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月月

月月

要爆炸了要爆炸了。

垂在身側的手緊攥着衣角,姜望月只覺自己渾身都繃緊,每一處肌肉每一處神經,都被身邊少年的呼吸牽動。

耳朵裏咚咚咚,她一點都分不清,究竟是排球砸在地面的聲音,還是她胸腔裏的心跳聲。

好近,太近了。

姜望月聽話牽起嘴角,僵硬的弧度。

她暈暈乎乎地配合拍照,都不知道照片是什麽時候拍好,孟近又是什麽時候把手機收回去。

努力繃着臉,才勉強沒有洩露心裏那咕嚕咕嚕濃稠到冒泡的情緒。

取材的照片都已經拍好,排球隊也恰好到了下訓時間,有隊員不想錯過和漂亮女生吃飯的機會,拾掇着隊長來邀請宣傳部的兩個女生,一起去聚餐。

一向熱愛社交的何悠悠欣然應邀。

姜望月還沒從方才的合照緩過來,側眸瞥一眼孟近,沒料他也在看着自己。

視線短暫交彙,姜望月匆忙收回視線,仿若上課做小動作被老師當場抓包,臉頰火辣辣。

“我就不去了,”即使努力保持鎮定,她的聲音也還是緊巴巴,“今天的素材還需要修圖整理,我先回宿舍。”

拍照取材和修圖是兩個人的事,她不去,何悠悠也不好意思把活一個人給她幹,但又不想錯過和孟近一塊吃飯的機會,便苦口婆心勸她,“一起去嘛學姐,明天下午才交,明天還有時間呢。”

姜望月不是踩在死線完成任務的性格,也确實不擅長應付這麽多人的社交,仍舊是婉拒:“照片修完還得發給部長,寫宣傳稿也需要時間。”

她頓了頓,又補充:“你今天拍照辛苦,修圖就我來吧,這批照片我看了,不用大修,我一個人能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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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就要走,才走一步,另一邊的孟近三步并作兩步,與她并肩。

他清朗的聲音從頭頂落下,“外面還在下雨,你拿着這堆東西不方便打傘,我送你吧。”

姜望月心頭一跳,因為他的靠近,也因為他的話。

少年語氣真誠,似乎在他眼裏,送她回宿舍這種事,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善舉——畢竟他一向熱心。

姜望月卻沒辦法不去亂想,方才突然的合照,現在又說送她回宿舍……他究竟知不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讓她雀躍狂喜?都會讓她以為……他在追她。

這太自戀了,她光是想想就羞恥得頭皮發麻。

姜望月勉強保持鎮定,僅存的一絲理智提醒自己防沉迷,“不用,你還有腳傷,不方便。”

孟近自己還沒說什麽,賀佑飛沒個正經地搭上他的肩膀,嬉皮笑臉開口:“他的腳不打球就沒事,姜同學就給他這個機會呗,讓他做點好人好事攢人品,恢複得更快。”

他前陣子還被姜望月再一次拒絕,說心裏沒有絲毫介懷是假的,如今看姜望月的眼神少幾分迷戀,多幾分吊兒郎當的審視。

聽出他話裏有話的調侃,姜望月臉上沒什麽表情變化,心裏有些不适。

他在點她,過去幾次三番拒絕他這件事。或許,還有另一層含義:孟近只是出于熱心才提議送她回宿舍,完全沒有其他想法,她的拒絕顯得不近人情,以及,自作多情。

一時間,姜望月有些窩火,不是被調侃的窩火,而是那種極力隐藏的小心思被人戳穿的窩火,即使她并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不是真的看穿。

羞惱的人容易做沖動的事,她抿抿唇,視線徑直落在孟近臉上,“那就麻煩你了。”

……太沖動了。

和孟近共同撐着一把傘回女生宿舍的路上,姜望月再度開啓了無限後悔模式。

她為什麽要争那口氣?為什麽要為了那口氣,把孟近牽扯進來?

孟近送她回宿舍,她當然是想的,她求之不得,但不是現在,不是這種情況。

她對孟近感到親切,是因為她在微信裏将錯就錯,故意把他當成AI相處。但孟近對她并非如此。

她之于孟近,不過是個只偶爾在大教室一塊上課的其他班同學,充其量是他室友的前追求對象,他估計都不知道她跟他同讀一個高中。

孟近假裝AI配合她聊天,只是因為他人好,不忍心當面戳穿,讓她尴尬。

說到底,她是在利用孟近的善意,給自己編織了一個虛假的美夢。

姜望月暫時不想醒,也知道不能太沉迷。

只有這樣,當對方的熱心冷卻,耐心流失,終于要說出真相抽身離去的時候,她才不會太傷心。至少能安慰自己,這原本就是一場烏龍引發的游戲。

秋雨淅淅瀝瀝地下,沉悶地砸在傘面,像毫無節律的鼓點。

姜望月抱着拍攝器材和設備,與孟近隔着半拳距離,在濕潤反光的馬路緩慢行走。

從排球館出來到現在,他們就說過兩句話,孟近提議幫她拿些東西,她拒絕說不用。這次真不是不近人情,她手裏必須拿點東西,總覺得手中空無一物,會更讓她焦慮。

姜望月現在就緊張得想踩水坑,讓壓力像水花一樣濺出去。

但她還是忍住,先不說踩水坑會濺髒孟近的鞋子,這種奇怪的癖好如果被他知道,她怕是會羞恥得當場化身鼹鼠,給自己挖個直通南半球的地洞。

“老賀平時喜歡開玩笑,他的話你別往心裏去。”孟近是忽然出聲的。

姜望月還反應了兩秒老賀是誰,慢半拍地“嗯”了聲。

孟近又開口:“我也是溪川中學的。”

也。

“我是溪川中學的”和“我也是溪川中學的”,多一個“也”字,含義千差萬別。

姜望月該慶幸自己從小到大的語文成績都不錯,最擅長做閱讀理解。她敏銳地抓住了這句話的重點,且心裏立刻騰出一股輕飄飄的喜悅。

原來孟近知道她也是溪川中學的,他竟然知道她。

但她還是要裝作不知道的模樣,佯裝淡定:“嗯,我也是。”

孟近又說:“我是7班的。”

哈哈,這她也知道,還是他以前親口跟她說的。

姜望月壓住想要翹起的嘴角,光顧着心裏傻樂,忘記嘴上回話,直到聽到身旁少年輕咳了聲,“你呢?”

又出現失誤,姜望月的欣喜立刻化作羞赧,連忙回答:“13班。”

孟近沒發現她的尴尬,聲音裏帶着些驚訝:“13班?我記得我們班和13班還打過籃球賽,怎麽沒見過你?”

他說的是高三畢業杯的那場籃球賽,姜望月記得那場籃球賽的結果,孟近帶着7班贏了,據說很風光。

“據說”是因為,姜望月并沒有去現場看。

網上流行一款人格測試,她和朋友小遙都是i得不能再i的內向型人,能在人少的地方待着,就絕不去人多的地方,能宅在家裏,就絕不外出。

即使去了人多的地方,也絕對要當個誰都看不見我誰都別跟我說話的透明人,最好是和某個認識的熟人一塊抱團當透明人。如果是在周末約她出門,那想都別想,即使是最親近的朋友,也絕不可能。

這是她和朋友兩個i人高中三年的整體狀态。

姜望月也是在籃球賽結束後,才知道孟近也上場了,在此之前,她一直以為孟近只會打排球。

事後還很後悔,如果早知道孟近會上場比賽,她怎麽着也得拉着朋友去場外看一看,為愛當e。

可惜,她錯過了。

姜望月有些遺憾地說:“我沒去看。”

聽出她語氣裏的遺憾,孟近問:“是有什麽事耽擱了嗎?”

姜望月實話實說:“是因為不喜歡人太多的集體活動。”

孟近沒說話了。

姜望月感覺自己把天聊死。

啊啊啊又沒發揮好,孟近提起那場籃球賽,她應該順着誇他幾句籃球打得好才對,這樣才能把話題繼續下去!她怎麽每次都在把天聊死後才想得出該怎麽聊天?

姜望月在心裏欲哭無淚,懊悔至極時,聽見頭頂落下一聲沉吟,“幾個人以上算很多人?”

她愣了愣,沒明白他問這話是什麽意思,遲疑且保守地回答:“兩……個?”

孟近輕快地笑了聲,“那剛好。”

“什麽剛好?”姜望月徹底雲裏霧裏了。

孟近沒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撓了撓頭,聲音略有些不自然地問出另外一個問題:“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吧?”

姜望月腦子嗡了下,又開始做閱讀理解。不是“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嗎”,而是“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吧”,前者純疑問,後者是推測,還是帶着幾分肯定的推測。

孟近他……竟然已經把她當朋友了嗎?

糟糕,她要控制不住笑起來了。

姜望月悄悄用指甲掐了下手指,讓疼痛逼退快要滿溢出來的雀躍,又使勁抿住就要翹起來的嘴角,緊閉着嘴巴,用喉腔共鳴回答他,“嗯。”

她在回答前停頓得太久,身旁的少年似乎輕輕舒了口氣。

孟近揚起唇角,輕快的聲音像染紅楓葉的第一縷秋風,“商業街那邊新開了一家柴咖,這周末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小狗?”

頓了下,又補充,“只有我們兩個人的集體活動。”

猝不及防的約會邀請,姜望月大腦宕機,近乎反射性地偏過頭去看他。

孟近也同樣在看着她。

少年眼眸彎彎,茶色的瞳孔清澈如碧波,望向她的視線直白且真誠。

秋天的雨噼裏啪啦,仿佛不是砸在雨傘上,而是砸在姜望月的心尖尖上,漾出一圈圈漣漪的,也不只是腳邊的水窪。

夾在着雨水氣息的風,吹拂她的長發和衣角,她的臉卻依舊仿佛在燃燒。

遲遲沒等到她的回答,孟近先一步撇頭,視線從她的眼睛,落回腳邊的濕潤地面,沒撐着傘的那只手,在他那頭蓬松柔軟的茶發有些局促地抓了下,“沒空的話……”

“有空。”

在他的後半句話說出來前,姜望月先一步出聲。

慶幸這一次,她沒有失誤,及時超常發揮。

姜望月抱緊懷裏的東西,幾乎要把臉埋進去,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激動顫抖得不那麽明顯,“一起……去吧。”

對不起了小遙,我要為愛當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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