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邬安安回到家時,董氏正在廊檐下悠閑地吃茶納涼,笑着問道:“又跑到哪裏去玩了?”
“沒呢,就在京城坐着馬車閑逛了一陣。”邬安安擠到董氏身邊坐下,她推着邬安安,嫌棄地說道:“熱,綠翹你再搬把椅子出來。”
邬安安嘟嘴抱怨:“我都沒有出嫁呢,額涅都開始嫌棄我了。”
董氏笑呵呵道:“你遲早得嫁人,我得早些習慣起來,不然等你真嫁出去時,我還不得傷心太過。”
綠翹端了椅子出來,邬安安挪到董氏身邊,緊靠着她坐下,倒了碗涼津津的薄荷水慢慢抿,問道:“額涅,等我成親以後,您馬上就要回杭州嗎?”
董氏愣了下,悵然說道:“可不是,家裏還有一大家子人呢。”
邬安安放下茶碗,認真地說道:“家裏有阿瑪,有大哥二哥,還有兩個嫂子。您早該當老封君,由着他們伺候了,還要管那麽多做什麽啊?”
董氏笑了起來,搖搖頭說道:“我不管誰管,你大嫂終究太年輕,她與你二嫂雖說看似合得來,這人都有私心,只要我不在,由着你大嫂掌了中饋,兩人之間又得起口角紛争。這一個家啊,一旦人心不齊,家就得散喽。”
親長在不分家,如果強自分財立戶籍的話,子孫會挨杖責。雖是民不舉官不究,五十圖是官,他肯定不會傻到現成的把柄到對家手上去。
邬安安琢磨了一下,靈機一動說道:“不如這樣,分産不分家,把大哥二哥的那部分家産私下裏分了,平時還在一個屋檐下過日子,只是家産上各歸各,這樣就不算違反規定了。大哥二哥都有兒有女,在家一點發言權都沒有,怎麽長得大啊。”
“你這丫頭!”董氏笑罵一句,疑惑地打量着邬安安,問道:“你為何提到這些事情了?”
邬安安老實說道:“其實我想額涅留在京城,我看額涅在京城難得輕松,回杭州去卻要當管家婆,實在是太累了。”
董氏神色黯淡了一瞬,勉強說道:“女人還不都是這樣子,我留在京城,你阿瑪肯定不會同意的。”
邬安安暗自翻了個白眼,抱着董氏的手臂撒嬌:“阿瑪反正還有姨娘在,讓姨娘伺候他去好了呀。”
“你呀,成天淨胡說。”董氏笑了起來,拍了邬安安一下,說道:“我一個人留在京城像什麽話,你二哥要走讀書人的路子,他留在京城去景山官學讀書,我在這裏也有個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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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安安眼睛一亮,立刻點着頭附和:“對,二哥二嫂一家反正都來了京城,幹脆留下來算了。以後阿瑪跟大哥姐姐一家在杭州,嘿嘿,我跟二哥額涅在京城,兩兩分開,誰都不吃虧。”
董氏笑而不語,邬安安撓了撓頭,讪讪笑道:“額涅,到時候阿瑪知道了,會不會揍我?”
“你是大姑娘了,又是福晉,你阿瑪不敢揍你。”董氏笑個不停,“先前出鬼主意的時候,怎麽忘記害怕了?”
“還不是舍不得額涅走,想到這裏,就沖動下了決定,沒能想得太周全。”邬安安不會承認根本沒考慮過五十圖的意見,吭哧了一陣後問道:“額涅,你自小到現在,什麽時候過得最為舒心?”
董氏靠在搖椅上,一下下晃動着,凝望着遠處繁星閃爍的天際,似乎在回憶以前,片刻後開了口。
“少不更事的時候吧,那時候人小,全部都依照着自己的想法來,哭笑随意。自從懂事成人之後,這種好時光就永去不複返了。”
自在不成人,成人不自在,不管在什麽時代都一樣,邬安安也惆悵得很。
她嘆息兩聲,很快振奮起精神,說道:“額涅,明天我們出去玩,京城有數不盡的酒樓食肆,鋪子裏的胭脂水粉,各式首飾頭面,與杭州完全不同,可美了。對了,額涅,如果以後你要留在京城,這裏住着太小了,我們再去看一套大些的宅子。內城的宅子沒意思,買賣還得偷偷摸摸,不如去正陽門買,那邊可熱鬧了。”
正陽門是住在外城官員上朝的必經之門,酒樓鋪子林立。住在附近的,不是官員就是富紳,安全不說,還有得吃有得玩。
董氏嗔怪地說道:“你呀,說風就是雨,現在哪能先買了,等你阿瑪來了可要跳腳。”
停頓了一下,她笑着說道:“就當是長見識,先去看看也不錯,我這些年存了不少私房銀,一間宅子還是買得起。”
邬安安拉長聲音怪叫,“額涅真是厲害。”想到先前問弘晝的銀子,他個不要好的,居然不老實,湊過去興致勃勃問道:“額涅,阿瑪有多少私房銀子,你知不知道他的私房銀子藏在哪裏呀?”
“我沒有管過。”董氏斜了邬安安一眼,語重心長說道:“囡囡,你是不是想知道五阿哥有多少銀子?”
邬安安睜着眼睛說瞎話,“沒有呀,我就是好奇。”
董氏知道邬安安在說謊,不過沒有責備她,認真說道:“囡囡啊,不管有沒有銀子,對男人來說都一樣。關鍵是在你自己,能不能想得開,別想太多,且随他去吧。”
董氏是已至化境,邬安安還是新手上路。不過,她不同意董氏的說法,畢竟對她來說,總要抓着一樣。
錢或者心,錢最重要,心......
心先擱那裏吧,錢不能帶來快樂時,再拿心來填補一二。
邬安安大手一揮,豪氣萬丈說道:“額涅,你的私房銀子留着自己花,買宅子的銀子,我給你出了。”
平時家裏給邬安安的月例雖然不少,架不住她大手大腳花得厲害。以前在杭州時,每個月的月例銀子剛拿到手,她好似怕銀子燙手,馬上帶着侄兒侄女們跑去城裏,花得一個大錢不剩才會回家。
來到京城後,董氏給邬安安的銀子多了些,可她幾乎每天都帶着綠翹出門去吃吃喝喝,京城什麽都貴,她肯定存不下錢。
董氏驚訝萬分,撐着椅背直起身,失聲問道:“你哪來那麽多銀子?可別動你聘禮中的銀子啊,那是要你帶到夫家去的,說是屬于你私人,可大家都看着呢。”
邬安安當然不會老實說了,打着哈哈幹笑,“不會動不會懂,就是得了些賞銀,我藏着了,沒有給額涅老實交待。”
以前在杭州時,她在董氏手上領一份月例,然後還要去五十圖那裏軟磨硬泡要一份。
來京城前,她去大哥姐姐那裏走動了一圈,得了些路費,然後五十圖還私下給了她不少。
至于最大的資方,當然是弘晝了。
想到這裏,邬安安對五十圖感到有點愧疚,好似她拿着他的錢,讓他們夫妻分居,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地道?
不地道的邬安安,很快把這點小小的煩惱抛在了腦後,帶着董氏一起,在京城逛鋪子,吃美食,看宅子,玩得不亦說乎。
弘晝來了幾次,都沒找着人,氣得他牙癢癢,想到她難得陪董氏,把那股子怨氣又生生壓了下去。
直到天氣徹底涼了,早上起來都已經有了白霧,這天邬安安睡得美美後,起床去吃早飯,董氏說道:“明兒個就不能睡這麽晚了,你阿瑪今天就會到京城。”
除了五十圖會來,吳泰與妻子戴佳氏以及一對兒女都進了京,家裏人多吵得很,肯定再不能與以前一樣,随便她什麽時候起。
邬安安啊了聲,說道:“我以為阿瑪還要過兩天才到呢,日子過得真是太快了。額涅,等下我搬到廂房裏去吧,西屋讓給二哥他們住。”
董氏皺起了眉,說道:“你住着吧,以後你就是福晉了,住一下上房又如何,任誰都說不了嘴。”
邬安安偷笑,如果單單是吳泰,董氏肯定會猶豫一二。加上戴佳氏在的話,董氏就不願意了,親疏遠近論得清楚明白。
對于董氏維護自己,邬安安當然高興得很。只是吳泰與戴佳氏待她都不錯,侄兒侄女們還小,他們住卧房,侄兒侄女住在暖閣,這樣也方便。
邬安安抱着董氏的胳膊搖晃撒嬌:“額涅,廂房裏面什麽都不缺,炕你都檢查過了,燒得暖烘烘的,住着可舒服了。還有牛牛與丫丫呢,他們兄妹倆還小,第一次出遠門,必須得跟在二哥二嫂身邊才好。”
董氏想了一下,一對兒孫分別才五歲三歲,晚上的确離不得人。
望着狹窄的院落,董氏不悅地說道:“都怪你阿瑪,以前就我們母女倆,住得多惬意舒适。”
邬安安笑個不停,五十圖還沒有到家,就已經不受待見了。
吳泰他們早到,邬安安剛搬好屋子,幾輛滿滿當當的馬車就到了宅子前。
邬安安看着幾乎快被堵住的胡同,上前打了招呼,牛牛見到她,馬上跟個小彈弓一樣撲了過來,高興大喊道:“姑姑!”
邬安安哈哈大笑,把牛牛抱在了懷裏,再看一旁歪着腦袋打量她的丫丫,朝她擠擠眼睛,笑問道:“不認識我啦?”
戴佳氏連忙教着丫丫,“這是姑姑,你以前不是在家裏經常念叨着,想要見姑姑嗎,快過去給姑姑請安。”
丫丫好似認出了邬安安,小眼睛一亮,嘴裏叫着歡快叫着姑姑,邁着小短腿跑了上來。
邬安安摟住她,見戴佳氏給董氏福身請安後,又要給她請安,駭笑道:“二哥,快把你妻子拉走,二嫂這是要折煞我呢。”
吳泰吸了吸鼻子,慢悠悠說道:“阿瑪說我們都要給你請安,我們家裏出了福晉,這是祖墳開了裂。”
邬安安無語,伸長脖子往後打量,問道:“阿瑪呢?”
吳泰說道:“阿瑪先去圓明園給皇上磕頭謝恩了,等會就回來。”
邬安安哦了聲,随後大家一起進屋,搬動行囊安排住宿,小院裏從沒有這般熱鬧過。
等到最後安頓下來,天色已漸漸暗沉,五十圖也從圓明園回來了。
邬安安打量着五十圖,他比離開時瘦了些,那張憨厚的臉,看上去依然老實巴交,只是雙目通紅,本來狹長的眼睛,此刻腫成了一條縫。
她吓了一跳,脫口而出說道:“阿瑪,您被誰揍了嗎?”
五十圖的目光從董氏身上收回來,伸出蒲扇大的巴掌,最後落在邬安安身上時,變成了拍灰塵般,面不改色說道:“你成了五阿哥福晉,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實在是太激動,止不住在皇上面前痛哭謝恩,哭得眼睛都腫了。”
真是狡猾又無恥!
邬安安無語至極,五十圖的臉太具有欺騙性,看他感動得都哭了,估計雍正都會被他騙過去,以為他真是感激涕零。
有了康熙朝阿哥們的下場,加上以前阿哥福晉們的娘家,一點好處都沒撈到。以五十圖的清醒,他能願意與皇家結親才怪,不過是木已成舟,他幹脆借機表個衷心罷了。
五十圖說道:“我從圓明園出來的時候,好巧碰到了五阿哥。囡囡啊,五阿哥,生得可真俊,儀表堂堂,拿到杭州去,那可不得冠絕西子湖畔!”
五十圖這句話說得可有意思了,只說長得好看,其他的能力方面,一點都沒提呢。
邬安安只管裝傻充愣,等着五十圖的下文,果真聽他說道:“五阿哥說是明兒個要來家裏拜訪,得準備一桌好酒菜招待他,我正好從杭州帶了些米酒來,煮熱了甜滋滋的,這個季節喝最好不過。呵呵,呵呵呵。”
米酒!
邬安安跟着打呵呵,只有董氏滿臉不悅望着父女倆,深深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