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幾分鐘後,曲放回來了。

他走之前整個人都還緊繃着,現在就完全松懈下來,就像是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逃離五指山的孫猴子一樣,表情很誇張的撲到病床上,帶着些劫後餘生的慶幸,抱怨道:“誰來不好,怎麽偏偏讓他來了,啊啊啊真是吓死人。”

夏清清想了想曲放話裏的‘他’,“你說俞叔叔?”

他回想着和俞深之間短暫但還算愉快的相處,認為對方應該是個比較好接觸的人,不太明白曲放為什麽會是這樣的反應。

夏清清輕飄飄的說:“他不是挺好的嗎。”

“挺好?!”

曲放“騰”的一下坐起來,不可思議的盯着寶貝弟弟:“你根本不知道這人究竟有多難搞!除了咱爹之外,我最怕打交道的就是他了!”

夏清清上下打量了一眼曲放,他打扮時髦,五官深邃立體,長相俊朗之餘帶着些狼性的兇意。最顯眼的是那頭染得火紅的頭發,右耳骨上還打着耳洞,戴了只十字架樣式的銀耳墜。

光看外貌,不知道比端正沉穩的俞深混多少,要真說誰欺負誰,怎麽看也是曲放欺負別人。

夏清清輕笑幾聲,不太相信:“至于這麽怕嗎?”

曲放舔了舔尖銳的虎牙:“啧,你是不知道,我高考完之後被爺爺塞進華盛實習了一個暑假,快別提了,那兩個月過得完全就是水深火熱!”

“俞深那個人吧,是,他确實挺有能力,也挺靠譜。但是我跟你說,這人忒潔癖忒龜毛了,還特事兒逼,上到五十歲的看門大爺保潔大媽,下到我這樣風華正茂的實習生,誰都不敢在他面前邋裏邋遢的,一個個精致的好像要去時裝周走紅毯,公司裏那垃圾桶比我臉都幹淨!”

“上班本來就很累了,還得注重儀容儀表,不能有半刻的放松,這是人過的日子嗎。”

曲放大大咧咧的往病床上一躺,把夏清清睡過後蓬松柔軟、帶着些許鈴蘭花香的被子弄得皺巴巴的,持續不斷的吐槽道:“這也就算了,這家夥還帶頭內卷,最大的愛好就是擱公司裏加班。雖說倒是不強迫員工996,但大老板還在辦公室裏坐着,咱這種卑微的打工人敢先走嗎,憑一己之力搞得大家都跟着卷。”

曲放惡意揣測:“他肯定是故意的,自己三十好幾還是單身狗沒個女朋友,就逼得大家全都沒時間找對象。也不知道都這個年紀了,工作上哪兒來那麽充沛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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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清清糾正他:“人家才三十出頭,男人的黃金年齡。”

曲放嗤笑一聲,毫不客氣的說:“清寶,你要明白一件事,像俞深那樣的老男人是不值錢的。”

他很得意的笑着指了指自己:“年輕和貞潔是男人最好的嫁妝。”

夏清清本想點頭,但餘光一瞥,看到門口停下的人影後,又改口道:“這樣聽起來,俞叔叔也只是比較有事業心,對自身要求比較高,哪有你說的那麽可怕。”

“當然不只是這幾件事。”

曲放抹了抹頭發,作為演員,就連訴苦也不忘記搞一下形象管理,郁悶道:“我記得最深的一件事,就是當時要開個什麽晨會,俞深那家夥讓我提前把要用到的資料整理一下。我不過就是頭一晚蹦迪太晚導致熬夜加班的時候走神,把一行并不重要的數據小小的打錯了那麽一丢丢,發到他郵箱後,他居然深更半夜的打電話過來,不帶髒字的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誰家好人淩晨兩三點還沒睡覺,還在工作啊!”

“罵完我以為就結束了,畢竟這事兒的确是我的鍋。但他自己改完了,在晨會上居然還提這一茬,當着那麽多老總經理的面,把我臊的連夜打包行李跑路。”

曲放致力于将俞深描繪成一個長着三頭六臂、青面獠牙的惡魔,吓唬夏清清道:“我好歹也是他家世交的小輩,他連我都敢這麽教訓,更別說手底下其他的員工了,還不得成天戰戰兢兢的看他臉色?多冒昧啊。”

夏清清撐着臉,尖尖的下巴被擠出一點圓潤的臉頰肉,看上去水靈靈軟乎乎的,很嫩很好咬。

他笑得有些狡黠,語氣也幸災樂禍:“嗯……聽上去是很可怕。”

“但你要是現在回過頭看一眼,可能會發現更加可怕的事。”

曲放一頭霧水:“什麽呀……”

他順着夏清清的話回過頭,整個人瞬間就被定住了一樣,眼睛一下瞪得賊大,死死地盯着門邊站着的男人。

“!”

天底下什麽事最抓馬?

再壞的情況也壞不過背後說人壞話,卻正好被正主抓了個正着!

而此時正主正單手插着兜,面無表情的看着說壞話的人。

曲放心裏倒吸一口涼氣,整顆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

救命!俞深究竟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完犢子了,剛剛的對話,他該不會全都聽見了吧!

曲放曲起腳趾,扣緊了鞋底,讪笑着打哈哈:“俞、俞二叔,你、你還沒走啊。”

“手機掉了,回來拿一下。”俞深看上去一切如常,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曲放提心吊膽的從病床上起來,僵手僵腳的退到一邊,給俞深留出位置。

俞深根本沒看他,徑直走到床尾,拿回自己的手機,但沒急着走,而是遞到夏清清面前,聲音低沉磁性。

“這裏面,似乎還沒有你的聯系方式。”

夏清清聞聲看了過去,俞深也垂着眼睫看向他,正耐心的等待着。

夏清清沒有接過手機,而是就着俞深遞過來的姿勢滑開了屏保,在電話冊裏輸進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聯系人寫的是自己的名字,夏清清。

少年的聲音又輕又淡:“好了。”

俞深收回手機,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在夏清清這三個字面前多加了一個字母A,讓他的電話號碼一下子就排在了所有聯系人的最前面,一劃進電話本就能看得見。

接着又點了兩下,建立了桌面聯系人。

做完這一切後,他才收起手機,再一次向夏清清道過別。

少年也乖巧的說:“俞叔叔再見。”

曲放暗中觀察,正當他以為自己沒事了之後,俞深經過他身邊,漆黑的眼眸掃了過來,帶來記憶中熟悉的壓迫感。

他的眼睛線條狹長而鋒利,隐在金絲邊眼鏡後面,光是就這麽單淡淡的一個眼神,也足以令曲放頓時就老老實實的,不敢多說、也不敢多做什麽。

“看來在華盛實習的那段經歷給你留下了很不好的回憶。”

“不過,也并非全無好處。”

俞深看向他,淡淡一笑:“至少改正了你那馬馬虎虎的缺點,對你以後的事業會有很大幫助。”

他挑了挑眉毛:“我說的對嗎?”

曲放哪兒還敢說話啊,只一個勁的點頭,沒半點剛剛那眉飛色舞的嚣張勁。

“嗯嗯嗯,二叔說的對,二叔教訓的好。”

這下俞深才算是真走了,曲放憋了十幾分鐘都不敢說話,生怕他又突然殺出一個回馬槍。

直到确認對方不會再回來後,他才猛地松了口氣,額頭都憋出汗水來了。

曲放“嗷”一聲沖到夏清清面前,像小狗們互相玩耍時咬着玩那樣,一口咬住夏清清的小臂,氣急敗壞的說:“清寶!你故意的是不是!”

夏清清任他叼着,眼睛眨了眨:“什麽呀,聽不懂。”

“你肯定早就知道俞深在門邊,卻不提醒我,故意看我被抓現成的!!”

曲放痛心無比的控訴道:“清寶你變壞了知道嗎!你變得和俞深一樣壞了!”

“我沒有哦,”夏清清笑眯眯的搖搖頭,“俞叔叔——”

曲放猛地回過頭,嘴裏還念叨着“見了鬼了”,卻什麽都沒看見。

意識到自己被騙了之後,氣得又咬了一口:“你這就是狐假虎威!”

夏清清像拍小狗腦袋那樣,拍了拍曲放的腦袋,以示安撫。

玩鬧過後,曲放給牛奶插上吸管,遞到弟弟面前。

“喏,還是溫的,喝吧。”

夏清清接過,習慣性的用兩只手捧着溫熱的牛奶,像只小松鼠一樣,低下頭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

曲放光是看着就心癢癢,恨不得上手揉一揉:“嘿嘿,我弟弟真可愛。”

“夏缺呢?這幾天都沒怎麽看到他。”

夏清清問的突然,曲放還愣了幾秒,反應過來後,才答道:“他啊?好像是說燙傷了手,也在住院呢。”

曲放的語氣裏帶着幾分對夏缺的不屑:“切,我看啊,這就是報應。”

燙傷住院?

夏清清喝奶的動作一頓,眉頭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

原劇情裏,似乎并沒有這一段。

*

夏清清在醫院又住了幾天,期間有不少人都想來探望他,跟夏家拉近拉近關系。但他性子冷清,天生就不喜歡熱鬧,更加不喜歡人際往來,是以這些人壓根就沒放進過他的房間,全都被曲放或者曲弛兩個哥哥擋了。

倒是未婚夫俞植的母親來過一次,剛四十出頭的俞夫人并不像電視劇裏演的豪門富太太那麽刻薄。相反,她長了一副很和藹、很舒服的相貌,說話時也細聲細氣的,帶着一些南方人的溫柔。

不過,只有她一個人來,俞植作為夏清清名正言順的男朋友,本人卻不見蹤影。

曲放當時在給寶貝弟弟削蘋果,他抖了抖小刀上的蘋果皮,也沒擡頭,就光是擡起一雙眼睛,笑着看向俞夫人。

明明從相貌上看是挺帥氣陽光一小夥子,但笑得卻讓俞夫人後背直發涼。

“我那位準弟媳怎麽沒來呢?他的小男朋友在醫院裏躺了快一個暑假了,我連他面都沒見着。”

俞夫人正想回答,就只聽曲放說:“哇不會吧,難不成是死了?”

“我弟弟年紀輕輕的,不能讓他守寡啊。”

夏清清在看書,聞言擡起頭看了曲放一眼。

俞夫人嘴角的笑凝固了一瞬:“哈哈……小放你……真幽默。”

“謝謝,我經紀人也這麽說,他還打算給我接一部賀歲喜劇電影。”

曲放笑眯眯道:“那俞植要是沒死,您還是讓他出來露個面呗,這還沒結婚,就打算喪偶式婚姻了啊?”

他随手一抖,将蘋果皮抖進垃圾桶裏。

那小刀鋒利得泛着銀光,俞夫人看着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小輩裏曲放混不吝是出了名的,哪怕做着演員這種職業也毫不收斂,幾乎沒人治得了他。

他人生那本字典裏就不知道尊敬人怎麽寫,當着俞夫人這種長輩的面,也依舊出言不遜。

俞夫人也挺怵這種混世魔王類型的小輩,她救助性的看了一眼夏清清,希望這位唯一能治得住曲放的能幫自己說說。

接收到她的求助,夏清清雖然對俞植為什麽不跟着一起來探望心知肚明,但他還是不打算為難無辜的俞夫人。

俞夫人滿眼感激的看着夏清清,心想:果然還是清清可愛,能把他偷回家當兒子就好了。

夏清清看向曲放:“哥——”

“唔。”

他才剛開了個口,嘴裏忽然就被塞了一塊蘋果,還特意切成了兔子形狀。

清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爆開,曲放投喂成功,夏清清像小兔子一樣,小口小口的咀嚼起來。

曲放一邊投喂寶貝弟弟,一邊對俞夫人說:“您剛剛是在給清寶使眼色,希望他幫您說話嗎?這次我看到就算了,下次可不許咯。”

俞夫人:“……”

果然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

她實在招架不住曲放這種不按套路出牌的,又總不能明着說自己家那個賠錢兒子綁都綁不來,那豈不是直接落了夏清清的面子嗎。

“呃,小植最近……可能有些忙吧。”俞夫人結結巴巴的說。

“呵,呵呵,等他忙完肯定就來見清清了。”

她笑得有幾分尴尬,語氣也無比心虛,找了個蹩腳無比的說辭。

曲放點點頭:“希望他是在忙學業,而不是在忙其他不該忙的東西。”

俞夫人立刻正色道:“俞植他平時就是再混,我也絕對不允許他在這上面胡來。”

“這一點,不管是小放,還是清清,你們都放心,我俞家認定的兒媳婦,永遠都只有清清一個人。”

“俞深也還沒結婚呢,伯母,您說清楚點,別誤會了。”曲放提醒她道。

夏清清吃了三四塊蘋果就有些膩了,他搖搖頭,拒絕了曲放接下來的投喂。

曲放便抽了幾張濕巾,先給夏清清擦了擦嘴,再自己擦幹淨削過蘋果的手指。

夏清清淡淡笑道:“不能讓俞植嫁到夏家嗎?”

俞夫人還沒來得及表态,曲放立刻就中氣十足道:“好!”

“讓俞植嫁進來做贅婿!”

夏清清和俞夫人都被這動靜給吓了一跳,緊接着就聽見他說:“清寶你放心,不管是彩禮錢還是嫁妝錢,二哥都幫你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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