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邬安安從與五十圖的聊天中得知一個事實,海船可以買,犯事了可以逃走。
可是逃到海上的話,她估計會被五十圖逼瘋,大逆不道把他扔進海裏喂鯊魚。
家裏人太多,從早到晚都很熱鬧,自從牛牛與丫丫來了之後,還成功治好了邬安安的晚起症。
兩個小屁孩都喜歡粘着邬安安,主要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作為姑姑,她只管不負責任的寵,戴佳氏負責教,吳泰負責在一旁說風涼話加亂指點,然後被嫌棄。
吳泰的書讀得不咋地,書袋子吊得來勁得很,簡直比那老酸儒還要讨人嫌。
他見到邬安安快嫁人了,還成天跟兩個小孩子混在一起嘻嘻哈哈,迫于邬安安的厲害,他不敢當着她的面說教,只在一旁暗自撇嘴。
邬安安不稀得搭理他,看到戴佳氏成天忙內忙外,他卻一事無成,只管當甩手掌櫃,暗自為戴佳氏鳴不平。
其實這個時代的夫妻大多如此,吳泰沒出息歸沒出息,但是聽話。他對戴佳氏挺好,僅僅不納妾不置通房這一點,已經遠超了絕大部分的衙內二代。
吳泰的這種好,在邬安安眼裏不能看,就是入門級別的為夫之道,弘晝敢這麽對她......
邬安安又後悔沒能在宅子裏砌牆了,她實在是對親事沒多大信心,雖不會怨天尤人,只想起來時,還是感到挺沒勁的。
冬天京城冷得鼻子都快凍掉,邬安安從入冬之後,就不肯踏出房門半步了,成日與暖炕為伴。
弘晝讓小算盤來找過她幾次,都被她無情拒絕了,弘晝哪能跟暖融融的炕相比。
過年後開了春,春雪飄零春寒料峭,比冬天還要寒冷。
按照習俗,開春後就要停止燒炕,邬安安對這個規矩嗤之以鼻。不照着天氣冷暖來,而是照着日子來,她認為實在是愚蠢不知變通。
五十圖離開京城幾十年,早已不習慣京城的氣候,袖着手跟那寒號鳥般哆嗦着:“閨女說得對,孩兒他娘,炕繼續燒吧,咱家不缺這幾個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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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氏看到父女倆如出一轍的動作,實在是看不過眼,咬牙去多買了些柴火,把炕繼續燒了下去,直到清明左右才停了。
五十圖還要反對,董氏只淡淡地說道:“燒成灰之後就不怕冷了。”
五十圖立刻閉了嘴,邬安安不客氣朝他笑,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嘲諷與幸災樂禍:“阿瑪,你可是武将,說出去太丢人了。”
在五十圖的認知裏,從沒有丢人這種說法,只有實在不實在,對邬安安的風涼話嗤之以鼻。
邬安安想到董氏要留在京城的事情,她們母女倆都還沒與他通過氣,看着外面燦爛的陽光,她朝五十圖呶呶嘴:“阿瑪,外面的杏花開了,咱們去賞一賞杏花?”
“杏子好吃啊!”五十圖咂摸着嘴,撐着膝蓋站起身,與邬安安一起走出屋。
來到柿子樹邊的杏樹下,坐在石階上,五十圖感慨道:“還是江南好,咱家的院子裏,花啊草啊樹啊,早就開得不耐煩了。”
邬安安笑咪咪問道:“阿瑪想家了?”
“你額涅在這裏呢,這裏就是家,我想什麽想?”五十圖這個人嘴嚴得緊,哪怕是在邬安安面前,都不忘表達他對董氏的忠心。
邬安安呵呵:“杭州還有姨娘呢。”
五十圖臉色微變,警惕地打量着邬安安:“你究竟想說什麽,老實招來!”
姨娘其實挺老實,邬安安與姐姐之間并沒有沖突矛盾,兩人關系甚至還算不錯。
姐姐嫁人之後,對她這個妹妹也諸多關心,這次五十圖進京,還帶來了姐姐給她準備的豐厚添妝。
不過邬安安就是這樣,以親疏論遠近關系。姨娘與姐姐再好,在她這裏,也比不過董氏與兩個親哥哥。哪怕五十圖再好,肯定略輸董氏一籌。
“我能說什麽呢?”邬安安攤手笑得很是無辜,“阿瑪,其實呢,我還是有點兒好奇。你有了額涅,還納了姨娘,究竟是出于什麽樣的想法?”
五十圖哼了一聲,扭頭望着頭頂粉色的杏花,片刻後問道:“閨女,你瞧這杏花美不美?”
邬安安點頭答道:“美啊!”
五十圖指着旁邊的柿子樹說道:“那柿子花呢?”
邬安安說道:“柿子樹還沒開花呢。”
五十圖回頭瞪邬安安:“你少打岔,就說美不美吧!”
“哦,不美。”邬安安利索地回答。
五十圖被噎住,繼續問道:“那你覺得杜鵑花呢,杭州山上到了這個時節,漫山遍野的杜鵑花,你難道覺着不美?”
邬安安早就知道五十圖想說什麽,故意說道:“不美啊。我只要認定了杏花美,其他花在我眼裏,就跟那狗屎一樣。”
五十圖氣得嗤笑一聲,“既然你開口問了,我誠心回答你,你倒跟我耍滑頭,那就不說了吧。”
“阿瑪,你這就不對了啊。”邬安安手撐着下巴,一點一點的,涼涼說道:“別的花再美,與我又有何幹?我喜歡金銀滿倉,富貴榮華,權勢滔天,喜歡的多了去了,難道我都要擁有啊?”
“你可別岔開了說,這不一樣。”五十圖難得認真,誠懇地說道:“再美的花看久了,都變成了普通尋常的花。男人嘛,哪能成日對着一個女人,外面的花花草草太多了,看得迷人眼吶!”
邬安安白了五十圖一樣,冷笑連連:“其實女人也是這樣想。”
五十圖沒有辯駁,垂頭喪氣說道:“我知道,你額涅其實一直在怪我,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心裏的疙瘩始終沒有解開。”
以前在杭州時,姨娘與他們住在一起,呈堂證供一直在眼前晃,邬安安覺得,董氏能開心才奇了怪。
邬安安問道:“那你後悔嗎?”
邬安安以為五十圖會說後悔的,沒曾想他沉默了一會,斷然說道:“不後悔。如果我沒有納妾,心中會一直惦記着。等納了妾後,知道了怎麽回事,這份心思也就歇了。”
五十圖的話太坦誠直白,人性在邬安安面前展示得淋漓盡致,她早就看透了。可五十圖說出來之後,她還是感到了陣陣荒涼。
以後她與弘晝之間,大抵也會如此吧。
董氏不能養小白臉,她更不能紅杏出牆。
麻蛋,瞧這破世道!
邬安安無能狂怒,目露兇光剜了五十圖一眼。
五十圖被邬安安鼓起的臉頰,逗得樂了起來:“閨女,這個冬天,你跟那半身不遂的人一樣,成日躺在炕上吃吃喝喝,可圓潤了不少啊!你額涅給你喜服都改了好幾次了,可不能再多吃了。若一直胖下去,等到五阿哥一掀蓋頭,會吓到他的,還以為咱家換了個新娘子去頂替你呢。”
“我哪有胖!我這是嬰兒肥,嬰兒肥!”邬安安好氣,沖着五十圖白眼快翻上了天,“阿瑪,我成親以後,你自己回杭州去吧。額涅就留在京城陪我,我嫁得這麽遠,一個娘家人都沒有,簡直成何體統!”
五十圖頓住,眯縫起眼睛,目光鋒利似箭:“你找我出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吧?”
狡猾的老狐貍!
邬安安嘀咕罵了一句,反正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她幹脆光棍了起來:“嗯吶!阿瑪,我是這麽想的,大哥從武,二哥從文,他可以去景山官學讀書,以後考個六部的小筆試帖什麽的,也算是有一份正經差使。再說牛牛要進學堂讀書了,正好讓他與二哥一起進學堂做同窗。額涅留在京城,也有個管家理事的人。”
五十圖可不會輕易相信邬安安,目光銳利盯着邬安安,追問道:“你額涅也是這般想的?”
邬安安幹笑,她肯定不會出賣董氏,說道:“我還沒跟額涅說過呢,阿瑪你就直說,這樣安排好不好吧?”
“好你個宗桑!”五十圖罵了句,咬牙切齒說道:“那老子呢?虧得老子對你這麽好,你就只想着你額涅?”
邬安安想要辯解,五十圖冷笑:“你省省吧,老子能被你騙了去?囡囡,你的良心呢?”
“阿瑪,你真是錯怪我了。”邬安安愧疚剛冒出個頭,然後被她強壓了下去。
越親近的人之間,越不能傷害。因為來自至親之人的傷害,比普通尋常人的傷害,殺傷力要強上一百倍。
邬安安承認了,就真是傷了五十圖的心,她打死都不能留下這道疤,耐心解釋道:“阿瑪,雖說二哥讀書就那樣,還是得去試一試對不對?你在軍營裏,給大哥撐腰坐鎮。額涅在京城,幫着二哥一家走上正軌。對了,杭州還有姐姐呢,以後姐姐回娘家更加方便,反正額涅不在,姨娘與姐姐來往,就沒那麽多規矩攔着了。”
五十圖心中悶悶的,邬安安說的話很有道理,他總感到提不起勁,半晌後說道:“容我再想想吧。”
邬安安不能逼迫得太緊,便沒再多說。這時側門開了,一大株含苞欲放的櫻花花樹往裏面移動,五十圖看傻了眼,邬安安更是看得莫名其妙。
不是花樹後面探出小算盤熟悉的臉,邬安安還以為花樹成了精。
小算盤利索地上前請了安:“姑娘,爺說春天花開了,請姑娘賞花。”
邬安安無語望天,五十圖笑得很是意味深長。
小算盤說道:“姑娘,爺說成親前不宜見面,他不能親自前來,這株櫻花種在姑娘的窗前,姑娘看到了花,就跟看到爺一樣。”
邬安安看了一眼廂房外的青石地面,狹小的庭院天井裏,只怕容不下弘晝這株巨櫻。
小算盤側着身子,背着五十圖如同鷹隼一樣的目光,掏出個荷包飛快塞進邬安安手中,然後朝兩人見禮告退,一溜煙兒跑了。
家裏人都被立在門邊的櫻花吸引了過來,神色各異欣賞。
五十圖抱着手臂,繞着花樹轉動了一圈,說道:“都這個時節了,種恐怕是種不活,擡到院子中間去放着吧,大家擡頭都能賞得着。”
下人在五十圖的指揮下,把櫻花擡到了庭院中間擺放。
邬安安實在頂不住家人一言難盡的目光,捏着手裏的荷包,悄然溜回了廂房,吩咐綠翹守在門口,鬼鬼祟祟打開了。
開始摸到荷包裏面是紙樣的東西,這個時代沒有什麽銀票,邬安安以為是什麽地契屋契,頓時心花怒放,比櫻花還要絢爛幾分。
拿出荷包裏的紙,一股淡淡的香氣撲來,邬安安打開一看,上面的字寫得挺好,行雲流水。
至于內容,邬安安心情複雜,實在難以形容。
弘晝抄了幾句詩經裏的詩:“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詩下面,配着小小的一幅畫。
畫很簡單,采用了西洋畫法,勾勒出兩個年輕男女,他們緊密依偎在一起,望着前面的滿樹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