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章盈畏寒,因此冬日裏離不開炭火。

鄭嬷嬷往盆裏添了炭,放下鐵鉗時娘子已經從外面回來了。她迎上前替娘子解了披風,驚奇道:“娘子臉如何這樣紅?可是凍傷了?”

章盈抿着唇,擡起手背挨了挨臉,走到炭盆前,“許是被風吹着了,烤一會兒就好。”

她盯着炙熱的爐火出神,滿腦子都是方才被五弟抱持在懷中的情形,脖子手腕上好似還留有他的餘力,一圈圈地發燙。

鄭嬷嬷不疑有他,放好披風後去倒了一盞熱茶,“娘子今日辛苦了,早些睡吧。”

章盈端起茶一口飲下,心緒才稍稍平緩。

鄭嬷嬷在一旁閑話道:“娘子做事愈發妥帖周全了,夫人若是知道了,定會開心的。”

眼前的章盈,像極了夫人初嫁到章家時。這後宅中的女人,都是這樣熬過來的。

章盈聽到“妥帖周全”幾字,問道:“嬷嬷,五爺升職,我們可要送點賀禮去?”

鄭嬷嬷忖量少時,點頭道:“論禮數,是要送些,明日我差人準備。”

提到這位五爺,她口中嘆道:“聖上當真是看重五爺,年紀輕輕便封了他中郎将的職位,眼下朝中數他最得聖寵了,紅得跟這盆炭火似的。”

他得臉,便是宋家得臉,連帶着與宋家聯姻的章家也沾光,這自然是好事。

章盈垂眼瞧着冒熱的炭,不禁想到了宋長晏冷冰冰的院子。他在朝中得寵,可在宋府,卻連盆暖手的火都沒有。

哪有人會不怕冷呢?不過是府中從未有人在意罷了。

“那便做幾件大氅送去吧。”她開口道,末了補了一句:“上次帶回來的狐皮還有剩,正好縫做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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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一家人,送些金銀財物也不大合适。鄭嬷嬷應下:“好。”

外頭寒風拍得門窗吱呀作響,約莫不久便會落雪了。一落雪,離除夕也就不遠了。

“就快年下,娘子許是都閑不下來了。”

家家戶戶每年這時候最忙,從前在府中還有夫人操持,如今全得靠娘子自己了。

章盈悵然吐出一口氣,一個簡單的宴請便讓她心力交瘁,待到除夕夜宴,又會是怎樣一副光景。

***

幾日過去,大氅總算做好,章盈并未親自前往,只遣了下人送到宋長晏院裏。

誰知前腳剛送去,婆母後腳便對章盈發了難。

翌日請安時,李氏冷了臉,喝了她奉的茶,沒再像往日那樣讓她坐下說幾句閑話,而是自顧自地同大兒媳龐氏言語:“這龍井不新鮮了。茶商是個不長心的,好的茶葉淨送去了別家,枉費我在那兒花了那麽多錢。”

龐氏勸道:“母親別氣,興許是他們一時送錯了。”

李氏冷哼一聲,“東西都送進了門,怎還會有送錯的道理。”

龐氏便不再言語,乖順地給她揉肩。

兩人話裏有話,章盈自然聽得出來,李氏是在不滿她對宋長晏好。

可昨夜她交代過送東西的小厮,不可張揚,送到了便回來。如此避人耳目,婆母竟還是這麽快就知曉了。

她頓時又生出些許委屈。公爹私下曾囑咐過她,說五弟尚未成家,要她多照看些。可婆母這頭卻容不下,她夾在其中,左右為難。

宋府中的每一日都是這般,她既要顧全大體,又要兼顧人心。少奶奶的身份看似體面,實則如履薄冰。

又說了好一會兒話,李氏才注意到她似的,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行了,瞧你也累了,回去吧。”

章盈福了福身,強顏道:“那我先回院了,母親保重身子。”

出了主院,她神情便落寞下來,一言不發地往回走。

鄭嬷嬷心疼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孝道禮儀是世家最為看重的,身為兒媳,自然不可出言頂撞長輩,否則便是無矩。

她唯有柔聲寬慰道:“夫人的話娘子別放在心上,姑爺的死還未查明,她對五爺定然心懷芥蒂,難免會遷怒到娘子。”

章盈低頭看着腳下的路,輕聲回道:“我知道。”

鄭嬷嬷又道:“世子之位恐怕不日便會定下,十有八九都是三爺,可如今五爺如此出色,夫人對他便更為不滿了。娘子不如先少與五爺來往,等過了這陣再說。”

那晚過後,章盈面對他便覺得不自在,少見也好。

“不過,”鄭嬷嬷話音一轉,“此事娘子可要多長一個心眼,您昨夜才将東西送去,夫人今早便知道了,只怕暗地裏有人随時關注着咱。”

這才是最讓章盈所不安的,偌大的國公府中,或許随時都有人留意你的一舉一動。你一日找不出他是誰,便會一日警惕着。

可就算找出了又如何,難道就不會有新的藏在暗處麽?

她覺得壓抑,甚至荒唐地想,若自己不是這國公府中的少奶奶就好了,留在家裏當老姑娘,也總比成日勾心鬥角強。

心裏裝着事,她便沒在意四周,直到鄭嬷嬷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回過神,怔愣地看着伫立在清安院外的人。

宋長晏身上系着件大氅,正是她昨夜讓人送去的。白底銀線,與他的氣質極為相符,俨然一位翩翩君子。

他唇邊揚起淺笑,出聲道:“二嫂。”

章盈回了一禮,道:“五弟前來所為何事?”

宋長晏指了指身上的披風,“二嫂挂心,我特意來道謝。”

章盈道:“狐皮原本就是你的,我不過是命人裁了幾塊料子,哪裏談得上謝。”

宋長晏不再接話,端視她的片刻後,語氣黯然問道:“可是母親因這幾件披風責怪二嫂了?”

心思被他戳破,章盈旋即收斂神情,矢口否認:“沒有,母親怎會責怪我。”

被嫡母不喜已經夠可憐了,她不願再讓他知曉這事。

宋長晏顯然沒有相信,垂下眼自責道:“是我不好,讓二嫂為難了。”

章盈這下真不知該再說些什麽了,她本就不擅說謊,若說母親沒有因他責怪自己,一聽便知道是在哄他。

而這位善解人意的五弟,兀自道:“那往後我少麻煩二嫂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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