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誠如嬷嬷所說,後宅看似簡單寧靜,可各方雜事應付起來足以讓人應接不暇。

章盈忙碌其中,時常夜裏梳洗安寝後,才發覺又過去了一日。

一晃眼便入了冬,還未落雪,可風刮在臉上卻像刀子一樣。

碧桃抖着厚厚兔毛領錦緞披風,瞧着外面的天色皺眉道:“今年冬天好似要冷些,娘子怕涼,該新做幾件大氅了。”

“嗯。”章盈緊了緊衣襟,開口道:“記得給你自己和嬷嬷也做幾件。”

碧桃給她披上,臉上挂滿了笑:“還是娘子疼我。”

章盈叮囑道:“不過花色不可太招搖。”

畢竟她的夫君去世不足兩月,她衣飾都挑揀着素雅的穿戴。

她微微擡起頭方便碧桃系帶,冰涼的指尖偶爾碰到脖頸,确實已經很冷了。

許是這段日子院裏加強了防衛,那個惡徒再也沒出現過,加之每日繁忙,章盈心底的恐懼日複一日消減。

冬日裏守夜極為辛苦,她沉思片刻道:“都入冬了,碧桃,今晚開始你們不必守夜了。”

“那怎麽行,萬一···”碧桃止住剩餘的話,“娘子還是謹慎些得好。”

“院裏都有咱們的人守着,一入夜就落鎖,人進不來的。”章盈抿唇,“況且,難不成要這樣過一輩子麽?他若是現身也好,我才能知道是誰。”

總比一直躲在陰暗處,讓她一直擔驚心慌要好。

“再多守半個月吧,我不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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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桃理了理蓬松的兔毛,滿意道:“還是娘子長得好,再素淨的顏色上身都俊俏。”

巴掌大的臉被毛領托着,眉目如畫,唇不點而紅,像春日裏的櫻桃,更像是雪中的紅梅,如何看都是上京城中最标致的女子。

“就你嘴甜。”章盈無奈笑笑,“走吧,快些去主院給母親請安。”

***

李氏身子未好,章盈進門時大嫂還在伺候她喝藥,國公爺也難得在場。

屋裏燃着炭火,暖呼呼的,與室外截然不同。

章盈脫了披風,對他們行禮問安。

李氏對她仍是淡淡地,“坐吧。”

章盈坐下,看了眼中央的炭盆,道:“母親這兒的炭可夠用?府裏新買了些銀霜炭,不如多給您送些來?”

李氏放下藥碗,擦了擦嘴,“瞧你年紀不大,心倒是很體貼。”

一屋人閑談幾句家常,宋晉遠适時出聲:“老五的封賞下來了。”

屋子裏靜谧一片,只聽得到炭火燃燒的細微聲響。

章盈掃了一眼李氏的神色,正如料想中那般差。這一個多月在主院偶有幾次家宴,宋長晏無一避免地都缺席了。

想來也是李氏仍在惱他。

宋晉遠幹咳幾聲,對兩個兒媳道:“他升了官,前來道賀的人不少,雖說府裏現在宴會能免則免,但少不了要答謝幾桌。”

言外之意,是要給宋長晏辦一場升職宴。章盈暗想,她掌家不過月餘,這樣的事,應當是交給大嫂辦的。

“你們母親身子不大好,這事···”宋晉遠話音一頓,目光看向章盈,“老二媳婦着手準備吧。”

章盈神色一動,起身委婉道:“父親,我經驗尚淺,恐怕有負厚望,不如···”

宋晉遠接過她的話,“不過是幾個親近的同僚,不礙事。你若是有什麽不清楚的,多向你大嫂請教便是。”

他話說到這份上,章盈只好硬着頭皮應了下來。

龐氏也是笑着道:“是啊,弟妹,凡事多做幾次便明白了。”

章盈道謝:“多謝大嫂。”

從主院出來,碧桃便藏不住臉上的喜色,悄聲道:“娘子,您看國公爺和夫人多看重你。”

章盈心裏知曉,與其說是看重她,公爹應當更看重的應當是她的身份。畢竟上門求親時,他曾在父親面前許諾過,結親後,絕不讓她在宋家受氣,兩家永以為好。

她輕嘆道:“我只是怕大嫂多想,她比我年長,這種事她來操辦才合适。”

碧桃想了想道:“這是國公爺的意思,大奶奶要怪也應當怪他。”

主仆二人路過後院,幾句叱罵從後廚傳來。随即木門被撞得震響,一個高大的身影跌跌跄跄跑出來。

跑出幾步,後面的幾人持棍追了上來,一揮手打在他背上。他吃痛倒地,身子蜷縮成一團,懷裏抱着什麽挨打,時不時發出一聲悶哼。

章盈見他被打得可憐,走上前道:“別打了。”

打人的小厮看清來人,停下手躬身問好:“二奶奶。”

章盈點點頭,問道:“他做了什麽,你們要這麽打他?”

小厮道:“回二奶奶,這人偷竊廚房裏給夫人煎藥的藥材,被小的當場抓住還想跑。”

章盈目光落已經跪在地上的人,對他道:“你叫什麽名字?為何要偷藥?”

若是為財,府裏有錢的物件多了去了,況且光天化日行竊,未免太張揚。

那人身着單薄的茶褐色舊衣,低頭不發一言。

碧桃忍不住道:“二奶奶問你話呢!”

他還是不說話,小厮答道:“二奶奶有所不知,這人喚作啞奴,天生不會說話。”

啞奴,這兩字好似囊括了他的一生。

章盈轉而問那小厮:“他偷這些做什麽?”

小厮回道:“聽說是為了給他妹妹治病。這藥又不是什麽病都能治的,這人生得愚笨,還偷拿了這麽多!”

“當初管事見他力氣大才留他在府裏做些劈柴挑水的活,平時瞧着老老實實的,如今他品行不端,定是不能留在府裏。二奶奶放心,小的這就禀報管事,将他趕出去。”

章盈看着他懷裏已經破了紙皮的藥包,頗為不忍。她也有個年幼的妹妹,最懂得這份感情的可貴。

兄妹情深,其心可憫。

她吩咐道:“念在他也是救人心切,繞過一次吧。去請個大夫為他妹妹看看,錢來我院裏支就好。”

小厮不敢多言,應道:“是。”

他踢了踢地上的啞奴,“二奶奶菩薩心腸,還不快磕頭答謝。”

身軀僵硬的啞奴這才動了動,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良久,他擡起頭,髒污的臉上一雙眼睛漆黑有神,直直地看着遠去那道纖塵不染的身影。

***

自上次院裏說過那番話後,章盈與宋長晏便未有往來,兩人鮮少見面,偶有相遇也不過是點頭問好。

此次設宴是為他慶賀,自然少不得與他相商。

偏他公務忙,白日在府裏幾乎尋不到他。章盈撲了幾次空,眼見宴請的日子逼近,只得在他院裏等他回來。

與宋衡的清安院不同,宋長晏所在院子在府中的西北角,不及清安院一半大,裝潢布置也不過爾爾。

院裏的小厮說他今日會早些歸來,引着章盈到堂屋裏等候。

屋裏沒點炭,冷嗦嗦的。

小厮解釋道:“五爺不怕冷,所以院裏冬日裏一般不燒炭,二奶奶見諒。”

章盈道:“沒事,五爺還有多久回來?”

小厮道:“約莫快了。”

這句快了讓章盈從傍晚等到戌時,眼見院裏都掌起了燈,她終于忍不住,打算回去。

剛起身,久未露面的人便到了門口。

宋長晏銀衫白袍,不像是下值歸來,倒像與人相會過。

四目相對,他微微詫異道:“二嫂,你怎麽來了?”

章盈将來意說了一遍,“五弟若是繁忙,可以把話交待給下人,讓他們告知我便是。”

宋長晏道:“今夜無事了。”

他進屋走到章盈身前,“二嫂不如坐下說?”

左右都等到這時候了,便說完再走。章盈重新坐下,問了問他的想法。

宋長晏對這場宴會似乎并未有多在意,簡單說了幾句後便道:“一切聽從二嫂的安排就是。”

章盈道:“那好。”

宋長晏臉帶笑意道:“我還未成家,今後許多事興許還要勞煩二嫂相助。”

“都是一家人,應當的。”

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回過頭望向她,“二嫂可用過晚膳了?”

正事說完,章盈只想回去,推辭道:“來時已經吃過了。”

話音剛落,突兀的一聲“咕”響起。

章盈本來被凍得冰涼的臉立時發熱起來,擡手不動聲色地擋住肚子,不自在地道:“五弟明日還要上值,應早些歇息,我便不打擾了。”

宋長晏眼底笑意加深,盯着她不敢直視自己的側臉,輕聲問道:“二嫂可是在怪我?”

章盈不解,垂眸思索他這句話是何意。

宋長晏繼而道:“怪我上次那番話太過唐突,冒犯了二嫂。”

他賠罪一般道:“是我的不對。”

章盈忙道:“五弟言重,我不曾怪過你。”

“既是不怪我,”他頓了頓,“那二嫂這些時日為何躲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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