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夢中五弟話極少,俯下身順從地任由她觸碰,最後在她雙手将要環上他脖頸時,他身子略往後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執禮疏遠地喚了一聲:“二嫂。”

章盈驟然驚醒,一尊殘損的佛像映入眼簾。

她眨了眨眼,俄而神志複蘇,想起了自己身在何處。她身上蓋着兩件披風,加之旁側隐燃的柴火,渾身暖融融的不覺冷。

天色微明,屋裏光線晦暗。她翻過身,隔着一堆火,宋長晏就躺在對面。

他枕在自己手上側睡着,面龐恬靜平和。章盈看着他模糊不清的臉,夢中那些難以啓齒的畫面掠過眼前。

她沒由來地生出一股罪惡感。五弟為人循規蹈矩,對她更是尊敬有禮,她為何會做那樣悖德的夢?

或許是連日來與他走得近,昨日又疲頓淋雨的緣故吧。

她長長吐出一口氣,幸虧也只是一場夢,無人知曉,否則她可真是再無顏面對五弟了。

暗下自我指摘一番後,她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小心翼翼地将一件披風蓋在他身上,而後回到原處躺下。

屋外不時傳來幾句蟲鳴鳥叫,耳畔是宋長晏微末均勻的呼吸聲,章盈沒了睡意,睜眼望着火堆出神。

她原以為這一趟出門會很歡喜,誰知不僅錯過了與母親相見,還連累五弟同自己露宿在這荒廟。她收回目光,煩悶地拉高披風覆住頭,借此躲避這些糟心事。

幽暗中,宋長晏緩緩睜開了眼,視線緊鎖在遮蓋嚴實的身影上,不可察覺地勾了勾唇角。

***

朝晖投射入室,屋外風輕雲淨,是個晴朗的春日。

章盈再醒來時,環顧一周已經不見宋長晏。她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物,推開門後便看到他遠遠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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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中捧着兩片合攏的綠葉,裏面盛滿了清水,走到她面前道:“這附近沒什麽吃的,二嫂先将就着喝點水,回去再用膳。”

章盈道了一聲謝接過,沿着葉緣喝了幾口。

喂飽了馬,兩人便動身離去。

天色尚早,他們也不再似昨日那般着急,不疾不徐地往馬道走。

因着清晨那場荒誕的夢,章盈在馬背上坐直了身子,盡量避免與他相碰,心不在焉地欣賞着周圍的景色。

宋長晏看在眼裏,放緩了速度問道:“二嫂怎麽了?”

章盈猶疑片刻,咬唇低聲道:“五弟,你與三弟關系如何?”

“三哥···”宋長晏頓了頓,繼續道:“三哥他人也是極好的。”

他的回答在章盈的預料之中。五弟性情和善,上次三弟犯錯,他都能不顧一切為他受罪,又怎會說他的不是呢。

她心底雖有所懷疑,可無憑無據之下,也不能就此言語搬弄,挑撥他們兄弟間的情誼。總歸他們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她不過是個剛嫁過來的寡嫂,孰輕孰重顯而易見。

霎時沉默後,宋長晏開口道:“二嫂為何突然問這個?”

章盈随口道:“三弟年初受了傷,我想問問你知不知道他是如何傷的,省的母親又擔心他在外遇事。”

宋長晏道:“他何時傷的?”

他似是并不知情,章盈含糊道:“大抵是除夕過後吧。”

“那我便不知了。父親不讓三哥出門,我想應該不是在外面傷的,不會出什麽事。”

“嗯。”章盈打住話頭,不再過多追問。

回了馬道,宋長晏左右看了一眼,并未打算往上京城走,而是對着慈恩寺的方向問:“這離慈恩寺也不遠了,二嫂不如去一趟,不枉走這一遭。”

章盈斟酌少時,點了點頭,“只是不知道碧桃他們怎麽樣了,是不是已經回府了。”

宋長晏道:“譚齊跟在我身邊數年,他做事有分寸,就算回府也會派人來這兒的。”

***

慈恩寺位于山腳,是一座百年古剎,常年香火不斷。

章盈與宋長晏來得早,拜過菩薩後廟宇中還沒多少人。兩人剛在廟中用過齋飯,如宋長晏所言,宋府裏便派人來接他們了。

碧桃從馬車裏跳出來,小跑到她身邊,“娘子,昨夜你在哪兒歇的?沒挨着凍吧?”

“沒有。”章盈看了一眼宋長晏,用他們适才在桌上商量的說辭應對:“昨日我們在下雨前趕到了寺裏,雨一直沒停,就在這兒住了一宿。”

碧桃放下心:“那就好,我瞧您身上的衣裳都髒了,咱們早些回去吧。”

宋長晏依舊騎馬走在前面,章盈帶着碧桃乘坐馬車。

走到車前,碧桃上下看了一圈懊惱道:“怎麽忘記拿腳踏了。”

路途長且不好走,他們這次駕的馬車寬大一些,車身高了,章盈身着裙子自然就不方便上去。她正想說不用,便見一名小厮利落地走來跪伏在地上,是想要她直接踩着上車。

盡管從小到大身邊總不缺下人,章盈還是不習慣他們這般伺候,她出聲道:“起來吧,不必了。”

這車也不算太高,碧桃牽着她上去就成。

那人置若罔聞,脊背伏得更低。碧桃了解娘子的脾性,見狀道:“娘子說不必就是不必,你快些起來。”

那人耳根一紅,低着頭站起立在一旁。

章盈無意掃過他的臉,試探道:“你是叫啞奴?”

那日因為在後廚偷拿藥材,險些被趕出府的下人。

啞奴聞言驀地擡起臉,撞上她的視線後又忙低了下去,胡亂地點了點頭。

章盈笑了笑,多嘴問了他一句:“你妹妹的病可好了?”

這次他十分篤定地颔首,徑自跪了下去朝她磕了一個頭。

章盈猝不及防地受了他一拜,道:“快起來,怎麽動不動就跪下。”

他又連忙起身,退到一旁。

上了馬車,碧桃忍不住笑道:“這個啞奴可真有意思,跟個毛頭小子似的。”

章盈問道:“他怎麽來的?”

碧桃解釋道:“昨日那輛馬車輪子壞了,大奶奶特意從三爺手上借了這輛牢實的,那啞奴如今在三爺院裏幹活。我瞧他力氣大,萬一車又陷到泥裏,他也好搭把手,就讓他跟着一起來了。”

章盈神情一動,“他在三爺院裏做事?”

碧桃道:“是,不過他不能說話,做的估計也是些守院的粗活。”

“他什麽時候去三爺院裏的?”

碧桃搖了搖頭,“娘子若是想知道,不如待會回府後問問。”

章盈應了一聲,疲倦地靠在車壁上,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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