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煙雨蒙蒙,蔥竹如編,初夏的一場雨洗去最後一抹春意。
下着雨,街上的人便少了些。越州東街的米鋪內,沒什麽生意,幾名夥計就悠閑地嗑着瓜子閑聊着。
一個年紀稍輕的男子低聲問道:“你說我們東家真不幹了?”
他身旁的人回道:“那還能有假?我親耳聽見的,剛才東家讓掌櫃的将鋪子裏的賬對齊,後面由袁家接手了。”
男子疑惑不解:“可東家不也才從錢家手裏接過不久嗎?眼瞧着生意正好,怎的又要轉手了?”
兩月前,城中出了一件大事。有財有勢的錢家忽然牽扯上了一樁案子,官府插手,錢傲下了大獄,其手下的生意也都由他人承接,米鋪也就到了現任東家的手上。
從前風光無限的富商,溘然間頹敗。雖是令人唏噓,可大部分百姓背地裏倒都在看樂子。多行不義必自斃,錢傲仗勢欺人,壓榨百姓,這不可不謂報應!
“聽說是東家要走了,似乎是要去揚州了。”
男子頗為惋惜道:“咱們東家倒是個好人,她這一走,不知這糧價會不會漲。”
另外那人道:“那自然是不會的。從前價高不過是因為相爺當權,如今他獲罪倒臺,由新立的太子秉政,那些苛稅重賦都廢除了。”
兩人言語間,忽見裏間有人走出,忙止住了話頭,齊齊道了一聲:“東家好。”
章盈微微颔首,“你們也辛苦了,今日休假半日吧。”
說完,她帶着碧桃離去。
出了米鋪,雨也停了。這離易府不遠,兩人沒有乘馬車,沿着長街往回走。
碧桃打量着街邊熟悉的商鋪,心中感慨萬千,“住了一年,其實這兒也挺不錯的,突然要走,還有些舍不得。娘子,當真要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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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她這麽一說,章盈恍然,原來她們來此已經足足一年了。“總不能真在這當一輩子的易夫人。”
況且這一年來,雖然派出去尋找阿娘的人不少,但帶回的消息卻寥寥無幾。加上上京的争鬥終于停息,她打算先去揚州,好歹将事情告訴外祖。
行至半途,趙管事急急忙忙地照面而來,顯然是有要事,“夫人。”
章盈停下腳步,問:“趙管事,發生什麽事了?”
趙管事邊擦着額頭的汗邊道:“依夫人您的吩咐,我今晚在天然居定了幾桌酒菜,原本與酒樓的掌櫃說得好好的,可不知為何,方才我去确認菜品時,那掌櫃忽然說今晚沒有空桌了。”
碧桃急着問道:“不是已經說好了嗎,怎麽會忽然變卦?”
趙管事道:“天然居的掌櫃說,是臨時來了貴客,包下了所有桌位。”
章盈想了想,道:“天然居不行就罷了,去別家定兩桌吧。”
好在今晚的臨別宴邀請的是諸如俞婉這樣親近的好友,更改地方也不會得罪人。
趙管事聞言為難道:“小的都問過了,凡事城中稍微出名的酒樓,今晚都被人包下了。”
“知道是誰嗎?似乎沒聽說城中有什麽大事?”
趙管事搖搖頭,“打聽不出具體的名頭。”
碧桃不忿道:“分明是咱們先定的,怎麽被旁人搶了去!”
“酒樓的掌櫃說他不敢得罪人,實在對不住夫人。不過對方留了話,說是若夫人想要,他可以讓給夫人,只是,”趙管事說到這,觑了一眼章盈的臉色,繼續道:“只是待酒宴過後,夫人要留下來陪他吃頓便飯。”
這便是有人故意為之了。如此耗財耗力,越州城沒有幾人,莫不過是那些豪商,想來也是為了生意場上的那些事。章盈略一忖量,而後道:“請帖已經發出去了,也不好改日子。你去告訴天然居的掌櫃,我答應與那人見一面,麻煩他行個方便。”
真要離開,章盈最不舍的便是俞婉。她們雖是因利而合,但俞婉性情直率,是個極好相與的人。
宴過,俞婉拉着她私語,口氣滿是不舍:“怎麽說走就走,半點預兆都沒。”
聽她這麽說,章盈心裏難受,面上強笑道:“早說晚說都一樣,總要走的。婉姐姐,這一年來,多謝你的照顧。”
“我哪裏照顧了你?倒是你,幫我賺了不少錢。”俞婉四下看了一眼,悄聲在她耳旁問道:“你老實告訴我,究竟是去揚州還是上京?”
章盈眉頭一皺,“我去上京做什麽?”
俞婉一副不信的樣子:“那位大殿下成功當上了太子,你自然是去找他了。”
章盈啞然,半晌後拿場面話回她:“你也知他如今是太子,我已經是嫁過一次的人了,以他的身份,我如何能沾染?”
俞婉不以為然道:“太子又如何?嫁過一次又如何?我瞧你與他般配得很,他也是喜歡你的吧,否則當初在山上怎會奮不顧身地去找你?”
眼見她嘴上愈發沒分寸,章盈忙轉開話頭,“天色不早了,婉姐姐你快些回去吧,省的醉意上頭路上難受。”
好不容易送走這尊大佛,還未來得及歇一口氣,酒樓的掌櫃迎了上來。
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恭敬道:“夫人,後面雅間有請。”
章盈這才想起還要與人見一面。身後有碧桃管事等人跟着,她随他往前走,忍不住問:“葛掌櫃,他究竟是誰?”
葛掌櫃避而不答:“您見了就知道了。”
章盈見他賣關子不肯說,也就不再多問。
到了雅間,對方卻不在裏面。
章盈便是有再好的脾氣,此時也難免有些愠意,只覺對方是在作弄自己。耐着性子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屋外總算有了動靜。
章盈循聲望去,進屋的仍是酒樓的夥計。夥計上菜一般端着托盤,走到她身前道:“貴客說娘子久等了,特意送來給娘子解乏的。”
章盈垂眸看着他手上的東西,托盤上是一個信封,她猶豫着伸手拿起,“這是什麽?”
夥計不言,躬身退了出去。
借着燭光,章盈看清信封上的字後,渾身一怔。
暗黃的紙上,熟悉的筆跡寫下幾字:“盈兒親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