門打開後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危衛國嗤笑一聲,徑直走進去,拉過書桌前的椅子坐下,用審視的目光盯着危盡之。
危盡之将門帶上,随後抵着門站着。他垂落在身側的手握緊又松開,看着地面說:“不要去那個公司上班。”
危衛國臉上出現愠色:“你什麽意思,見不得你老子我好?”
危盡之搬出自己編造好的說辭:“我有個同學他爹是檢察官,他經常和我們分享從他爹那聽到的事,我記得他說他爸正在搜集這個公司的證據,他們做了一些非法的事。”
“我知道我們的關系不怎麽樣,可以說是稀爛,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這一回。還記得你告訴過我的嗎,天上不會掉餡餅。”
危衛國罕見地沉默了。
危盡之擡起頭直視他:“媽媽她根本不在乎你賺多少錢,她希望你能一直陪着她,而不是每個月隔着玻璃窗和你通幾十分鐘的電話。”
“我會拒絕的,別他媽對我指手畫腳。”危衛國說完便站起來,準備離開他的房間。
危盡之沒想到會那麽容易,他以為危衛國會發火,然後開始破口大罵或是砸東西。
他賭對了。
危盡之給他讓出路,在他走出門之前說了句:“謝謝你,爸。”
危衛國的腳步頓了下,随後重新回到客廳看起了電視。
危盡之長籲一口氣,把門關上後躺在床上。
今天項潭只是叫人來找危衛國說要給他一份工作,誰知道他明天能做出什麽事來。
他摸索出自己的手機,打開通訊錄後迅速找到雁渚的號碼,卻遲遲沒有撥打。指尖劃動屏幕,他在棠韻和雁渚之間猶豫不定,半天過去一個電話也沒撥出。
危盡之任由手機從掌心滑落,用兩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半晌過後,他打給了雁渚。
“盡之。”
雁渚的聲音自帶鎮定效果,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忍不住紅了眼眶。
危盡之維持着鎮定:“項潭找人和我爸說要給他提供一份工作,我讓他拒絕了。上輩子的時候唐興也這樣幹過,後面讓我爸去頂罪。”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随後雁渚的聲音響起:“你現在在家嗎?”
“嗯。”
“等我,好嗎?”
危盡之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雁渚說:“在家等我,我來找你。”
他現在确實很想見雁渚。
危盡之的聲音像蚊子一樣小:“好。”
電話挂斷後,他翻身側躺着,蜷縮成一團。
項潭在讓自己作選擇,是要揭露真相還是保護家人。
危盡之以為自己已經死過一次,沒有什麽好怕的了。可他現在意識到自己有可能會再次失去秋茵,而且這一次也是因為自己。
恐懼席卷着他,叫嚣着要将人淹沒。
他不想重蹈覆轍。上輩子時,危盡之總能在夢裏看見秋茵的身影,每當他竭盡全力地想要奔向她時,便會陷入一片黑暗,和醒來時一樣的黑暗。
他後面習慣了便不覺得苦了,可誰知造化弄人,重生讓他再次面臨選擇。
危盡之出神間聽到自己的手機響了,趕忙從床上坐起來,按下接聽鍵的同時往外走,沒有拿外套。
“我現在就下來。”
危盡之走到下一層的時候才想起來沒穿外套,又倒回去把外套套上,恰好遇到回來的秋茵。
“慢慢走,別急。”
“好。”危盡之嘴上答應着,搭在扶手上的手在下一秒已經飛快地往下滑,他三步兩步地跨下階梯。
危盡之走到最後一個轉折處時看到了雁渚,他立在樓梯口,他們隔着一段距離對上視線。
危盡之放慢速度,一點點向雁渚那靠近。他站到最後一級臺階的位置時正要接着走,卻被雁渚帶進懷裏。他們隔着一級臺階,使危盡之差不多有雁渚那麽高,但還是差了一兩厘米。
危盡之覺得自己的全身力氣都在瞬間被卸掉,唯一沒罷工的心髒響如雷鳴,他愣愣地靠在雁渚身上,忘了自己原本想要說的話。
他和月亮靠得太近了。
雁渚圈住他的手收緊了些,聲音在危盡之耳側響起:“你可以哭,也可以抱怨。”
危盡之說:“我已經不是愛哭鬼的年紀了。”
雁渚笑着說:“好。”
他們隔着世俗貼近對方的靈魂,愛意本不可名狀,卻在此時變得具體而又深刻。
幾分鐘後,危盡之和雁渚并肩走着。
雁渚緩緩開口:“盡之,你可以盡情地選一條你喜歡的路。”
危盡之出神的時候一直在想要不要放棄調查。
他問:“萬一我選錯了呢?”
“和考試不同的是,這沒有唯一且确定的答案,只要你作出了選擇,你選的便是正确答案。”雁渚看向他的側臉,“不一定要肩負重任才會變得有意義。”
兩人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他們聊的內容從項潭變成路上遇到的小狗,後來兩人發現走得實在太遠了便開始往回走。
危盡之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我要和你們一起繼續調查下去。如果我以後真的成為了記者,或許會遇到更多這種事,我想我不該在現在就放棄。”
“好,我們一起。”雁渚對他的回答并不意外,因為這是危盡之會給出的答案,“我會安排些人手保護你的父母。”
“你以後遇到任何事也要像今天一樣第一時間告訴我,我們一起解決,好嗎?”
危盡之鄭重地點頭:“嗯。”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回樓梯口。危盡之和雁渚面對面站着,他準備同雁渚告別,不料雁渚忽然靠近,擡起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危盡之的臉龐,在眉間落下分外虔誠的吻。
雁渚與危盡之額頭相抵,他說的話也同樣帶着虔誠:“你是我遇到過的最勇敢的人。”
而危盡之回道:“你是我最最最喜歡的人。”
他們自然地坦誠着,明目張膽地在艱難險阻中相愛。
因為他們曾淌過深不可測且湍急的河流,又在黑暗中歷經長途跋涉才得以殘破地相擁,所以珍重的程度遠遠越過十幾歲的少年與光陰,越過荒唐的海誓山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