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過了元宵,府裏總算清閑了下來。
翌日一早,龐氏便帶着一堆藥補來清安院探望章盈。一坐下,她便開口賠罪:“都怪我那晚非要弟妹陪我說話,害得你受了傷。”
章盈坐在榻上,雙腿嚴嚴實實地縮在薄毯下,生怕被她瞧出破綻。她不善撒謊,不免心中發虛道:“大嫂不必自責,是我自己不小心扭傷的,這幾日府裏的事還要多勞累大嫂了。”
龐氏道:“每年都是這些事,談不上勞累。弟妹的傷可好些了?”
章盈淺淺一笑,“多謝大嫂挂心,已經好多了,估摸着月底便能痊愈。”
“那就好,省的人遭罪。”龐氏說罷,嘆一口氣道:“也不知是怎麽了,才開年家裏就這般不順,你和三弟連連受傷···”
“三弟?”章盈驚訝地望着龐氏,問道:“三弟為何受傷了?”
“哦。”龐氏恍然想起一般,解釋道:“初一早膳時,三弟與你一樣都沒來,說是不甚傷了手,母親還好一頓罵呢。”
話音落下,她見章盈陡然變了臉色,擔憂道:“弟妹,你怎麽了?”
章盈醒覺,緩和神情道:“沒什麽,只是腳突然有些發疼。”
她竭力穩住嗓音,口氣随意道:“大嫂可知道三弟是如何傷的?”
龐氏想了想,笑道:“說是在院裏練武時不小心傷到的,不過以三弟的性子,多半又是半夜偷摸跑出去,在外面受的傷。母親擔心父親動怒,就壓下這事沒說,旁人都還不知道。”
“是麽。”章盈喃喃,那還真是湊巧。
那夜她刺傷惡徒的位置,可不就是在他的手臂。
龐氏不知她心中所想,自顧自道:“開年不利,等開春了,要好好去廟裏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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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章盈擡起眼,“大嫂這個月辛苦操勞,不如下個月便由我去慈恩寺為一家人祈福禱祝。”
“也好,在院裏悶了一個月了,你正好出去透透氣。”末了,龐氏又提醒道:“慈恩寺離得遠,弟妹記得早些動身,以免天黑趕不回來。”
章盈眉眼舒展,“好。”
她嘴上答應着,心底卻不停回想宋允默受傷之事,難道這真會是一個巧合麽?
她不由得想到了宋長晏,受傷的事母親沒讓旁人知曉,那他定然也是不知道的。母親本就對五弟頗為不滿,此時讓他暗查這事,若是驚動了她,五弟豈不是更要無端受氣。
左右下月初五要同行,到時候再與他商量吧。
***
今年開春早,二月初時天氣已經轉暖,枝頭的雪融盡,嫩芽冒出了頭。
原本已經晴了幾日,可初五這日卻是天公不作美。早上出門時還未覺有異,行至半途,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為避雨,章盈一行人不得不在途中涼亭停歇半晌,待雨停後再出發。
如此耽擱一場,啓程時已是午後。
道路泥濘坑窪,車身跟着颠簸不穩,碧桃往章盈身後塞了一個軟枕,洩氣道:“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怎麽這般倒黴。”
章盈被晃得有些頭暈,抓着車壁擔憂道:“都這時候了,不知母親還在不在。”
求神拜佛倒是其次,能見她一面就好了。
正說着,車身一震,往右邊傾斜,章盈與碧桃毫無防備地倒向一邊。
車外馬蹄漸近,随即傳來關切的詢問:“二嫂?”
章盈穩住身形,掀開簾子望出去,五弟已經下馬立在車窗外。她輕聲回道:“我沒事,這是怎麽了?”
宋長晏神情凝重道:“車輪陷入了水坑,恐怕一時半會走不了。”
章盈面色失落,還是道:“沒事,趕不及就算了。既然前路不好走,我們要不回程吧?”
宋長晏看了一眼天色,卻道:“二嫂,不如其餘人留在此地,我們先騎馬去慈恩寺,興許還來得及見章夫人一面。”
單騎輕便,也不受泥路影響腳程,只是···章盈神色為難,“我不會騎馬。”
宋長晏一怔,随即道:“二嫂若不介懷,可與我同騎。”
看出她的遲疑,他接着道:“這同行的都是信得過的人,二嫂不必擔心有人多嘴口舌。”
天邊春雷低滾,好似又要下雨了。此地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若真來場大雨,一衆人都會被困在這兒。
碧桃也在一旁勸道:“娘子,不如你先走吧,否則白出來這麽一趟。待會要是淋了雨,若是病了,夫人可就要真的擔心了。”
章盈稍作忖量,點頭答應:“那麻煩五弟。”
她裹好披風下車,到了駿馬跟前有些不知所措。這馬極為壯碩,馬镫就已過她的腰,憑她自己決計是上不去的。
在她躊躇這一瞬,一雙大手遽然扶上了她的腰側。五弟站在她身後,低聲說了一句“無意冒犯”,稍一用力便将她托着上了馬。
腰間的力道迅疾撤去,章盈雙頰不自覺地發燙,坐穩身子後,雙手緊握着馬鞍。宋長晏收回手,旋即輕巧地翻身上馬,雙手環過身前的人抓住缰繩。
他雙腿一拍馬腹,嘴裏喊了一聲“駕”,馬兒便奔蹄前去。
飛馳間,章盈後背無意撞上他的胸膛,不禁繃直了脊背。
宋長晏覺察出懷裏人的異樣,低頭在她耳畔道:“二嫂若是不适,我騎慢些。”
風聲太大,章盈聽不清,偏過頭問他:“什麽?”
兩人挨得太近,四目相對中,她仿佛能從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臉。雖不真切,可她清楚,自己定是臉紅了。
不等他回複,她臉上兀地一涼,冰冷的雨水落了下來。先是一滴,而後如明珠落入玉盤。
緊趕慢趕,還是沒能躲過這場雨。
宋長晏果斷脫下肩上披風,搭在她身上遮雨,邊換了方向道:“來不及了,這附近有間破廟,我們先去那兒躲雨。”
幽淡的沉香細密地将章盈包圍,她探出頭,回首看着他:“五弟,你先穿着擋一下吧。”
他面容被雨沾濕,水珠順着輪廓滑落至下颌,再滴在兩人縫隙間。猶如是被水洗過一般,章盈覺得他五官愈發明晰,深刻入眼。
宋長晏抱緊了她,加快腳程,“不必,你顧好自己。”
煙雨蒙蒙中,章盈聽見了他因縱馬略顯急促的呼吸聲,以及自己胸腔內不可抑制的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