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未幾,主院便派了人來,請章盈回屋歇息。

鄭嬷嬷早在清安院口挑燈守着,看到兩人歸來,忙上前幫着收了傘,“娘子可算回來了,外邊兒這樣冷,當心涼着了。”

鄭嬷嬷原是章盈母親程氏身邊得力的人,程氏挂心女兒嫁人後受委屈,便将她差給了章盈,随着一起到了宋家。

章盈笑道:“嬷嬷多憂了,我哪有這麽嬌弱。”

鄭嬷嬷順手攙着她往屋裏走,“還說不弱,娘子你臉都凍白了,趕緊喝碗姜湯壓壓寒氣。”

因那場噩夢,章盈出了一身冷汗,濕粘的裏衣貼在身上,極不舒适。一碗熱姜湯下肚,整個人才暖和起來。

鄭嬷嬷躬下身替她揉腿,低聲開口道:“娘子要打聽的事,老奴探了個大概。”

章盈神色動了動,放下碗對碧桃使了個眼色。碧桃心領神會,出去屋門口候着,謹防隔牆有耳。

“嬷嬷坐下說吧。”

鄭嬷嬷依言坐在她對面,溫聲問道:“娘子可是昨夜見到了什麽人?”

聽着她關懷的話語,章盈猶覺是母親出現在眼前,心安定了不少。她抿着唇,艱難地道:“是,昨晚曾有人來過婚房。”

她這副神情,可想來的定然不是良善之人。

聯想到昨夜宋衡的死,鄭嬷嬷大駭,倏地站起身,伸出手仔細在她身上摸索,擔憂不已問道:“娘子可有哪受傷?”

章盈擡臉望着她,眼角泛光,微微搖頭,“我沒受傷,他在房中停留不久便走了。起先我以為是宋二郎,可今早問過碧桃後,才知不是他。嬷嬷,我就想問問,昨晚可有人見到那是誰?”

她往前十餘載太過順遂,鮮少遇到這般困況,接踵而來的變故和廣碩複雜的宋宅,像一只鋸齒獠牙的猛獸,快要将她吞噬。她所有的修養,正在一點點被消耗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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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嬷嬷撫着她的背,掌下的身軀單薄,算下年歲,她也不過才堪堪過了十七。

“我今日在院裏的婆子那旁敲側擊了一番,她們說昨夜除卻中途有一刻去拿壞了的喜秤,其餘時候都在門口。”鄭嬷嬷猜測道:“莫不是姑爺他回來過,待了一會兒就走了?”

聽了她的話,章盈明白,無論那人是故意支開了下人,還是鑽了空子,都沒有留下線索。她頹然道:“不會,碧桃說他喝了很多酒,來的那人身上沒有酒味。”

這樣難堪的事,章盈沒有細說,鄭嬷嬷也就沒多問。幸而那人未曾在房中久留,想來也沒做過什麽出格的事。她在後宅幾十年,經歷過太多,覺得此事多為不懷好意的小厮趁機之行。

娘子初嫁至此,貿然告訴國公爺絕不是上策,稍有不慎便會留人話柄,有損娘子的名聲。

鄭嬷嬷凝神思索一陣,道:“這事娘子不若明日見了夫人再做決策。”

章盈眸色一動,“母親她要來?”

國公爺接連喪子,便吩咐過宋衡的喪事一切從簡,僅讓宋氏族人前來吊唁。章盈的父親雖也來過,但當着一衆宋府的人,也只是稍稍和她說了幾句場面話,若是再想見他們,應當是要等自己回門那一日的。

“夫人得知姑爺的死訊,差人遞來了口信,說是想進府與娘子見一面。”鄭嬷嬷話尾一轉,“只是下午時,這府裏便開始戒備,各個門都有人把守,輕易進出不得。要見,恐怕得娘子出府。”

章盈訝異,即便是辦喪事,也不至此。嚴防死守,更像是監視府中的人。她不由得想到了婆母李氏今日的歇斯底裏,她不相信宋衡是意外身亡,甚至還要交由官府處置。

“嬷嬷,你對府中的人可了解?婆母似乎對宋五郎頗有怨言。”

“早上的事,我也聽下人們說過一嘴。”鄭嬷嬷颔首,将事情的因果緩緩道來:“宋夫人原是士族大家出身,雖然後來沒落,但這樣的門第,最看重的便是規矩禮法。傳言李氏之女擇婿有一條便是不可納妾。”

聽到這,章盈大致分曉,“所以因為五郎是妾室所生,才引得婆母不滿。”

鄭嬷嬷道:“若是尋常人家女子便罷了,聽說那女子來歷不甚光彩,家世又極為不堪,落到宋夫人眼裏,可不就在駁她的面?後來李夫人一怒之下,便将自己的一個婢女也指給了公爺做妾,也就是四郎的生母。”

章盈默然,她家中也有兩房姨娘,但遠沒有宋家複雜。她有些不解,為何明明是男子三心二意種下的因,最後卻都是女子飽受苦果,連帶着她們的孩子也要遭人輕視。她繼而問:“那宋五郎在府中處境豈非艱難?”

如此,由怨生恨,李氏的猜測也不無道理。

鄭嬷嬷道:“這我便不得而知了。不過府裏的下人都說,五郎性子謙和,待人溫厚,極受人待見。他與二郎也的确是連枝同氣,不像是會做那作孽之事的。”

說了那麽些話,夜已經深了,她看着章盈憔悴的面容,問:“那娘子明日可要去見夫人?”

章盈從思緒中抽出神,“要如何出去?”

“後門值守之人是我的同鄉,我與他有幾分交情,可以讓他通融一下,明早趁着人少出去半個時辰。”

章盈眉梢染上喜色,“嬷嬷,我去!”

鄭嬷嬷神态随之舒緩,“那娘子早些歇下,我去打點。”

她叮囑過便出門,喚了碧桃進屋服侍。

沐浴過後,章盈走出屏風,見碧桃在妝奁中不停翻找。她上前問道:“碧桃,你在找什麽?”

碧桃皺着眉回道:“娘子你昨日戴的那支赤金花簪,那可是夫人特地從她的陪嫁中選出給你的,不知哪兒去了。”

章盈憶起昨夜,垂眸開口道:“床上可有找過?興許落在上邊了。”

碧桃:“今早收拾床鋪的時候沒看到啊。”

章盈适才積存的喜悅一掃而盡,沉默半晌後道:“別找了,就當丢了。”

“哦。”碧桃不解其意,還是乖乖答應。或許是姑爺之死打擊太大,娘子這一整日都十分低沉。她像是想起了什麽高興事,從一旁取出一個匣子,“娘子,這是方嬷嬷送來的,說是五爺的賀禮,我看着好看得緊,您不如戴着試試看?”

章盈擡眸看去,匣子中是一串精致奪目的項飾,即使她也從未在京城中見過這樣珍貴好看的。

她腦海中浮現靈堂裏那位清俊有禮的小叔,他這番心意,或許與二郎确是兄弟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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