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回到清安院,那張帕子還被章盈緊攥在手中,被寬大的衣袖蓋住,隐隐只露出一個角。

四周沒有外人,碧桃才按捺不住道:“娘子,這位五爺未免對你好得過頭了。”

是太過熱忱了。

章盈回過神,擡手時發現折得整齊的帕子已經褶皺,上面像是繡了一朵花。許是用了很久,布料從成色上來看有些舊了,淡藍色被洗得發白。

她展開看了看,論樣式,這似乎是姑娘家用的。

大邺朝向來有女子贈送男子香囊手帕等定情的習俗,這莫不是哪家的姑娘贈與他的?可既是定情信物,他又怎會随便借給自己拭淚?

碧桃“呀”的一聲,“這不是姑娘家的帕子麽?瞧着料子是上京最好的綢緞莊出來的,和娘子這身用的就是同一種。”

章盈低頭觑了一眼身上的蜀錦,原來還是位大戶人家的姑娘麽。

她重新折好,左右今日還要見他,到時候還給他便是。

正說着話,院外窸窸窣窣傳來了動靜,宋長晏令下人擡着章府的回禮進來。東西齊整地放置在院裏,堆疊了半人高。

擡完後,人便都出去了。

宋長晏走到廊前檐下,停在章盈對面道:“二嫂可要去清點一下,以免漏掉了什麽。”

章盈站在一級石階上,還是矮了他不少。她偏過頭對碧桃道:“碧桃,去吧。”

她知道,他想說的話是要單獨對自己說。

院裏沒有旁人,章盈将錦帕遞到他身前,“沒用過,還是幹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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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長晏接過,他手掌寬大,帕子在他手上頓時顯得小了許多。他拇指摩挲着緞面,片刻後收進懷裏貼身放着。

章盈見狀愈加篤定,那張帕子對他定然極為重要。

雖是一家人,但畢竟是叔嫂,總要避嫌,不能逗留太久。她開門見山地問道:“不知五弟有何事?”

宋長晏臉帶笑意,不答反道:“我想二嫂有話想要問我。”

章盈微愣,就聽他繼續道:“賀副将雖說與我相熟,但很多事總歸不清楚,二嫂不妨直接問我。”

“他···”怎麽告訴五弟了?

章盈訝異地睜大眼,說出一個字,其餘的話堵在嗓子眼兒。暗地裏打聽私事本就是她不占理,也怪不得賀三郎會說出去。

“二嫂誤會了。”宋長晏看穿她的心思,解釋道:“并非賀副将告知我,不過是我猜測。”

章盈雙頰羞得發紅,她又錯想了賀三郎。她低下頭,“是我的不是。”

宋長晏由上而下,看着她鴉羽似的眼睫,挺秀的鼻尖,“二嫂不必自責,你才嫁過來,眼見母親如此對我,有幾分擔心再合理不過。”

若不是那個侵擾她的惡徒,章盈想她也不會如此多疑,可這件事,她又怎麽敢同別人提及呢?

她只覺得小叔善解人意,對他的戒備更是少了,遲疑一瞬問道:“我确有一事想問問五弟。”

“二嫂請講。”

章盈擡起臉,朱唇輕啓,問出了壓在心底的困惑:“為何五弟對我這樣好?”

他雙眸好似澄澈的清潭,幽深不見底,忽地落入了一片墜葉,蕩起層層漣漪。

宋長晏眼中笑意浮開,“我自小與二哥親近,他不在了,我自然想替他好好照顧二嫂。”

章盈略為失望,顯然對這個理由并未全信。

“還有···”宋長晏盡覽她的神情,又道:“二嫂于我有恩,我自是想要報答一二。”

有恩?章盈怔怔地望着他,茫然不解。

宋長晏道:“三年前,我和二哥去颍川,路遇盜匪。對方人多勢衆,我們拼盡全力才得以脫身。我身負重傷,最後多虧二嫂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

聽他三言兩語說完,章盈腦中拼湊出那段模糊的往事。她記得當時宋衡倒無大礙,另外那人則渾身是傷,臉上覆滿了血,靠着一根木棍艱難行路,最後倒地時臂上的傷口還在滲血。

她于心不忍,情急下便用手帕給他包紮。

所以那人就是他?

章盈豁然明了,“原來與二郎一起的是你。”

宋長晏斂眸,“二哥比我出色,二嫂只記得他不足為怪。”

章盈下意識地分辯:“不是的,當時你臉色全是血,我沒有看清你的長相。”

分別時也只有宋衡前來道謝辭行,她未曾與他見過。

“我沒有怪罪二嫂。”宋長晏笑了笑,一字一句真摯道:“我只是想答謝。”

一切好像都說得通了,他三翻四次示好,不過是因為自己曾幫過他。

章盈舒顏,“舉手之勞,五弟不必放在心上。”

性命攸關,任是誰在那種場景下都會這麽做的。

“救命之恩,自不敢忘。”宋長晏笑了笑,退身離去,“二嫂先忙,我便不打擾了。”

他挺直的背影消失與院門時,章盈才猛地想到,那張帕子難道就是她的?

裝模作樣清點物件的碧桃見人走後忙湊到她身旁,“娘子,竟是這樣有緣?”

章盈拿她手中的筆敲了敲她的額頭,“不好好辦事,竟學會偷聽牆角了。”

碧桃笑着躲開,沒規矩地與她玩鬧:“嬷嬷說了,得随時守在娘子身邊,我當然不敢違背。”

嬉耍完,章盈将帶回來的東西給各院都送去一些,以表心意。

到這日,她方才真正步入了當家管事的生活。

院裏都是宋府的人,可信任的不多,她便讓鄭嬷嬷安排些自家信得過的人進來。消息流了出去,大嫂龐氏那悉心挑選了幾人送來,說是擔心她人手不夠用。

鄭嬷嬷将人都打發去做些外院的雜活,亦是趁機教自家娘子防備他人。

“娘子一來便奪了大奶奶手裏一半的權,難保她不會心生怨恨,對她更要留神。”

章盈不願将人往壞處想,但也不得不贊同嬷嬷這句話,“我知道了,嬷嬷。”

鄭嬷嬷接着道:“深宅大院看似平靜,實則不比官場安寧多少。外面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着您,就盼着您出差錯。娘子要明白,現在府中是誰當家做主。”

章盈道:“嬷嬷你直說吧。”

“您與五爺走得近,便會引得國公夫人不滿,再被人吹幾陣耳旁風,将您的管事權收回去。”鄭嬷嬷嘆口氣,“往壞裏說,姑爺已經去了,在府裏沒了勢,您以後又要如何自處。”

章盈聞言神色暗淡下來,“嬷嬷,我都明白,同五郎相處時會有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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