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
從府衙歸來,已過三更天。
宋長晏寝屋前立着一人,見他披星戴月回來後,忙走上前行禮,口氣激奮道:“殿下,屬下總算找到你了。”
宋長晏展眉,“起來吧,進屋再說。”
關上門,他開口問道:“舅舅如何了?”
譚齊回道:“華爺數月來除了搜尋殿下的下落,還在籌備兵馬糧食,現一切已經妥當,只等殿下做決斷了。”
宋長晏略為安心,“辛苦舅舅了。”
經衢州一劫,他便知道。什麽陰謀良策,城府心機,在絕對的兵力相差下,都不堪重用。
譚齊繼續問:“那咱們什麽時候出發?”
宋長晏走到桌邊坐下,邊倒水邊道:“暫且不急,章泉近來動作不少,若無把握,不好輕舉妄動。他的勢力多在上京一帶,又因征兵賦稅一事引得民怨四起,我打算拉攏這南方的官員為己用,能多一分勝算。”
“殿下英明。自從殿下失蹤後,周将軍等人一直關心您的下落,只等殿下回京,好為殿下效力。”
宋長晏喝了一口水,“周将軍倒是有心。”
他一身仆人的裝扮,可身上的威容氣度卻與這簡陋的屋子格格不入,仿佛是暫跌泥池的金鱗,只等遇水化龍那一日。
譚齊看了他一眼,遲疑一陣道:“還有徐侯爺,他···徐世子回京後便遭了侯爺的嚴厲斥責,侯爺說,事成後單憑殿下發落。不知殿下可還要重用侯爺?”
畢竟在衢州時,雖有章泉的敵對,若非徐翎遲遲不來援救,事情也不會走到那一步。
宋長晏沉吟片時,面不改色道:“徐世子年紀輕,犯錯也屬常事,你回信給侯爺,叫他不必介懷。”
Advertisement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方可成大器。
夜靜更闌,宋長晏起身打開窗門,外頭的雪已經停了。枝頭的嫩芽頂着嚴寒冒出頭,衰萎的樹幹聊顯生機,春日已悄然到來。
他望着章盈寝屋的方向,目色堅定,徐徐道:“你告訴舅舅,至多三個月,我便會回京。”
成王敗寇,他落魄的這些時日他認,只是章泉,他又能守得住這皇位幾時?
冬雪逐漸融解,寒盡春來,轉眼已是三月。
依越州的習俗,上巳節這一天,城裏的百姓都要踏青春游。只是有了上一回在清雲山上的事,章盈擔心招惹事端,便打消了出門的心思。
春意正濃,縱使隔着高高的圍牆,外頭的熱鬧還是透了進來。
碧桃豔羨地瞧着碧藍的天,“娘子你看,天上好多風筝呢。”
天氣暖和起來,章盈也換下了厚厚的冬襖,一襲淡紫繡花長裙清逸脫俗,像極了院裏綻放的丁香。她笑着對碧桃道:“左右府裏也沒什麽事,你讓趙管事派兩人跟着你,與府上的丫頭出去逛一逛吧。”
碧桃不太情願道:“娘子不去,我還是留在府裏陪你。”
宋長晏與賀知意忙碌,這兩日白天少現身,她這一走,娘子周圍就更冷清了。
“聽說城外的寺廟格外靈驗,你去幫我上炷香,為阿娘與阿瑾祈福。”
碧桃神色松動,應下道:“那我現在就去,據說早些去還能買到平安符,買來給娘子保平安。”
章盈叮囑,“嗯,早些回來,晚上婉娘安排了船宴,也一定熱鬧。”
碧桃連連答應,歡喜地出了門。
去廟裏逛了一趟,碧桃回來時天色已經漸漸黑了。
她頗為失落,不住地抱怨道:“這越州的百姓未免腿腳太快了些,我去時最後一個平安符剛好被買走了。”
章盈忍俊不禁,“不過圖個意頭,今年沒買到,來年再去買就是了。”
“娘子才遭人暗算受了傷,我是想早些買到,希望以後能避開這些事。”
不待章盈再說什麽,便有丫鬟來禀,說老爺已經備好了馬車,準備出發赴宴了。
章盈跟着出了府門,擡腳邁入馬車,才發現裏面做的是宋長晏。他換了那身下人的衣裳,湛藍錦袍修身,玉冠束發,恢複了以往的端莊矜貴。
當着一衆下人,章盈不好退出去,默不作聲地坐到他身旁。
車輪滾動,她才開口道:“你已經答應婉娘了?”
俞婉的這場宴飲,想來請的是他。
她難得主動搭話,宋長晏神情微動,問道:“你與俞婉認識了這麽久,她為人如何?”
無言半晌,章盈才回道:“我最不善識人,殿下還是自己拿主意吧。”
她意有所指,宋長晏眸色一暗,不免又失落起來。
不消多時,馬車便到了湖邊。兩人相繼上了游舫,裏面除了俞婉外,還有不少富商。
船離岸後,衆人才進了裏面的屋,齊齊行禮道:“大殿下。”
章盈見狀便知道他們談的是什麽,便不再逗留,孤身去了船頭。
春日佳節,湖邊有不少男男女女放荷花燈,載滿期許希冀的燈一盞盞飄過來,在船底圍做一圈,煞是好看。
章盈閑來無事,便坐在欄杆旁,開始數河燈。
不知第幾盞時,湖面清風拂過,河燈随着水波上下浮動,再也辨不清哪盞是哪盞了。
章盈覺察到腳步聲,回過頭,宋長晏已經走到了她身後。
他們應當已經談完正事了。
宋長晏看着滿湖的燈,問她:“你若是喜歡,我們就下船去買來放。”
章盈搖頭,而後道:“你什麽時候走?”
他差不多打點好了越州的一切,是時候離開了。
宋長晏坐在她身側,面朝着她,“今晚。”
“夜路難行,你早些出發吧。”
波光粼粼,卻照不出章盈臉上的神情。宋長晏凝視着她,慢慢地從懷裏掏出一件東西,系在她衣帶上。
章盈低頭看了一眼,是個香囊,“這是什麽?”
“裏面是去廟裏求的平安符,也是趕巧,買到了最後一個。”
原來碧桃沒買到的那個平安符,是被他買去了。“你不必做這些。”
宋長晏低眸看着她,“盈盈,從前的事,都是我的不好,你如何惱我都是應該的。起初我對你是有所欺瞞,可到後來,我想的只是讓你離開章家,留在我身邊。對你說過的那些話,全是我心中所想。”
章盈看着河燈不說話,眼底如水面一般透澈瑩潤。
宋長晏道:“你說不願再過那樣驚險的生活,事情平息之前,我不會再讓你置身其中。我已經打點好了,你留在這越州很安全,無論是成是敗,都不會傷及你。”
“你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