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近近
近近
孟近一直覺得，他和姜望月之間，總是差那麽一點機遇。
其實在大一開學報道那天，他在來校的地鐵裏遇見過姜望月。
女生穿着寬松簡單的白色襯衫，齊腰長發披在身後，沒再戴那标志性的黑框眼鏡，挺翹的鼻梁和眼尾微揚的眼睛氣場十足。
她面無表情坐在座位上，一只手扶着腳邊和白色帆布鞋同色的行李箱。
骨架纖細的女生，有種清爽利落感，與周圍沉悶的空氣格格不入，就像獨自在枝頭盛開的潔白梅花，或者是透過三棱鏡分散成的彩色的光，漂亮到游離于世的不真實。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和她再相遇，仿佛走在路上忽然被人塞了一張中獎的彩票，孟近控制不住上揚的唇角，想要同她打招呼。
長腿邁出一步，卻又退回來。
最善與人交際、在這方面游刃有餘的他，這一刻，想不出該怎麽同她開口說第一句話。
距離那個下雨天，已經過去兩個多月，她是不是早就忘了他？
猶豫顧忌如同藤蔓，絆住孟近走向那邊的腳步。
這是前往臨大的地鐵，難道她也是臨大的新生？在陌生的城市，偶遇高中同學，重新去認識，這是可以的吧？
孟近的腦子裏仿佛在舉辦一場大型辯論賽，正方和反方在激烈辯論。
正方暫且占了上風，藤蔓漸漸松綁，他再次邁向那邊。
然而，也就是在這時，坐在女生旁邊的一個男人，毫無征兆地靠在她肩上。男人戴着口罩，眼尾有些不正常的紅暈，似是身體不适。
女生的表情有了波動，微微蹙起眉的嫌棄表情，讓她整個人都生動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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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知道你是來幫忙的還是來幫倒忙的。”
她挺嫌棄地嗔了男人一句，嘴上嫌棄，但沒推開男人，反而還扶了下他的腦袋，讓他靠得更穩更舒适。
地鐵轟隆隆地往前開，孟近的鼓膜也轟隆隆。
男男男朋友嗎？？？
有如冷水澆頭，孟近一整個透心涼，不知所措地愣在那，正方反方的辯論賽再一次開戰，
他這個招呼還打不打？
打個鬼招呼，人都有男朋友了，他還妄想什麽？
不對，又不是打了招呼就要談戀愛，他只是想跟她認識一下，他不是沖着談……
藤蔓纏回腳上，牢牢鎖住。孟近忽然洩了氣。
唯獨這一點，他無法說服自己。
他對這個不知道姓名的女生，是一見鐘情。想要認識她，想要了解她，都是因為起源于那個雨天的朦胧好感。
一見鐘情的對象，已經有了男朋友，他也真是夠悲催的。
孟近背過身去，戴上耳機，不再看那邊。再多看一眼，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去橫插一腳。
但絕對不行，他最讨厭破壞別人感情的人，也絕對不會變成這種人。
地鐵在站點停靠，乘客陸陸續續下車，新的乘客湧進，還沒到臨大的站點，孟近拖着行李箱，提前一站下車，去等候下一趟。
走下地鐵沒兩步，身後忽然有人喚了聲他的名字。
“孟近！”
陌生的清脆嗓音，有些急切，很好聽，很幹淨，像雨後夜晚的街道上空，吹過的一絲清爽的風。
他轉身回望。
泛着金屬光澤的地鐵門口，穿着白色襯衫的女生站在那，客室照明燈下，她海藻般的黑發閃耀奪目。
在地鐵門合上的前一刻，站在門內的女生朝站臺的他抛出一個物件。
排球運動員的動态視力很好，物件抛向空中時，孟近就看清且認出，那是他一直挂在書包上的巴寶強，不知何時從包上掉落，被她撿到。
吉祥物挂件在空中劃出粉色的弧度，仿佛連在門內外兩人之間一閃而逝的拱橋。
反射性接住丢過來的東西時，四目相對，他猝不及防地望進她的眼睛。
女生彎起的漂亮眼睛含着笑意，仿佛會說話，在表揚他剛剛的這個“nice catch”。
孟近注視着那張笑臉，恍惚地以為聞見了梅花的香氣，觸摸到了彩色的光。
他站在站臺，耳機裏正在播放Tim McMorris的《Fall in Love Again》。
随機歌單播放到了點過喜歡的歌，還是會再想點一次喜歡。偶然遇見曾經心動過的人，還是會再一次心動。
地鐵門合上最後一絲縫隙，隔着玻璃門，孟近朝她笑起來。
學校見。
下一次見面，我一定也要喊出，你的名字。
**
大一開學沒兩天就是軍訓，孟近性格外向，再加上這張陽光到格外有欺騙性的臉，很快就和室友混熟。
室友賀佑飛，是個帥氣過頭的男生，開學報道當天，就被幾位學姐率先要了微信，性格有些吊兒郎當，但為人義氣。很巧合的，他也打排球。孟近同他一見如故。
軍訓沒幾天，賀佑飛頻頻提及“姜望月”這個名字。
這個叫姜望月的新生，因為一張穿着迷彩服的照片，在新生群裏出了名。
孟近不喜歡水群，沒去關注，也沒興趣去關注，賀佑飛發在宿舍群裏的照片，他都沒有點開去看。
他滿腦子想着地鐵裏的那個女孩，想她究竟是不是臨大的，要怎麽樣才能再遇見她。他已經開始利用高中的人脈，在打聽哪些人考進了臨大。
賀佑飛對姜望月的那張照片一見鐘情，要拉着孟近去姜望月訓練的營隊裏找她，混臉熟，要聯系方式。
“這麽直接嗎？”孟近疑慮賀佑飛的這種行徑會吓到對方。
賀佑飛反而說：“追女生就要直接點才好，連追求的時候都做不到熱情，人家怎麽可能願意跟你交付真心？”
賀佑飛自诩高中時戀愛經歷甚多，孟近不疑有他，甚至那時也因為先入為主，絲毫沒懷疑戀愛經歷豐富的賀佑飛，為什麽去跟女生要個聯系方式，都得拉個同伴，壯膽。
兄弟需要幫助，孟近盡管無奈，還是陪着他去了。見到賀佑飛指着的那人時，他卻再也邁不動腳步。
仿佛被釘子釘在原地，分不清是被裝滿彩帶的禮盒迎面砸中，還是被徹骨的冰水當頭淋下，沒有一個合适的詞語，能準确地概括他的心情。
是她……
竟然是她……
賀佑飛走幾步發現給他壯氣勢的人沒跟上來，絲滑轉身原路返回，問愣在原地的人，“怎麽了？”
孟近盯着坐在那邊休息的女生的側臉，似回答，又似自言自語喃喃：“她有男朋友了。”
賀佑飛驚訝：“啊？你怎麽知道？”
孟近喉頭梗了梗，苦笑說：“報道那天在地鐵裏見過，她跟她男朋友一塊來的。”
“不對啊，”賀佑飛琢磨着說，“我打聽出來她明明是單身，難道我信息有誤？”
孟近也知道他這段時間滿心思都是這個叫姜望月的女生，但更相信自己親眼所見。
“回去嗎？”明明是來壯膽的，他卻先打起了退堂鼓。
賀佑飛想了想，點頭，跟他走了兩步，又停住，不甘心說：“不行，我得親自去确認下。”
沒等孟近說什麽，他丢下這句就匆匆跑去那邊。
孟近看着他跑到姜望月跟前，同她說了些什麽，又忐忑地看着他跑回來。
“我沒加上她微信，”賀佑飛臉上不無失落，“她說她軍訓不帶手機。”
不光沒要到微信號，電話號碼也沒要到，對方的回答是，剛換了校園卡，記不住手機號。這理由簡直無懈可擊，明顯的婉拒。
是因為有男友所以避嫌吧。孟近心裏已有預料，且正在醞釀安慰人的話語。
然而才張開嘴，又聽見賀佑飛話鋒一轉，“不過沒關系，我親自确認了，她還沒男朋友，我還有機會！”
孟近一怔，微張的嘴發出有些怪異的聲音，像壞掉的播放器，“沒、有嗎……”
怎麽可能？那天他分明看見她和……
“沒有。”賀佑飛十分篤定地說，“我剛剛問了她，她說地鐵上的是她哥哥。”
姜望月看着冷冷淡淡，但意外的挺好說話，問什麽答什麽，要是再願意給微信就更好了。
賀佑飛發誓般錘錘胸口，聲音像乘風沖浪般輕快，“我決定，今天開始我要正式開始追她，不追到姜望月，我孤寡四年都不談戀愛！”
孟近沉默地看着他堅毅的側臉，舌尖泛起黃連般的苦澀。
他忽然明白，他和姜望月之間，差的不是機遇，而是勇氣。
一往無前的勇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