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遇上方知有（四）
遇上方知有（四）
吃飯的時候南珂一直心不在焉，時不時看一眼手機，偶爾回幾條信息。
伊漫以前吃飯不規律，也不怎麽認真，能叫外賣就叫外賣，錯過了就自己随便找點吃的敷衍一下，最近口味被南珂養刁了，就開始作妖，開始講究吃飯的氛圍。
她有一下沒一下地咬着吐司片，面無表情地盯看對面的人。
南珂起初沒注意，擡眼去夾菜的時候才瞥到這含義十足的目光。
“？”南珂疑惑，“怎麽了？”
伊漫假笑一下，“沒事啊。”又咬了一口吐司，陰陽怪氣，“吃飯的時候能有什麽事，又不是國家總理，日理萬機。”
說完把沒吃完的吐司往盤子裏一丢，起身走了。
南珂當即就把手機扔了，起身跟着伊漫。
伊漫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爽什麽，反正就是不爽，察覺到南珂跟在她身後，她沒好氣說：“別跟着我，玩你的手機去。”
口吻滿滿都是不自知的醋意。
但是南珂卻忽然眼睛亮了。
在伊漫看不到的地方。
其實南珂做事情很講究計劃，她喜歡把所有節奏都握在手裏，運籌帷幄，所以她這幾年走得每一步都非常認真且辛苦。
因為她知道自己沒有退路。
從出生到現在，她生命裏唯一算得上“退路”的就是伊漫，所以得到“伊漫”這條路，她不允許自己有任何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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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學習，把二十四小時掰成四十八小時用，忙到沒有時間思念，只能偶爾在夢裏與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見上匆匆一面。
高考成績不好，她第一時間就去查哪所學校對外有交換名額，然後丢下所有面子和尊嚴向南勁開口借錢。
大學的時候別人都在拓展交際圈，忙着将自己從學生蛻變成大人的模樣，她卻比高中那三年還要更累。
成功拿到交換名額，成功來到伊漫的城市。
她以為自己能堅持一下，畢竟已經忍了那麽多年。
哪成想剛剛踏進這個國度第一步，所有埋藏在心底的思念便将她的理智吞噬。
她想見伊漫。
迫不及待。
就是那個瞬間她才明白，不管她多理智，只有能嗅到伊漫的氣息，所有堡壘頃刻間都會坍塌。
于是她當天就找去了伊漫的家。
在小區裏等到深夜，心上人姍姍來遲。
只一眼，記進心裏。
從那以後，步步為營。
伊漫收了Lucia是她的計劃，她截胡伊漫也是她的計劃，甚至包括酒吧初遇，以及面對出租屋的混亂，伊漫将她帶回自己家。
這裏的每一步，都在她的計劃之中。
唯有今天。
這場說不清楚的“鬧脾氣”。
她沒想到過。
因為她不敢。
可人有時候就是這般不知好歹，給了點甜頭便會開始貪心，想要更多。
南珂直勾勾盯着伊漫的後背，等伊漫穩穩坐在沙發上，她才長腿一邁，跨到伊漫面前。
伊漫本來打算開電視的，雖然她也看不進去什麽，但也不能這麽幹坐着。
哪成想遙控器剛拿到手裏，眼前畫面一晃，她一怔，沒來得及擡頭，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屈膝蹲下了。
對方沒有給她擡頭的機會，只是安安靜靜彎下了脊椎，像臣服的狼。
“伊漫。”南珂輕輕喊了一聲。
再次重逢以後，南珂很少喊伊漫伊老師了，只有偶爾才會調侃一兩句，其他時候都是中規中矩地喊名字。
好像這樣就可以拉開二人的身份距離。
把道德倫/理的難言之隐全部抹去。
“我只是在跟Lucia聊作業。”南珂認認真真地解釋，她平時話很少，能說的直來直往，不能說放在眼睛裏。
她無意掩藏，你輕輕掃過去一眼就能看到裏面的波瀾壯闊。
伊漫一直在裝傻。
她到底是個快三十歲的人了。
什麽看不明白。
除非她不想看。
但是今天，伊漫忽然就收不回目光了。
因為什麽呢？
大概是最近太安逸了。
說的矯情點，她過去幾年忙碌又寂寞，空蕩蕩的生活突然闖進來一團熾熱，不為所動不可能。
但是……
南珂忽然拉住了伊漫的手。
伊漫身體一僵，目光落在南珂眼睛裏。
南珂笑了笑，情緒很淡然，“你又何必裝傻呢。”
伊漫的手指動了動。
南珂沒有松開，握得更緊，“我配合你，你可以，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我不配合了呢。”
“伊漫，都快五年了，你體諒一下我好不好，想一個人，很辛苦的。”
伊漫嗓子很幹，她咽了咽喉嚨，幹巴巴說一句沒用的廢話，“你不是挺好的麽，學業有成，順利出國……”
“嗯，什麽都好。”南珂說，“就是有點想你。”
她把那些年的掙紮痛苦和堅持，輕描淡寫用“有點”概括。
可偏偏伊漫就吃一套。
因為她們都一樣，都是一個沉默又安靜地長大，沒有避風港，沒有退路。
所以越是無聲，越振聾發聩。
良久，伊漫才松弛了肌膚，長長嘆了口氣，她擡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南珂的腦袋，輕輕說：“我知道你不想對不起三個字，所以好像只能跟你說一聲辛苦了。”
南珂“嗯”一聲，依然擡眼盯着伊漫。
伊漫被盯得有些扛不住，想要抽離自己的手。
可事到如今，南珂已經不想再退讓隐忍了。
然而還沒把話說出口，桌子上的手機忽然發出強烈的震動聲。
南珂回頭，伊漫趁機抽出自己的手，忙不疊起身繞開南珂往卧室走。
邊走邊說：“你趕緊接，吵死了。”
欲蓋彌彰都是心虛的表現。
南珂彎了彎唇，起身去拿手機。
來電人是Lucia，接電話的人卻不是她。
南珂聽到對方的聲音皺眉，“你有事麽？”
伊漫放在門把手上的手一頓，偏頭看向南珂。
南珂看過來，伊漫頓了頓沒進卧室，折返到南珂旁邊，小聲問：“誰？”
南珂挂了電話，“同學，我出去一趟。”
伊漫看了眼時間，“那麽晚還出去？”
“嗯，有點事。”南珂解釋，“Lucia的事。”
伊漫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我又沒打聽。”
南珂笑着說：“嗯，是我自己想說。”
伊漫頓時臉更熱了，第一反應就是躲南珂的視線。
跑去沙發，“我送你。”
“好。”南珂沒有拒絕。
在車上的時候南珂又接到了電話，還是那個人，她沒了耐心，直接問：“Lucia呢。”
對方好像沒回答，不知道又說了什麽，南珂臉色不太好，伊漫看得心急，直接擡手去搶手機。
南珂攔下她的手，低聲說了句“別鬧”。
伊漫短暫失身以後才搶回長輩該有的主動權，順手打了下南珂的手臂，“什麽語氣！”
南珂挂了電話，報了串地址。
伊漫問：“怎麽換了。”
南珂心煩，“不知道。”
伊漫以為Lucia又惹事了，這小姑娘怎麽樣無所謂，萬一牽連了南珂就不好了。
畢竟南珂現在是Lucia的老師。
這麽一想，伊漫踩下油門直沖目的地。
二十分鐘後，車子穩穩停下。
南珂率先從車上跳下來，雙腳落地的那一秒鐘，原本漆黑一片的小廣場頓時璀璨亮起。
南珂愣了下，擡頭，看到光源處站了一個人。
一個男人。
是她班裏的同學。
一個白人。
南珂第一反應就是轉身往車上爬，哪知剛一扯車把手，就發現車子被鎖了。
車窗下滑，南珂看到伊漫不算好的臉。
“喲，浪漫哦。”
南珂：“……我不知道。”
伊漫冷笑一聲。
南珂扶額，解釋，“我真的不知道，你先讓我上去好不好。”
伊漫薄唇一掀，吐出兩個字：“不好。”
這時身後那個男生已經走了過來，用不太熟練的中文喊了南珂的名字。
伊漫頓時更酸了，甚至吹了個口哨，“哇哦，還專門學了中文哦。”
南珂嘆了口氣，知道伊漫不會讓她上車的，幹脆轉身，在男生開口表達态度之前，先表達了自己的态度。
“抱歉，我對你沒興趣。”
男生不可置信，“怎麽可能？是我不夠有魅力麽？”
身後傳來伊漫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笑聲，于是南珂想也沒想就把身後的人拽下了水。
“和你沒關系，是我有喜歡的人。”
“哪個男生？我不信。”男生說。
南珂沒有任何猶豫，“不是男生。”
男生瞪大眼睛，“你喜歡女生？”
南珂搖頭，“不。”
男生迷茫了。
連車裏的伊漫也跟着迷茫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南珂看去，是她那群朋友。
Lucia為首，顯然對自己的手機被別人征用毫不知情。
她臉上很差地沖男生喊叫，“你這是不尊重我！”
男生禮貌地道歉，Lucia讓他滾，然後跑到南珂跟前，“你怎麽樣？沒事吧？”
由于太慌張，Lucia沒看到南珂身後的車子裏坐着的伊漫，其他人更加沒注意到。
這時那個白人繼續追問南珂，南珂沒有任何隐瞞地說：“我只是喜歡一個人，無關性別。”
話落，Lucia驚訝，“無關性別？扯淡吧，伊漫如果是男的你也喜歡？”
南珂讓她別鬧，Lucia笑嘻嘻地不當回事，企圖再八卦點什麽。
畢竟從始至終她只知道南珂喜歡伊漫，至于原因和其他的可不知道。
“诶，給我們說說呗，你說我認識你都快一年了，幫你這幫你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說着Lucia忽然瞥到身後的車輛，好奇地探頭看了一眼，頓時僵住了。
南珂意識到什麽，猛地回頭。
車裏的伊漫笑吟吟，看了一圈在場的人員。
你說奇不奇怪，都是熟悉的面孔呢。
如果她還沒有老年癡呆的話，這些人應該就是南珂之前那小破屋子的室友吧。
“你們倆，認識快一年了？”伊漫慢悠悠問。
Lucia臉都白了。
南珂上前，“你先把車門打開。”
伊漫不為所動，繼續問：“都是你朋友啊？”
南珂其實很想說不是，但是……
她無奈點頭。
伊漫也跟着點了點頭，“行，那祝你夜生活愉快啊。”
話落，車子直接沖進了夜色。
南珂一臉無語地看向Lucia，Lucia無辜攤手，十分馬後炮地說：“我早說你要翻車。”
“滾！”南珂左右看了一圈，最後目光停在那個白人男生臉上，幾步走過去，“車子借我用一下。”
男生一臉懵逼地把車鑰匙遞給南珂，等南珂走了他才看向Lucia，Lucia非常講義氣地為南珂善後，“這是你偷拿我手機的代價。”
其他人磨磨唧唧上前問，“南珂是不是……”
Lucia點頭，“那句中國話怎麽說來着？要涼。”
“南珂要涼啊。”
南珂：就很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