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夏燼生在夏缺面前,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夏清清的偏袒。

如果他的臉是一張白紙,那此刻應當已經寫滿了“雙标”兩個字。

“說實在的,我對你心裏的那些想法沒有一點兒興趣。”

夏燼生勾了勾唇,修長的手指把玩着打火機。

他用打火機抵着夏缺的額頭,金屬質地的底端有一下沒一下的點着,比用煙頭燙、用火燒這些方式更加具有侮辱意味。

“但你如果不聽話……總想着怎麽算計小貓。那麽,我會對怎麽教訓你非常感興趣。”

夏缺被夏燼生逼得險些要站不穩,踉跄着向後退。

“夏家多養一個你,和多養只狗也沒什麽區別——”

“哦,或許還是有區別的。”

夏燼生笑得惡劣:“畢竟,家養的狗至少不會生出噬主的心思。”

說完這句話後,他迅速收回笑容,拉開與夏缺之間的距離,像害怕沾上些什麽髒東西一樣,将打火機扔到垃圾桶裏。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流利得差點讓夏缺以為,本該被當做垃圾扔掉的是自己。

夏燼生轉身走了,但他留給夏缺的恐懼卻遲遲未曾散去。

夏缺下意識想要攥緊拳頭,但遍布燒傷、燙傷的雙手哪怕只是略微蜷起手指,都會傳來一陣又一陣鑽心般的疼痛。

他心中既有傷心,也有憤怒,更多的,是憤懑不平。

Advertisement

夏清清明明什麽危險也沒有,好端端的躺在病床上,夏燼生就迫不及待的要來替寶貝兒子出頭——

他就不是夏燼生的兒子了嗎!

同樣都是夏家的種,憑什麽,憑什麽夏清清就是捧在心頭的掌上明珠,他的命就比草還卑賤!

夏缺死死地盯着夏燼生離開的方向,眼神中淬滿了惡毒。

親自教訓完夏缺後,夏燼生又不放心的回到了夏清清的病房。

在準備推開門之前,他停下腳步,從衣兜裏取出小巧的水滴型瓶子,在手腕點噴了幾下,而後雙手繞着後頸揉開。

再邁開步子之後,周身原本因為抽過煙而萦繞的煙草味,便被清新的冷杉味道替代。

——夏清清不喜歡煙味,夏燼生從來不在他面前抽煙,甚至不會把煙味帶到他跟前。

進門之後,夏燼生把動作放得極輕,生怕驚動了熟睡中的小孩兒。

他慢慢的踱步到病床前,目光最先落在曲放身上。

曲放趴在病床邊上呼呼大睡,連有人進來了都不知道,但一只手依舊露在外面,虛虛握着輸液管的一截,将冰涼的藥水捂熱。

這能讓夏清清更加舒服一點。

枕着臉的那只手則緊緊抓着呼叫器,如果有什麽情況,第一時間就可以按下呼叫鈴,将值班護士叫來。

曲放人高馬大,在演戲的時候,經常因為個子太高而找不到搭戲的對手戲演員。他趴在身材嬌小的夏清清旁邊,就像頭大型藏獒,守着自己心愛的骨頭一樣。

夏燼生又将目光移到小兒子身上。

夏清清整個人都很漂亮,是那種漂亮到即便生着病,也沒有一點病人身上的衰敗和死氣沉沉,讓人會更加憐惜的病美人。

只有藍白兩色的條紋病服穿在他身上并不單調,反而給他平添了幾分素淨和莫名的疏離。

他安安靜靜的躺在病床上,睡容安詳、靜谧,乖巧的像是櫥窗裏的透明水晶娃娃。

夏燼生看着看着,忽然皺起了眉頭。

不知道為什麽,他一直都很不喜歡夏清清身上偶爾會流瀉出的,清冷到有些厭世的氣質。

……就像純潔無暇,卻極易被破壞的鈴蘭花。

尤其是在病中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會更加被放大,仿佛下一秒,他就會失去自己最珍愛的寶貝。

夏燼生出着神,沒有注意到夏清清睜開了眼睛,不知何時醒了。

“……爸爸?”

病房裏只留了一盞昏黃的床頭燈,夏燼生站在黑暗處,只露出一個大概輪廓,令夏清清辨不清具體的容貌。

還是通過他身上冷杉和煙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才辨認出來。

“你抽煙了?”

“啊……”

當場被抓包,夏燼生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含糊的應了一聲。

夏清清皺起好看的眉毛:“醫院裏不準抽煙。”

“還有,吸煙有害健康。”

“爸爸就當寶貝是在關心了,”夏燼生笑了笑,渾身給人的感覺都像是忽然輕松了下來。

他走到病床前,俯身親了親小兒子的額頭:“你該睡覺了,晚安。”

夏清清安靜地看着他,暖黃的燈光将他的眼睛照得很亮,沒有熟睡後初醒的綿軟,而是一派清明。

夏燼生等了一會兒,沒等到該有的回應。

他站直了,提醒道:“寶貝,你今天只跟媽媽和哥哥們說了晚安。”

“因為我還在生你的氣。”夏清清坦率的說。

同時,他又天真到特別可愛。

“不過,我還是願意祝你晚安。”

“Good night,daddy。”

*

為了照顧生病的夏清清,夏燼生堆積了好些天的工作。有了曲放接手照顧之後,他才擠出時間,緊趕慢趕的将公務都處理了。

他挂念着寶貝小兒子,将工作擠壓在兩天之內完成。

再次趕到醫院時,卻撞上了一個稀客。

夏清清的病房前站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縱然只看背影,也能看得出對方身材高挑、氣質出衆。

他個子幾乎快有門框那麽高,脊背打得筆直,光是站在那兒,就像棵挺拔的青松,沉默而又內斂。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男人轉了過來。

他戴着一副隐去下框的金絲邊眼鏡,鼻梁挺拔,薄唇輕抿,容貌很俊朗,散發着成熟男人的魅力。發型也整理的一絲不茍,襯衫扣子嚴嚴整整的系到最上面,整個人給人一種斯文規矩,又有些精英禁欲的感覺。

看到夏燼生後,對方先打招呼,聲音又低又沉,震得人耳膜都發麻。

“二哥。”

“俞深?”

——夏燼生的祖父和俞深的祖父是隔輩交的好友,兩家生意上一直有來往,算是世交。

夏老爺子有三個兒子,夏燼生排行第二,比俞深大了十三四歲,也算看着他長大的。

俞深叫夏燼生一聲二哥,合情合理。

夏燼生笑了笑,是對待同輩人的态度:“你日理萬機的,怎麽有空上這兒來。”

“來看清清。”

他簡明扼要的表達出此行目的。

夏燼生看了眼腕表,将俞深帶去招待室。

“這個時間,清清估摸着還在睡午覺。”

“先等會兒吧,”他倒水,随意道,“你随便坐。”

按理來說,作為小輩,在長輩主動來探望的時候,怎麽都不能讓人家就這麽等着。

但夏清清顯然不屬于這一行列,在幾家人共同的縱容下,似乎所有人都默認:他才是需要被遷就的那一個。

俞深餘光打量了一眼:“不了,我站着就好。”

他的潔癖在圈子裏是出了名的,夏燼生也不在意,端了兩杯水放在茶幾上。

“說起來,是你救了清清,應該等他病好了,我帶着他親自上門道謝才對,結果反倒讓你親自來了一趟。”

夏燼生沒忘了這茬,他出手很爽快:“城郊那塊地,我原本打算開發了給手底下員工做落戶人才公寓的。你最近不是也在物色合适的地皮嗎?我看那塊地就很合适。過兩天我出個文件,轉華盛名下去。”

救命之恩,總得還點人情回去。

俞深是拒絕的意思,他并沒有挾恩圖報的打算。

“二哥見外了,換做是誰,當時都會那樣做的。”

“清清叫你一聲叔叔,那就是一家人。”

“一家人不說這樣的話,權當他對你表示的感謝。”

推來推去沒意思,夏燼生不再多提這一茬,就這麽定下,兩人默契的翻篇。

等待夏清清睡醒的過程中,夏燼生充分的發揮了一個長輩應該有的美德。

他笑了笑:“今年也還沒動靜嗎?老爺子該着急了吧。”

俞深今年三十三了,正常人在這個年齡孩子都能下地跑,但他身邊別說有個正經伴侶,就是連去酒吧會所這些傳聞,圈子裏也從來沒有人聽說過。

他這樣的條件、這樣的身份地位,在感情方面,實在幹淨得令人匪夷所思。

所以就連夏燼生,有時候遇上了,也愛調侃這方面的事。

俞深倒也不生氣,問什麽就答什麽:“還沒有。”

“也該找個女朋友了,也讓清清當一下長輩。他前些天還在跟我說,幾家裏現在就他輩分最小,大家都把他當小孩子。”

話雖是這麽說,但很顯然,夏燼生對小兒子是身邊所有人都捧在手心裏的小寶貝這件事,異常的驕傲和自豪。

俞深斂下眼睫:“不一定要找女朋友。”

夏燼生難得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有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回答。

光聽對方的語氣,竟然還聽不太出來他究竟是喜歡男的,還是喜歡女的。

于是斟酌一番後,才說了個比較圓融的答案:“男的女的都成,現在社會風氣比較包容,就是喜歡男的也沒事。”

俞深點頭:“二哥說得很對。”

“清清不也跟你那侄子在談戀愛,互相之間感情好,性別不重要。”

俞深沒回答。

夏燼生揶揄道:“要我給你介紹一下?”

“不用了二哥。”俞深的語氣似乎有了一點小小的變化,夾帶了一點隐秘的笑意。

“我有喜歡的人了。”

夏燼生一愣,沒想到竟然能從俞深嘴裏聽到“喜歡”這兩個字。

他和其他人一樣,還以為對方有可能一輩子都清心寡欲呢。

短暫的吃驚後,他又對是誰拿下了俞深這種禁欲到了極點的人,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你是說真的,還是唬我的?”

俞深認真道:“真的。”

“看不出來啊。怎麽樣,進展到哪一步了?”

“八字還沒一撇。”

俞深的語氣聽上去,似乎還有些淡淡的失落。

“……他還不知道我喜歡他。”

難得見俞深這棵老樹開花,三十好幾的男人情窦初開,夏燼生還覺得挺有意思的。

“你算是小輩裏最出挑的,有能力,有手腕,家世、相貌樣樣頂尖,把人追到手是遲早的事。”

他又問:“看上誰家的了?”

俞深挪開視線,輕咳了一聲:“咳,就我們這幾家裏的小孩。”

說完,又忍不住補充了幾句:“很漂亮,小公主一樣的。”

“比我小幾歲。”

夏燼生自己就比曲歌小了三四歲:“年齡不是什麽問題,你喜歡就成。有把握了跟我說,我給你做證婚人。”

俞深淡淡一笑:“那就麻煩二哥了。”

“你抓點緊,到時還能讓清清給你做伴郎。”

夏燼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說完這句話後,俞深的笑意好像又擴大了一些。

他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後,只笑着“嗯”了一聲。

夏燼生看了眼時間,“清清現在應該醒了,你去吧。”

“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