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輪法
32輪法
“你并不是川江人,你是北澤人,你是被拐帶到這的。”
肖樹怔了一下,他一直渴望得知的東西這一刻突然知道了,他卻莫名有種難言的平靜,甚至泛不起絲毫波瀾,或許,可能因為父母和哥哥這樣的詞太陌生,他一時無法适應。
“我是北澤人?”他擰了擰眉,有點不可置信的樣子。
“是,确認無誤。你的父輩那邊已經沒有什麽親人了,你的母親那邊僅有的一個外婆也早在你父母離世那年一同過世。”白健微微嘆息。
肖樹一下沒說話,白健有些擔憂地看向他,正思忖着該怎麽安慰他,就聽見他突然問:“剛剛那個人是來幹什麽的?”
“哪個?”白健有些沒反應過來。
“剛走我們前面那個。”肖樹說。
隔壁房間裏,葉骁在趙莳對面落座。
“來得挺早。”葉骁淺笑着頂了頂鼻梁上的眼鏡。
趙莳笑了下,目光轉向一旁的老警官。
老警官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厚嘴唇,沉穩着面目,開門見山道:“目前還沒有掌握實質性證據,不過……二位說可以提供證據這件事,可以跟我們詳細說說嗎?”
趙莳六歲那年,全國正遇病毒感染爆發。
北澤也沒有避免,下半年時尤為嚴重,人人自危,動蕩不安極了。
那會她和父母也是待在家裏閉門不出。
她的父母關系很融洽,據說是大學校友,在大學裏認識的,碰巧兩人家世外貌哪哪都相配,幾乎沒有任何挫折就在一起了,見了家長,訂了婚,結婚生子,成為圈子裏的美談,畢竟那會少有不是家族聯姻的且如此相配的家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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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性子溫和眉目總是柔軟着的,而母親則活潑,時常嬉笑着捉弄人。
家裏總是歡聲笑語很熱鬧。
但奇怪的是,趙莳的性子生下來便不像他們倆中的任何一個人。
他們總喜歡捏着趙莳的鼻子笑道:“我們小阿莳脾氣這麽犟,一點也不像爸爸媽媽圓滑,以後可是要吃虧的哦。”
那年還下了一場大雪,下得很轟烈,就是那場大雪一下,疫情稍緩,公司那邊堆積亟待處理的文件太多,兩人不得不去一趟公司。
出門那天,父親給母親戴上圍巾,怕她着涼,見着小趙莳追了處理,也給她圍上一個小圍巾,說晚上回來給她做蟹黃豆腐。
對了,她的父親廚藝精湛,靠這點每次都能把母親拿捏得死死的。
也把她拿捏得死死。
以至于後來經年累月,她總忘不掉那道蟹黃豆腐。
情緒說不上低落,只是很懷念。
車禍發生在傍晚,歸家之時,那條回家的必經之路。
那會趙莳正在家中等待,她等了許久許久,才終于等到爺爺來接她。
她的父母死了,從早上鮮活的笑臉變成了面目全非的屍體。
他們死于一場車禍。
那場車禍死亡人數為五,父母和司機,還有另一輛車裏的一對男女。
那場車禍是兩輛大貨車對撞,好巧不巧,兩輛小車被夾中間,撞擊得太猛烈,當場車毀人亡,屍體都七零八碎,撿都撿不起來,當時還上了新聞,社會新聞有,政治新聞也有。
太突然太突然,沒有人有準備。
墓地挑挑揀揀,選在了北澤西郊。
那裏早年間未被政府征收時,算是他們趙家的。
下葬那天,來了很多人,黑衣白花,一模一樣的裝扮,分毫不變。
那會病毒感染已經有藥物控制了,大家也就都未戴口罩,張張人臉帶哀,二叔和二嬸時不時過來抱抱她,摸摸她的頭,很心疼她的模樣,對她說:“節哀順變,是你父母運氣太差。”
那是個天氣晴朗的日子,她注意到路邊積雪漸漸融化,點點滴滴又融入草地,像為春天時的萬物複蘇做準備。
但她那會卻想的是,春天還不如不到來。
葬禮上來的人太多了,爺爺一直牽着她的手,對她說,讓她別傷心,至少也算是回了家。
她看見爺爺的眼睛很紅,從前她覺着爺爺身上有一種威嚴,但那天她卻覺得爺爺身上的威嚴消失了,只剩下濃重的哀傷。
當時懵懂不太明白那是什麽情緒,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後來大一點,才明白,白發人送黑發人,喪子之痛,無法一筆帶過。
她那會也不知道怎麽,除了剛知道父母離世大哭一場後,并未再怎麽傷心,淚也沒怎麽流,據後來姑姑說,她那會看起來很空洞,像個沒有靈魂的提線娃娃,循規蹈矩,但其實她沒太覺得自己是他們口中描述的那樣,大概只是有些恍惚,覺得不太真實,僅此而已。
葬禮進行得很沉重肅穆,趙莳也被帶入其中。
父母是合葬,同一塊碑。
興許是因為那場血淋淋的車禍,讓他們再也無法分離彼此。
連屍體也不能。
所以,他們只能以這種形式下葬。
葬禮結束後,外公外婆舅舅,叔叔嬸嬸,姑姑姑父,都過來擁抱了她一下,把她抱得很緊,一個個眼睛紅腫。
但後來,趙莳再難看見他們那副面孔。
直到那年外公外婆一家舉家遷往國外時,也是那樣擁抱的趙莳,趙莳才恍然明白,父母的車禍一直是他們所有人心中的坎,心尖刺,碰不得。
平日裏不碰時倒也能裝作正常,可每每觸碰時,總免不了鮮血淋漓,撕心裂肺的痛沒有人能十年如一日地承受。
這裏是個傷心地。
外公外婆一家離開後,她在這邊的親人就剩下爺爺他們了。
于是後來,她是待在爺爺膝下長大的。
爺爺手把手教她堅強,教她做人行事的道理,但很可惜,她後來并沒有聽進去太多。
她固執,傲慢,曾被人指着鼻子大罵過,罵得很難聽,雖然她反罵回去了,罵得毫不心虛,一點氣勢沒落,完全沒被那些話影響到。
但這件事後來還是被爺爺和姑姑知道了,于是,罵她的那個男人的公司就被搞垮了。姑姑對她說,傲慢有傲慢的資本那就不叫傲慢,叫理所應當,理所應當瞧不起人,理所應當過這種人上人的好日子,理所應當得到那些東西。
這些記憶算不上多深刻,只是她每每回憶起往事,總能在腦海裏閃過這些片段。
所以,要她怎麽去不怨恨趙溯和餘雪。他們僞善惡心,罔顧人倫,殺死自己的手足卻毫無愧疚之心。
她本該擁有的幸福,所有人都不該承受的痛,該向誰讨要。
趙莳把手上所有的證據全部提供給了警方。
當即,川江和北澤兩邊警方就聯系上了,開始着手并案調查。
“看來,我們的方向是對的,詐騙,拐賣,洗錢,還真是……一樣不落。”
老警官語氣很難形容,或許是有些震驚,又或許是苦澀,資料看到最後,對他們倆說:“感謝兩位提供的證據,咱們警方這邊會為兩位提供保護的。”
事情一處理完,趙莳就回了北澤。
回北澤的第二天,肖樹也回來了。
其實趙莳那天在警局看見肖樹還挺驚訝的,她一直以為肖樹是游離于外的,卻沒有想到,他早早就身陷其中。
餘雪家被搜查的那天,趙久澍來到家中找她。
“警察已經去取證了,最遲,估計明天出結果,到時候——”趙久澍抱肩姿态懶散地倚靠在一旁,說到一半,他朝肖樹的方向遞去一個眼神,問:“那他怎麽辦?他可是個大麻煩。”
彼時,他們坐在客廳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肖樹在陽臺坐着,并沒有參與他們之間的對話。
自川江回來後,他身上依舊看不出來任何的不對勁,趙莳也不清楚他現在究竟知道多少事。
聽到趙久澍問,趙莳語氣沒什麽起伏,“給錢,滾蛋。”
趙久澍眼眸微變,嚅嗫道:“可……”
“算了,你們的事自己處理吧。”
說完舔了舔上颚,想了想,還是覺着堵得慌,又酸又澀,忍不住出聲嘲諷:“不愧是好朋友,一個兩個都那麽狠心,男人在你們那就是可以随時丢棄的垃圾對吧,丢了後連看都不願意看一眼。”
趙莳聞言睨了他一眼,沒說話,态度很顯然。
隔着玻璃,陽臺外是聽不到裏面的人說話的。
趙久澍突然就有點可憐肖樹了,含蓄道:“我可聽說,他是你那個……的弟弟,你對他好一點,別到時候……”
“到時候什麽?”趙莳冷聲反問。
“別到時候寒了……心。”趙久澍其實挺怵她姐冷臉的模樣的。
趙莳哼了聲,“這事輪不上你操心,我不會虧待他,不過,你說的沒錯,他确實是個大麻煩。”
“麻煩就該被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