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栀子花
栀子花
天色破曉,晃神之際被人錯認為是太陽垂落的暮色,可不停發出滴答聲的鬧鐘格外堅決,将人拖拽回現實。
危盡之從被子裏伸出只手,摸索着将鬧鈴摁掉,撐着眼皮瞄了眼時間,下一秒從床上彈起來。
今天是開學第一天。
十分鐘後,危盡之收拾完準備出門。他從客廳經過,電視裏是重播的新聞報道,主持人洪亮的聲音響起。
“近日,康信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項潭因非法持有槍支、于逮捕現場襲警、非法開采、故意殺人等罪名被逮捕,有匿名人士向警方提供相關參與人員名單,涉及......”
危盡之把門帶上,将新聞報道聲隔絕在內。
他從自家早餐鋪順走一屜小籠包,回頭時看見有輛公交車即将靠站臺停住,立馬開始狂奔,至此開啓了今日的第一次無氧運動。
好在最終趕上了,到學校以後離早自習開始還有十分鐘。
危盡之走進教學樓,看見大批人圍在各自的班級門口,這才想起今早的前兩節課不用上。
上學期期末考試的成績以及分班情況會在今早公布,學校會将每個班的學生去留情況貼在班級門口。
非常刺激且變态的操作。
寒假期間一直在和項潭鬥智鬥勇,都忘記拜孔子和各路神仙了,危盡之十分懊惱。
他平時倒是不信這些,只有在考試前一天和出成績的前幾個小時才格外虔誠。
危盡之爬上樓,看見自己班門口也圍了很多人,索性先不看了,直接從後門溜進去。
他一進來便對上張選的視線,還來不及敘舊,危盡之便感受到張選眼裏的複雜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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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麽了,放假沒有一起出去玩結果因愛生恨?
危盡之有點心虛,站在門邊不敢動,問:“怎麽這樣看着我?”
張選先是故作高深地搖了搖頭,再看向他時滿臉寫着欣慰:“危盡之,你的老父親我很是欣慰。”
危盡之:“?”
“你別這樣,我害怕。”危盡之已經顧不上罵張選了,此時此刻擔心更多一些。
張選猛地站起來,上前兩手按着危盡之的肩膀搖了搖,道:“我的兒啊,你居然考上一班了。”
“咱們老張家終于出息了啊......”
一班?!
雁渚的那個一班?!
危盡之不信似的指着自己,說:“我?”
張選說:“是啊,我來得早,順便幫你看了。”
“你不會轉頭六親不認了吧?”
危盡之從發懵中緩過神來,傻笑道:“真的嗎,我考上了啊。”
張選疑惑道:“對,你是不是沒睡醒。”
危盡之義正言辭:“我只是在此刻和範進感同身受了。”
危盡之站在原地花一分鐘時間接收了這個消息,随即恢複正常。他問張選:“你在幾班?”
張選回答道:“七班,我和奚樓一個班。”
危盡之回握住張選的肩膀,道:“挺好,雖然我們以後不能一起開小差了,但中午可以一起吃飯。”
“廢話,放學記得等我們。”
“沒問題。”
“搬東西去吧,別在這傻樂了。”張選走回自己桌前,彎腰把桌肚裏的書全拿出來。
危盡之樂呵呵地在自己原來的位置坐下,好一會後,他從桌肚裏抽出一沓書便直奔樓下一班。
危盡之站在一班後門的位置往教室裏看了一圈,看見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的雁渚。恰巧此時雁渚回身擡頭,兩人隔着流動人群對視上。
他拼命壓抑內心的狂喜,但嘴角仍勾出弧度,随即踏進了教室,徑直向雁渚走去。
危盡之走近後還沒來得及開口,雁渚先道:“給你占了位置,同桌。”
同桌。
危盡之在心裏反複咀嚼這個詞,臉上的笑意更深。他說:“謝謝你,我的同桌。”
雁渚站起來,說:“我和你一起去樓上搬書,可以嗎?”
“好。”危盡之把手上抱着的那一沓書放在雁渚旁邊的桌上,兩張桌子緊緊拼在一起。
兩人一起往樓上走,回到教室時遇到張選。
張選一副便秘的表情,醞釀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問:“雁渚,你......你忘塗答題卡了?”
“我想應該沒有。”雁渚先回答了他的問題,然後笑着解釋,“我來幫盡之搬書。”
危盡之笑得差點蹲在地上,他靠着門的身子都在抖,随即沖張選豎大拇指:“從一定程度上來說,你的腦回路很牛。”
張選踹了他一腳,尴尬得臉有些紅,但嘴上仍沒有放棄辯解:“你懂什麽,這是關心。”
危盡之還在笑:“是,是。”
“快滾啊。”張選怒氣沖沖地從危盡之旁邊走過,兩手空空地離開了教室,徒留被遺忘的練習冊躺在課桌上。
危盡之和雁渚一人抱着一摞書,往樓下搬運。
走廊發生了交通堵塞,他們走出教室沒多遠便被迫停在原地等着。
無聊之際,危盡之随意地朝樓下看去。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見了神色冷漠的唐良。
危盡之嘆了口氣。
在項潭被逮捕的第二天,唐興也被抓了。隔天,百裏延成功獲救,這件事上了新聞,兩人的關系也被媒體曝光。
前世長大後的唐良對唐興恨之入骨,知道這件事應該會露出他那瘋狂的笑。但眼前的唐良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孩子,危盡之猜不到他是難過更多還是埋怨更多。
走廊再次流通,危盡之錯開目光。
他将書放好,再次從一班教室出來,看到隔壁班教室靠門這邊的窗前坐着的是唐良。窗戶沒有關上,他們隔着不到一米的距離。
危盡之停了下來,同他打招呼:“好久不見,唐良。好巧,我們的班挨着。”
雁渚順着危盡之的視線看過去,也同他打了招呼:“你好。”
唐良抿着唇保持沉默,正當危盡之以為他不會搭理自己和雁渚時,他說了句:“嗯,你們好。”
危盡之詫異一秒,笑着說:“我們先去搬書了,下次見。”
搬完最後一趟,兩人坐在位置上聊了會天,危盡之把周圍的人都熟悉了一遍。
鬧哄哄的教室在第三節課的鈴聲響起時止住,是兩節英語連堂課。
危盡之一臉欲哭無淚,用手肘碰了碰自己的同桌,小聲道:“他兇不兇?”
雁渚笑了下,将二人距離拉近,說:“當你上課走神時,他會變得很兇。”
危盡之立馬坐直,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好的。”
終于熬到下課,危盡之一臉虛無地趴在桌上,耳邊是周圍同學的聊天聲。
“好煩,聽說因為寒假放長了,暑假假期會變短。”
“啊,別攔我,我要去頂樓給校長打電話。”
“帶上我!”
“......”
危盡之聽着他們聊天,忽然偏頭看向正在做題的雁渚。
一切都美好得讓人覺得不真實。
雁渚感受到他的目光,側身湊過來,輕聲問:“怎麽了?”
“有一種不真實感。”危盡之實話實說,“我們像十七八歲的人一樣,現在的煩惱只有考試和大學,還有坐在喜歡的人旁邊。”
“沒關系,我們一起慢慢适應。”雁渚放下手中的筆,伸過來挨着危盡之的手,捏了捏他攤開的掌心。
危盡之覺得心頭一暖,道:“好。”
雁渚直視他的眼睛:“坐在喜歡的人旁邊,我很高興。”
危盡之聽後把頭埋在兩臂間,不再看雁渚。他小聲感慨:“是我輸了。”
他聽見雁渚回道:“你永遠不會輸。”
......
傍晚晚自習下課,危盡之和雁渚站在校門口等張選他們。
張選一來,又開始和危盡之拌嘴。
他熱情地喊了一嗓子:“噢,我學成歸來的兒子!”
危盡之躲開張選張開的雙臂,反駁道:“明明是我拉扯你長大的,不孝子。”
“奚樓,他罵我。”張選開始拉人加入自己的陣營。
危盡之不服氣,拉着雁渚說:“雁渚,他罵我。”
看着兩人的小學生行為,奚樓采取一言不發的策略。雁渚倒是摸了摸危盡之的頭,說:“我相信你的水平,僅憑自己就可以贏過他。”
危盡之愣了下,一臉“不可置信”和“你不愛我了嗎”的表情。但他轉念一想,再次看向張選時滿臉寫着得意,說:“看到沒,奚樓沒幫你說話。”
張選指着他說:“狗仗人勢!”
“呸!”
兩人在路上打打鬧鬧,等到送雁渚離開的時候才停下來。
他們在車站同雁渚道別,危盡之轉頭準備走,不料被雁渚拉住。
雁渚說:“等我一下。”
“好。”危盡之不明所以,但仍聽話地站着不動。
雁渚将車後座的門打開,探身到車裏,幾秒後又退出來,手裏拿着一大捧栀子花。
危盡之直愣愣地看着,聽見雁渚說:“今早我發現它們開花了,想着你很喜歡,就采了些。”
他都不記得自己和雁渚說過了。
危盡之眨了下眼睛,接過那捧花,由衷道:“很漂亮。”
雁渚眉開眼笑,柔聲道:“那我們明天見。”
栀子花香氣四溢,融進周圍的空氣中,将黑暗襯得無足輕重。
而明天見似乎是比我愛你更直白的闡述。
危盡之輕輕抱住雁渚,盡量不壓着懷裏的花。他眼睛彎得像月亮,聲音也帶着笑意:“明天見。”
我們一起奔赴無數個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