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遇上方知有（六）
遇上方知有（六）
挂斷電話很久，伊漫還在路邊發呆，車窗開着，風吹進來，帶着涼意。
她調整了座椅弧度，脊背懶洋洋往後一靠。
目光穿過車窗落在頭頂天幕，夜色沉默，零星幾個亮點。
忽然天幕上就出現了南珂的臉。
是五年前的南珂。
一身簡裝，嘴角倔強地抿起，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仿佛要看穿她的心。
伊漫下意識眨了下眼睛，躲閃開這直抵心房的攻擊。
等緩和了心情再看去時，南珂已經長大了。
是今晚的模樣。
“我喜歡你，從來都期待過回應。”
“在我知道你寫了那封信之前。”
所以啊，她終究還是影響了她。
那還能怎麽辦。
伊漫盯着頭頂那張臉，忽然翹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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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摸索着調整椅子，椅背忽然彈直，伊漫的心好像也陡然落回了該有的位置。
渾身的不自在蕩然無存，伊漫摸着方向盤，手指有序敲打兩下，心說：那只能全盤接收了。
就像突然敲定了要去的目的地，整個人輕松了不止一丁點。
伊漫難說自己對南珂的真正感情，但至少經歷過今晚她能确定一點：她一點也見不得南珂跟別人在一起。
這個她給予了情感，又擔心了五年的小孩兒，眼裏可以有別人麽。
當然不可以。
憑什麽？
一瞬間，那個極度享樂主義者伊漫似乎又回來了，她喉間哼着小曲，慢悠悠開向要去的路口。
然而就在幾十秒後，伊漫收到了南珂的微信。
短短一句話。
【我臨時有點事，你別過來了】
伊漫微揚的唇角一僵，片刻後冷着臉直接電話撥過去。
沒接。
被挂了。
伊漫喉間的愉悅被火取代，她攥了攥手機，指骨發白，語音了一條過去：“你什麽意思。”
【你別多想】
【我這邊真有點事，不方便接電話】
【明天我去找你】
伊漫盯着屏幕看，熒屏的光把她的臉照得發白，眼睛裏閃着精光，良久眼睫才輕輕一掀，拇指點在屏幕上，咬着牙發過去一條：“行，我等你。”
看似乖巧的背後是一貫不羁的嚣張。
伊漫信息發過去立刻把電話打給Lucia，這家夥接得倒是快。
伊漫輕笑了一聲，“那麽快？猜到我要給你打電話了？”
對面明顯梗了一下，然後才假裝若無其事地說：“啊？什麽呀？沒有呀，我在玩手機啊。”
行。
不認是吧。
伊漫“嗯”了一聲，“你又找南珂做什麽？”
“什麽我又找她，我沒找啊，她可能有別的事——”話說到這裏，戛然而止。
伊漫挑了挑眉，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指甲，漫不經心掀眸，看向空無一人的路口。
她笑了下，說：“什麽別的事？”
Lucia掙紮，“額……她不是在等你接她回去麽？”
伊漫：“沒有喲，她走了哦，應該是去忙別的事了吧？你說，那麽晚了，她忙什麽別的事？”
Lucia沉默不語。
再過幾秒，電話直接挂了。
伊漫早預料到是這個結果，她冷笑一聲把手機仍在副駕駛上。
面上冷霜，心卻悄無聲息松了口氣。
這樣至少證明南珂現在是安全的。
她想着，忽然擡眼看向路燈上方架着的攝像頭。
警局，Lucia有點無語。拿着手機和南珂大眼瞪小眼十幾秒，最後撓頭：“……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南珂當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但還是沒忍住吐槽了句：“你這個智商……”
Lucia：“不是啊，她怎麽套我話啊？”
南珂不想說話了，她移開目光看向旁邊站着的警察，低聲詢問：“請問還需要多久。”
警察公事公辦：“今晚。”
今晚還他媽有好幾個小時。
南珂緊了緊牙關，還是閉上了嘴。
她坐在椅子上，脊背弓彎，兩肘壓在膝蓋上，低頭盯着地面。
心裏非常沒底。
“別擔心了，反正查清楚就可以離開了啊。”Lucia安撫。
誰他媽擔心這個事。
南珂心累，依然沒說話。
但是不妨礙心裏覺得操蛋。
怎麽就偏偏這個時候出事。
本來她還有點感謝這位白人男同學，如果不是他，她和伊漫進展也不會那麽快。
但是現在……伊漫沒忍住嘆了口氣。
Lucia跟着嘆氣。
太倒黴了。
白人男同學怎麽就突然出了車禍，偏偏家裏人還一副難産模樣，非戲精地一口咬定車子有問題。
于是接觸過這輛車子的所有人都被抓來了。
其中臨時借車子的南珂嫌疑最大。
再想想南珂今晚和伊漫的事情，Lucia忍不住為其抱不平，“你太難了。”
沒等南珂讓她閉嘴，警察就發話了。
Lucia也不是第一次進局子了，絲毫不怕的樣子，看到南珂沉默不語還以為她怕，便更加認真地安慰。
南珂實在忍不了了，出聲詢問警察，“我可以去一趟洗手間嗎。”
可以。
但需要人陪同。
南珂沒猶豫，等陪同她的女警察過來，立刻起身離開。
心情冷靜得差不多了，南珂才折返。
在洗手間還洗了把臉。
然而沒想到剛回局子大廳，一擡頭，看到了……
“伊漫？”南珂非常意外。
伊漫上下打量了下南珂身上沒什麽異樣，才冷笑一聲，轉身往一個小房間走。
南珂想跟上去，被女警察攔住。
南珂皺着眉看向Lucia，Lucia顯然已經過了震驚勁兒，“我不知道。”
南珂難得心情暴躁，“你知道什麽？”
Lucia：“……”
你不是也不知道。
兇什麽兇
但是這話沒敢說，也沒機會說。
因為白人同學的家長到了。
為首的應該是白人同學的媽媽，看上去好像認識南珂，一進門直奔南珂。
“你就是南珂？”這人态度非常張揚。
南珂很直接地察覺到，微微後撤一步拉開二人的距離才禮貌性地點頭，“你好。”
“我可一點也不好。”這人面帶譏諷，“我兒子因為你現在可還躺在醫院——”
“這位女士。”伊漫慢悠悠的聲音忽然響起，她從那個小房間出來，身後跟着一個穿着制服的男人，幾步走到南珂跟前，輕輕一個側身，把南珂完完整整地擋在了身後。
面帶微笑地看着對面的女人，“我希望您說話可以嚴謹一點。”
白人媽媽一看對方不是很好糊弄的樣子，氣勢上頓時減了一大半。
她疑惑地看了眼南珂，問：“你是她母親？”
話落，南珂看到伊漫身體明顯一僵。
都是女人，自然能get到年齡的點。
更何況伊漫一直都很在意年齡。
南珂頓時有些着急，然而還沒等她開口，就聽到伊漫說：“我是她女朋友。”
南珂一怔，頓時耳邊有什麽都聽不到了。
所有感官似乎只剩下了視覺，于是視覺似乎變得更敏銳。
她盯着站在自己前面的伊漫，目光先是落在了這人的頭發絲上，然後一路順到了頭發後若隐若現白淨纖細的脖頸，緊接着是很窄很薄也很平的後背。
衣服布料不算厚，所以輕而易舉便能看到肩胛骨的痕跡。
腰身同樣明顯，某些地方弧度适宜，裙擺下露出的小腿筆直又修長。
南珂盯着，像盯不夠一般。
至于別的，她隐隐約約只記得這些人在争禮貌争素質，争證據，争言論自由，争人權，争法律效應，争中國人該有的權益……
最後怎麽被帶出去的，南珂一概不知。
警察似乎還道了歉，順便把Lucia送回去了。
伊漫拒絕了警察的幫助，順便用她慣用的嘲諷語氣怼了警察幾句，然後将南珂塞進副駕駛，驅車離開。
一路沉默安靜，空氣讓人窒息。
抵達目的地，伊漫十分大力地甩上車門，看都不看南珂一眼，徑直往電梯口走。
南珂嘆了口氣，下車跟上去。
電梯應聲打開，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電梯。
伊漫似乎鐵了心不理南珂，南珂心虛，但不後悔，所以在伊漫推開房門那一刻，她猛地上前一步，扣住了伊漫的手腕。
房間裏的燈還沒開，門口走廊亮着一盞小燈，光線微弱，給人的身體上了一層暧.昧的輪廓。
伊漫一滞，感受到頸間溫熱又明顯的氣息，她反應過來，低聲：“松開！”
南珂置若罔聞，不退反進。
她借着姿勢的方便和空間，膝蓋頂在伊漫腿彎，伊漫本能地雙腿一軟，南珂得了空，扣着伊漫進了屋。
反手關上門，最後一絲光消失。
南珂将伊漫摁在牆上，伊漫後背不小心撞到玄關櫃子，倒吸了一口涼氣，南珂立即摸索着去摸對方的後背。
手墊在後背與牆壁之間。
但是伊漫已經生氣了，她掙紮，“松開！”
南珂不管不顧，她知道伊漫不會下狠手，于是肆無忌憚有恃無恐地壓上去。
呼吸貼在對方耳邊，低聲：“你剛剛在警局說的是真的麽。”
伊漫冷笑：“當然不是。”
南珂低笑：“可是我當真了。”
“所以？”伊漫放棄了掙紮。
南珂指腹摩擦掌心的手腕，又上前一步。
二人距離瞬間為零。
胸口都貼着胸口。
呼吸在耳邊更清晰。
南珂沒做什麽過分的事情，也沒再有其他動作，她似是解了饞瘾一般抱住了伊漫。
下巴擱在對方肩窩，微微偏頭，咬字低沉卻清晰：“就是真的。”
伊漫被她說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正要再次矢口否認，耳邊忽然又傳來南珂的低聲。
“不是夢。”她說。
黑暗裏，伊漫眼波輕閃，最終所有的情感化作一聲嘆息。
以及一個同樣用力的擁抱。
南珂：媽的躲過了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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