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田園調布,東京一處富人居住區。

伊地知潔高将車停在一棟住宅前,大理石制的外牆上釘着的表劄印有“清水”字樣。

這位弱氣的輔助監督,目送兩人被主人家請進門後,掏出白帕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那個渾身纏着繃帶的孩子,感覺比五條先生還要更可怕一些的樣子啊……

天知道,那孩子說請他幫忙.撞.死.他們的時候,他的心情是有多麽崩潰。

考慮到五條先生“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他更是心情崩潰到險些棄車而逃。

他年紀輕輕的,一點都不想吃.牢.飯啊!

還好,伊地知潔高顫巍巍地吐出一口氣,還好五條先生沒有接受“車.禍.殉.情”的提議。

嘶,不過,話說回來啊,殉.情什麽的……

伊地知潔高側頭看向那棟住宅,鏡片後的雙眼突然失去了高光。

是人渣呢,五條先生。

屋子裏,全然不知自己被打上了“人渣”烙印的五條悟,正撐着半張臉笑看着“談話陷入僵局”的一大一小。

倒不是他們之中的誰把天聊.死.了——事實上,盡管五條悟對“談話技巧”向來沒什麽研究,但也能夠直觀的感受到太宰治對于“談話節奏”的把控。

奈何——

五條悟捏了捏鼻梁。

清水和完全陷入了恐懼之中,宛如驚弓之鳥一般,近乎失去了對話的可能。

太宰治抿了一口橙汁,外露的鳶眼微擡着看着坐在對面的無法“有效”對話的雕塑家。

這位雕塑家精神狀态并不好,不知煎熬了幾個晝夜,眼下烏青、面頰凹陷,嘴唇也幹裂的滲着血。

五條悟提供的基礎信息有說起對方才年過三旬而已,現在看來卻好像年近半百似的,疲态盡顯。

太宰治的指.腹.摩.擦了兩下杯口邊緣,輕放下玻璃杯,揚唇笑了笑:“清水先生,近期有去哪裏旅行嗎?”

雖說無法進行“有效”對話,但太宰治還是從對方混亂而又零碎的言語當中捕捉到了有效信息。

“有的。”清水和說着話,舔.了.舔.幹澀開裂的嘴,發白的.舌.頭.卷走了上面的血珠:“去了斐.濟,五天前才回.國。”

——斐.濟,南.太.平.洋地區。

眼見事實愈加接近自己的推測,太宰治卻高興不起來,他起身,用落入陰影之中的鳶色眸子俯視向男人:“我想要看看你的作品,清水先生明白我指的是什麽,對吧?”

不待清水和開口,太宰治補充道:“給我指個方向就好,清水先生不用一起的。”

清水和人中處的皮膚毛孔擴張着,雙手不安地攪在一起,良久,他咬着牙關,手向後一指:“後門出去,我的工坊就在後院。”

“嗯嗯。”太宰治點點頭,扯.下.肩披的黑色大衣丢給站起身來、打算一起的五條悟,眨了幾下眼睛:“幫我拿一下啦。”

五條悟愣了愣,明白這是拒絕他一塊過去的信號,無奈笑笑:“嗨嗨~”

穿過後門,來到後院,太宰治站在工坊前,靜默片刻,他伸出手,輕輕推開了工坊的木門。

瞳孔驟縮的鳶色眼底倒映着工坊內的雕塑。

瞪大的眼睛緩緩低垂而下,太宰治掏出手機,撥通了[森鷗外]的電話。

“森先生,我記得你介紹過的,那位被稱之為“夢境之主”的神靈,被封印在一個名叫“拉萊耶”、此世界不存在的地方,沒錯吧?”

【啊,沒錯。】

[森鷗外]回答着,這番話使他了然所謂“正事”究竟是指什麽。

【但不能排除此世界不會因邪神.入.侵而被扭曲“現實”。

當然還有另一種,也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種,被異常吸引的人見到的不是真正的夢境之主,而是祂的眷屬·星之彩。】

“這樣啊……”太宰治眉眼低垂,輕輕啓唇道:“我倒認為,是夢境之主本尊呢。”

【怎麽說?】

太宰治擡眸,深深地看了工坊內的雕塑一眼,他伸手合上了木門:“我正在拜訪的人是一位雕塑家,他前段時間去了斐.濟旅行,斐.濟就在南.太.平.洋.區域。”

——而此世界不存在的拉萊耶城,正是位于南.太.平.洋。

手機那端,[森鷗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告訴我地址吧,太宰先生,我立刻動身前去回收異常物,之後再商議其他。】

“我想你需要找一輛貨車,以及一些人手。”太宰治的唇角往下一滑:“不要問我具體需要多大的貨車哦,人手方面,森先生是能夠篩選的吧?”

【當然,請放心。】

切斷通訊,太宰治将地址發送至[森鷗外]的郵箱裏。

他擡眸,凝着面前這扇木門,鳶色的眼睛無知無覺的沉澱了郁色,還有某種漆黑而又濃稠的惡意——如同已經盛滿了水的玻璃杯,忽地一下,張牙舞爪的滿溢了出來。

眼下最要緊的可不是夢境之主啊,而是……

若今後的異常物皆是這般大批量的産出,那麽,污染的擴散就很難避免了。

屆時他們需要面對的局面将是——

前是邪神入.侵。

後是污染在.社.會.面擴散。

接踵而來的将會是——

污染突破屏障,喚醒沉睡于他們世界之中的那位神靈的意識。

他并沒有仔細詢問過關于那位神靈的事情,事實上也無需詢問,[森鷗外]在說起這事時,臉上的表情不帶半分驚恐,有的只是悲戚與無望。

——這足夠證明,[森鷗外]面對那位神靈,連反抗的念頭都沒有。

太宰治垂下頭,額前淩.亂的發絲垂落,遮擋住了那只展露于外的鳶色眸子。

“呦~!”

太宰治的身形頓了頓,偏過頭瞥向後方,五條悟站在那裏,雙手環.胸、後傾着身體倚在門邊。

人站在那裏應該有一些時間了。

的确是有一些時間了。

五條悟眼看着少年人仿佛被無法擊碎的屏障籠罩,那摸不着看不見的屏障像是将那孩子的靈魂.抽.出,徒留/-/肉/-/體緩慢而又猛烈地下沉、墜落。

多糟糕啊。

太宰治呼出一口氣,腳步虛浮地走到五條悟面前,揚起臉,看着他道:“唔?你應該守着清水和哦大叔~”

“我讓伊地知進來守着了,啊,就是開車的那個。”身高差的問題,面前的少年人高高地揚着臉,從五條悟這個角度去看,太宰治完全是一副乖巧的樣子。

不過,五條悟很清楚,這是身高差帶來的錯覺,事實是——少年人渾身上下滿溢着寒霜,整個人都呈現着冰冷刺骨的架勢。

五條悟輕松的笑了起來:“看起來狀況很糟糕?連面對“殉.情.對象”都笑不出來了呀小朋友~”

“殉.情什麽的,要等到夏天呢。”太宰治歪了歪頭:“距離夏天還要好久,眼下的事情卻得現在面對。”

太宰治的話音裏掩着輕飄飄的控訴,控訴他将他的自.殺.時間延長了。

五條悟低低的笑出了聲音來,雙肩都笑得發抖了:“有什麽辦法呢?現在的水确實很冰啊。”

半路在墨鏡外的蒼藍眸子越過太宰治的發頂,看向那間工坊:“是哪一種神靈?”

““哪一種”這個說法,當心遭報應哦大叔。”太宰治走進了幾步,擡起手,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五條悟的一根手指。

咒力凝滞,于咒術師而言是危險的,更不用說“六眼”一瞬失去了作用……

五條悟本能的繃緊了.肌.肉,不過在意識到太宰治此舉的意義後,他很快地便放松了下來。

五條悟低下頭,藍瞳含笑看着太宰治的發旋。

太宰治對此一無所覺,鳶眸望向那間工坊:“被稱為[夢境之主]。”

“夢境?哇啊——聽起來可真糟糕。”五條悟道:“不過,沒關系沒關系~最強在這裏呢。”

太宰治仰起頭,在猝不及防之間撞入那雙蒼天之瞳裏,他才發現原來五條悟的視線一直放在他的身上。

“……大叔明明知道的吧?”太宰治平靜地收回了目光:“你越是強就越是危險,況且,祂們的危險之處比起造成多麽大的傷亡,更多是引人瘋狂。”

太宰治說着突兀的笑了一聲。

“怎麽?”五條悟眨了眨眼。

“沒什麽,只是覺得有意思。”意識到五條悟的視線一直放置在自己身上、而非凝望那間工坊,太宰治便松開了他的手指,雙臂向上,伸了伸懶腰:“上帝欲使其毀滅,必先使其瘋狂……之類的。”

五條悟聽着,方才被捏住的那根手指仍殘留着微涼的觸感,手指攣縮了一下,他若無其事地.将手.插.進兜:“咒術師本來就很瘋哦。”

所以沒什麽可擔心的。

已經足夠瘋了,哪怕再瘋一點也沒什麽關系。

五條悟規避開太宰治話語之中的譏諷與悲觀,開口将話題引向正面:“瘋上加瘋而已。”

“那個,不好意思。”伊地知潔高從後門探出頭來,他看着太宰治道:“有一位名叫[森鷗外]的先生找您。”

“嗯,知道了。”太宰治轉身,眉眼帶着甜絲絲的笑意上挑着望向五條悟:“大叔,如果啊,如果我發覺,你在夏天到來前,有成為“某種被邪神.支配的鬼東西”的可能,我會提前拉上你.殉.情的。”

“噗——”五條悟很愉快的笑了,他俯下.身,與那只仿佛盛着夕陽霞光的鳶色眸子平視,勾着唇角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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