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月近

月近

被那雙清澈真誠的眼睛動搖,姜望月到底還是妥協,給了他這次履約的機會。

吃飯地點由她決定,跟着她走進校門口附近的一家面館,孟近似乎有些驚訝:“只是吃面嗎?”

姜望月淡淡地“嗯”了聲,“晚上不宜吃多。”

其實是吃面不用等很久上菜,她只想速戰速決,怕跟他多待上一會兒,就多一點舍不得,回去更難過。

面館店面不大,兩種餐桌形式,一種是常規的面對面四人桌,配的普通椅子,另一種是面對着牆的長排木桌,有些高,配的高腳椅。

姜望月并不想和孟近面對面,擡頭就能看見他那張讓人難以懸崖勒馬的臉,點完餐就徑直走向長排木桌,像面壁思過一樣面對着牆壁坐着。

牆上貼着曾經來這裏吃面的人各種寫滿了心願或者牢騷的便利貼,但她現在毫無心思去看。

孟近後一步走過來,在她身旁坐下,一條腿屈着踩在椅子腿上,另條腿綽綽有餘地撐在地面。

他人高腿長,坐下也比她高了大半個頭,身高差距似乎有種天然的壓迫感,在他坐下時,姜望月不自覺挺直了腰。

但是,餘光裏,孟近的高度降低了。他側着身體面朝她,單手托着腮。

她盯着牆壁,他看着她。

以前被他注視,是大腦皮層過于興奮而導致的稍微局促,被陽光洗禮般的喜悅和治愈。現在被他注視,姜望月只覺得渾身不自在,胃部都快痙攣抽搐般的難過,稍微不留意,就控制不住眼底的酸澀。

她心裏的害羞小人像是變成了暴躁的小怪獸,在昨天晚上大鬧一場,胸口至今隐隐作痛。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去問他盯着自己看做什麽,孟近拿着桌上的便利貼遞過來,“要寫點什麽嗎?”

“……沒什麽想寫的。”姜望月語氣淡淡地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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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可笑,失戀的人是她,反而也是她今天一直在拒絕他。

而孟近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拒絕,自己低頭在便利貼上寫字。

姜望月身體一動不動,眼珠朝他滑動,偷瞄了眼。

瞄到立刻後悔,她這該死的好奇心,看這種東西,除了給自己添堵,還能幹嘛?

孟近寫的是:希望告白成功。

她忽然不想吃面了,她想要淚流滿面。

姜望月看着他把便利貼貼上去,面無表情地想,要不然她明天再來這裏吃碗面,把這張便利貼給揭下來吧。反正已經做過一次卑鄙的事,再做第二次也沒差了。

電視劇裏不都是這麽演的嗎,失戀後的人容易黑化,她現在就是姜望月(已黑化)。

服務員把面端上來,打斷她黑化的想法。

姜望月很想趕緊吃完趕緊走,卻提不起一點食欲,筷子在碗裏戳了兩下,就沒再有動作。

同樣遲遲沒有動筷子的,還有身旁的孟近。他是忽然開口的,聲音裏透着些許猶豫,“你微信……好像把我删掉了。”

原來是已經發現了,那他竟然還對她笑得出來。

姜望月假裝不知道,語氣平平“哦”了聲,“手機內存不夠,我會定期清人……可能是清人的時候誤删了吧。”

原本是想說,會定期清掉一下不重要的聯系人,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畢竟是同學,她還不想把關系搞得太難看,就裝傻好了。

她想裝傻把這件事翻頁,給自己已經薄如蟬翼的自尊心保留一點顏面,孟近卻好像并不想這樣,他又問:“那……可以重新加回來嗎?”

姜望月沒有回答,低頭沉默盯着面前這碗快坨了都還沒動過的面。

她是這家面館的常客,因為味道特別好,光是在門口聞到面湯的香味就讓人感到無比幸福。然而此刻,卻仿佛苦得發澀。

姜望月低着頭,盯着面碗裏飄浮的蔥花,輕聲問:“就非得這樣嗎?”

孟近愣了下,像是沒明白,“什麽樣?”

“別裝傻了,大家都坦誠點。”

內心的小怪獸終于又開始暴走,好不容易重新築起的防線像多米諾骨牌般一發不可收地轟然倒塌,姜望月再也顧及不了那點所謂的自尊心,全部攤牌。

“這件事是我的錯,一開始是發錯了消息,後來看到你配合我演戲,我就将錯就錯,繼續跟你聊下去,我承認,這很卑鄙,我跟你道歉。昨晚我聽說你有喜歡的女生,我就打算及時止損,不再浪費你的時間,所以删了你,我覺得很丢臉,所以想假裝這件事情沒發生,我……”

呼吸越來越滞緩,酸意直沖鼻頭眼眶,她低頭咬着牙,要把這快泛濫成災的情緒逼回去,卻還是止不住哽咽,“為什麽……不能讓這件事就這樣過去呢……”

聽到她聲音裏的哽咽,孟近有些無措,“不是這樣的,我……”

“別說了,好嗎?”姜望月打斷他的話,語氣卑微得近乎乞求。

薄如蟬翼的自尊心碎成殘渣,好像誰都能随便踐踏。羞恥,羞惱,還是羞憤,沒有一個合适的詞語能夠鑲嵌她此刻的心情。

沒能逼回去的眼淚終于溢出眼眶,姜望月側過身去,背對着他,單薄的脊背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連同帶着哭腔的聲音,“我真的覺得,很丢臉……”

【近近】

眼睫挂着淚珠的女生,像是在雨中山茶搖搖欲墜的花瓣般脆弱。她壓抑着的哭腔,像是一雙無形的手,擒住孟近的心髒。

他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姜望月在他面前哭了。

平日總是能平靜處事、不茍言笑的姜望月,在他面前,顫抖着流淚。

她的聲音在顫抖,孟近的心髒也跟着發顫。

今天看到她,她眼睛是腫的,她說是昨晚看電影看哭的,他原本沒有懷疑,但是現在,他隐隐明白,或許昨晚的那場哭泣,也是因為他。

明明是準備告白的,但是他太笨了,完全說錯話,讓她誤會。

他太糟糕了。

從今天的茅塞頓開,直到剛才,他還在一直糾結,該怎麽開口向她告白。她的冷淡讓他心裏沒底,或許他的推測是錯誤的,萬一他的推測是錯誤的……他又該如何?

她想要就此翻篇嗎

她對他的那點喜歡在她那裏已經翻篇了嗎?

其實又是他在自作多情,她并不是喜歡他?

一個又一個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從腦海中冒出來,動搖着他。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像秋天清晨的露水,就要随陽光蒸發,消失蹤跡。

許多人都覺得他為人親近,只有孟近自己知道,他并非真正惹人喜愛的人。

他給人的價值浮于表淺,于是總會輕易被人替代,他們對他的喜愛來得容易,消散得更快。就像離婚後相繼各自組建新家庭的父母,很快很快地,找到了可以取代他的新家人。

他不是一個值得被愛的人,也幾乎從來沒主動争取被愛。

可是……

可是,他想要姜望月的喜愛。

平板無波的眼睛,含着笑意的眼睛,閃着淚光的眼睛,拜托了,請用那樣的眼睛,注視着他吧,一直一直,注視着他。

孟近伸出手去,手指落在她手腕處的衣袖,生怕将她驚動般,力度極輕地小心翼翼拽了拽,“轉過身來聽我說,可以嗎?”

姜望月卻還是被他驚動,被他輕輕捏住衣袖的手臂抽回去,“已經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義了。”

她人也從椅子上站起來,作勢要走,孟近完全慌了,身體比大腦先做出反應,幾乎是出于本能地去抓住她纖細的手腕,總是被各種顧慮牽制而接近熄火的勇氣引擎徹底崩盤,顧不上任何地沖到最大火力。

他的語氣像突降的秋雨般急切,“聽我說完這件事再決定要不要走,可以嗎?”

【月月】

“聽我說完這件事再決定要不要走,可以嗎?”男生的語氣急切,近乎卑微地乞求。

她的手腕被他緊緊攥住,富有力量的手指綽綽有餘地扣住她的手腕,那處的皮膚都仿佛濺了火星般灼熱滾燙。

曾經在腦海中想象過的畫面,沒想到會真的發生,卻是在這樣令人絕望的場景下。

姜望月到底還是坐回了高腳椅上,但不正面對着他,也不去看他。

扣着她手腕的手指緩緩松開,她等着孟近開口。

然而,在等到他開口之前,孟近伸手抓住她椅子一側的短扶手往後一扳,四條椅子腿剩一條支撐在地面且原地轉了半圈,她連人帶椅子一塊轉了個方向,正面朝他。

忽然被這麽旋轉一下,姜望月整個人都被驚到,人往後仰時,被他抓住手臂穩穩扶住。

她還沒完全反應過來,擡眼就對上身前少年的眼睛。

總是盛着笑意的柔軟的茶棕色瞳仁,因為太過認真而近乎失去溫度的鋒利。

她的心髒為之一顫,含在眼眶中的淚像被剪斷線的珠子,受驚地墜下。

孟近擡起掌在椅子上的手,拇指的指腹輕輕刮去她眼睑下的淚,微啞的聲音帶着歉意:“吓到你了,對不起。”

他靠得很近,姜望月幾乎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帶着薄繭的指腹輕撫過她臉頰時帶來有些粗糙和酥癢的感覺。屬于男生的氣息霸道地侵占了她的安全空間,她的心髒像被一根抽繩漸漸收緊。

擦掉她的眼淚,孟近便退開了,重新保持着讓她更自在些的舒适距離。

姜望月看着他擡手揭下剛剛貼在牆上的那張寫着“希望告白成功”的便利貼,仿佛上面還寫着什麽密文一般,盯着那張便利貼,說:“我喜歡一個女生,算起來有兩年多,前段時間終于加上對方的微信,又遇到一個棘手的新問題。”

他說着停了下,視線離開便利貼,擡頭望向她。

姜望月搭在大腿上的手指不自覺收緊,他要說的這件事,就是跟她談論他暗戀的女生嗎?

他究竟……

“姜望月。”

孟近開口了。

他看着她,笑容苦澀。

“我被暗戀對象當成AI了,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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