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噫籲兮......”
邬安安睡得正香甜,被院子裏二哥吳泰拉長聲調的讀書聲吵醒,不禁煩躁得拉起被褥堵住耳朵。
很快,邬安安便聽到額涅董氏壓低聲音訓斥:“這麽早,你嚎什麽嚎,你妹妹還在睡呢.....”
董氏的訓斥聲,伴随着腳步聲漸遠,邬安安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睡足之後起床洗漱,來到正屋,董氏身後跟着丫鬟,手上提着食盒進屋,眼神慈愛打量着她,問道:“囡囡醒啦?快來用早飯,先前見你起來了,現去買了回來,此刻還熱着。”
邬安安甜甜一笑,叫了聲額涅,見到桌上擺着羊肉粉絲湯,還有烤得外脆裏軟的燒餅,頓時笑得左臉頰的梨渦深深:“額涅用過飯沒有?二哥呢?”
董氏說道:“我已經用過,你二哥早就出去了,估計又去趕了那文會。”
邬安安哦了聲,走過去坐下,在羊肉粉絲湯裏加了一大勺辣椒。
董氏看得直咋舌,關心地道:“你快少吃些,京城天氣幹燥,昨晚你就流了鼻血,仔細着對身子不好。”
這時候的辣椒叫番椒或海椒,多在貴州一地等食用,京城裏吃的人少,在杭州等地就更少見了。
至少邬安安來了大清兩年,家裏的飯桌上從沒出現過。
這次來到京城選秀,看到胡同口賣羊肉粉絲湯的鋪子,居然有炸得香香脆脆的油辣椒,邬安安幾乎沒喜極而泣。
羊肉切得薄如蟬翼,吃上去有羊肉特有的香氣,卻不腥膻。粉絲滑膩,泡在熬得濃濃的骨頭湯裏,加上辣椒,伴着筋道的燒餅,邬安安埋頭苦吃,額頭都出了細汗。
董氏眼神慈愛,望着跟雪團子一樣的女兒,拿着帕子,動作輕柔給她擦着汗。
想到過幾日待選秀撩了牌子,他們就要啓程回杭州,便沒多勸,由了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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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吳泰奔了進來,董氏看着他緊繃嚴肅的臉,愣了下問道:“發生了何事?”
吳泰像是被掐住了嗓子的呆頭鵝,尖着嗓子說道:“恭喜妹妹,賀喜妹妹,妹妹被皇上指給了五阿哥弘晝為嫡福晉。”
董氏整個人僵在了那裏,邬安安正咬了口燒餅,嘴角還沾着碎屑,杏眼瞪得滾圓:“哈?!”
吳泰臉上堆滿了笑,不過笑容像是借了來,怎麽看都違和,繼續尖着嗓子說道:“先前我出去,走到胡同口時,恰逢宮裏來了人,傳我到了神武門外聽了旨意,妹妹被皇上賜給了五阿哥弘晝為嫡福晉,待到明年春上正式成親。”
邬安安的嘴巴合攏了,燒餅還是那個燒餅,卻再也沒了先前的香。
董氏跟着回過了神,與吳泰一樣,臉上堆滿了恍然的笑,急促地站起身,在屋子裏紮着手團團轉:“好事,這是天大的好事,快寫信給你阿瑪,告訴他這天大的好事,哎喲,這是吳紮庫氏祖宗保佑。”
邬安安吞下燒餅,這天大的好事,如同一道驚雷砸下來,把吳紮庫氏的祖墳都快炸開了。
估計遠在杭州的五十圖,聽到這個消息,同樣會暈過去。
暈的具體原因有三。
首先,邬安安原身姓吳紮庫氏,光聽這個姓氏就能得知,邬安安一家在大清是多麽平凡。
吳紮庫氏祖上是武将出身,沒出過什麽有出息的人,世代皆為旗兵,駐紮在大清各地。
邬安安的阿瑪五十圖,在杭州的八旗營,從普通的旗兵,熬了多年,如今任杭州左翼副都統,官階正二品。
聽起來正二品算是高官,杭州有駐軍,設置了杭州将軍,下轄左右翼副都統。
更遑說上面還有巡撫等牽制的文官,五十圖這個副都統,就等于上面有正室婆婆的庶子媳婦。
五十圖一妻一妾,膝下共兩兒兩女。嫡妻董氏生了兩兒一女,邬安安是嫡幼女。
大哥在八旗營裏做旗兵,現在是八品的千總。
二哥吳泰喜歡讀書,想以後靠科舉從文,比邬安安大兩歲,現在連個童生都沒考出來。
五十圖曾放話,再給他一年的功夫,要是讀不出什麽名堂,就進入八旗營做個筆試帖。
姐姐是小妾所生,選秀之後被撂了牌子,嫁給了八旗營的一個骁騎校尉。
邬安安以為會與姐姐一樣,撂牌子之後回到杭州,嫁給一個知根知底的武将。雖不大富大貴,至少吃穿不愁,很适合過鹹魚的日子。
其次,比弘晝大兩個月的弘歷,先前指了婚,嫡福晉是沙濟富察氏。
富察氏的祖父米思翰,是康熙年間着名的議政大臣,父親曾任察哈爾總管,二伯父馬齊現任內閣大學士,深得雍正信任。
随便一人拉出來,都能碾壓吳紮庫氏全族。
邬安安活脫脫成了富察氏的對照組。
弘晝會如何想?
最後,提起弘晝的大名,全大清無人不知,邬安安遠在杭州,都聽到過他許多的傳說。
各種纨绔荒唐的事情層出不窮,比如嚣張跋扈仗勢欺人不學無術,一言不合就動手揍人。
對于這些傳聞,邬安安還可以勉強安慰自己,是三人成虎以訛傳訛。
可弘晝喜歡給自己辦喪事,還給官員下帖子,讓他們前來送禮這件事,邬安安認為,就是編都編不出來。
實在是荒唐得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邬安安自認為絕非常人,她想了一下那場景,還是感到瘆得慌。
雍正賜婚,不敢不從,不管多不願意,照樣得歡歡喜喜領旨謝恩。
董氏高興得快哭了,将吳泰打發出去寫信,走到邬安安對面坐下,白着臉,只一開口叫了聲囡囡,眼眶就紅了,哽咽着再也說不出話來。
邬安安幾口将燒餅全部吃掉,埋頭喝完了碗裏剩下的湯,拿帕子擦幹淨嘴,深吸一口氣,覺得血槽恢複了一半,說道:“額涅,你別哭,我以後可是阿哥福晉呢,吳紮庫氏有出息了。”
董氏想笑,嘴角剛上揚,眼淚卻汩汩而下:“我的囡囡啊,誰要那勞什子的富貴,我們在杭州,你獨自在京城,離娘家遠且不說,還是.....”
到底忌憚,董氏餘下的話沒有說出口。
邬安安卻聽懂了,弘晝實在是太讓人一言難盡,不禁跟着一起犯起了愁。
榮華富貴要有那個命去享受,弘晝得了她這份親事,會不會将不滿發洩到她身上?傳聞中他會動手揍人,若是對她家暴怎麽辦?
邬安安舉起手腕,打量着自己圓滾滾的手臂。她今年才十四歲,明年成親,一年的時間拿來習武,不知能不能打得過他?
一家子愁雲慘淡,卻還是要打起精神,顯得喜氣洋洋。吳泰給五十圖去了信,董氏想着要辦嫁妝,幹脆把他派回杭州,讓他回去帶着嫁妝到京城。
邬安安這個人吧,韌性十足,開始懵圈之後,很快就調整過來了。
拒絕是不能拒絕的,家人都待她很好,她不能抗旨不遵,拖累了他們。
化悲痛為食欲,邬安安吃得更多了。董氏不肯給她請拳腳先生,倒是在張羅着,想請個宮裏出來的教養嬷嬷教她規矩。
邬安安沒那麽天真,弘晝可不是講規矩的人,她的門第太低,這門親事等于是他的污點,她再規矩都沒用。
早上再也不賴床睡懶覺,一大早就起床散步,餓了就去胡同口買吃食,想讓自己長胖長壯點,以後能抗揍些。
這天早上,邬安安在小小的四合院裏,走完了十圈,出了一身汗,洗漱之後換了身衣衫,跟董氏打了聲招呼,帶着丫鬟綠翹出了門,前去胡同口買油茶馓子。
香噴噴熱乎乎的油茶,配上剛炸出來的馓子,輕輕一咬,又脆又香,簡直能把舌頭都吞下去。
邬安安走出家門,就聞到了陣陣香氣,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攤主生意好,周圍的街坊鄰居,都喜歡去買一碗來過早,她生怕賣完了。
這時,胡同口駛來了一輛寬大的馬車,胡同狹小,邬安安見大車幾乎把胡同都堵住了,暗自罵了聲哪來的沒公德傻叉,靠着牆側身避開。
馬車駛到邬安安不遠處停了下來,車門打開,一只鑲着金線的黑色皂靴,先伸出了車門。
随後,是雪白的褲腳,褲腳上面,是大紅的衣袍下擺,直把偷看的邬安安,看得眼花缭亂。
盛大的下車儀式之後,一個瘦瘦高高,嘴唇比血還紅,肌膚比雪還白,雙眸狹長深幽,容貌昳麗,一舉一動斯文至極,渾身上下透着矜貴之氣的年輕男子,背着手站在了馬車邊。
邬安安看着男子的一身大紅錦袍,幾乎沒被閃瞎眼。
大清以深青為貴,她還沒有見到過穿得這般豔麗的男人,心中不禁叫了聲我草!
哪裏來的妖豔賤貨?
男子盯着邬安安看了一陣,邁着優雅的步伐走上前,下巴微擡,聲音如同清泉叮咚,說道:“吳紮庫氏?我是弘晝。”
邬安安再次叫了聲我草,徹底傻了。
這妖豔賤貨,居然是纨绔弘晝,她以後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