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俞夫人整個人都快崩潰了,她實在招架不住曲放,沒待多久就找借口趕緊離開了醫院。
她走後,夏清清對曲放說:“你這樣會吓到俞夫人的。”
曲放一下子就激動起來:“我吓到她?我還沒計較她那好兒子呢!好的不學,淨學外面那些渣男玩冷暴力那一套是吧?!”
“你看他等着的,要真敢渣你,我把他三條腿都給打折!”
“你要真去,他進醫院,你上熱搜。”
還得喜提倆銀手镯。
曲放捏了捏拳頭,冷哼道:“你這次住了這麽久的院,連俞植他自己親叔叔和親媽都來過了,他都沒說來看一眼,這臭小子明擺着不把你放在心上。他都這樣了,我态度要是再不強硬點兒,你以後還不得被人騎在頭上欺負。”
夏清清小聲的反對:“哪有那麽脆弱。”
“清寶,”曲放瞪大了眼睛,覺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提點一下寶貝弟弟,“你在我們家那可是被當成小公主一樣從小寵到大的,像你這樣長得好看還心地善良的白富美,可是最容易被外面那些不安好心的臭男人騙的!”
他面對俞夫人的時候就一副混不吝的樣子,但轉頭面對夏清清的時候,簡直就是條會伸着兩只前爪狂甩尾巴的熱情小狗。
“什麽呀……”
乍一聽到那樣的稱呼,夏清清還有些不好意思,耳尖都紅了一點點,輕聲反駁道“……我才不是什麽小公主。”
“為什麽不是?你第一次上學的時候,那些臭屁小孩都以為你是女生啊,一下課、一放學,就全都圍在你身邊轉,連我們高年級的都聽說了。”曲放回憶道。
夏清清忍不住糾正他:“你不能因為沒有妹妹,就把貨真價實的弟弟當做妹妹。”
“是弟弟還是妹妹有什麽區別嗎?”曲放撓撓頭,“耽誤你是咱們全家放在手心裏的小寶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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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
夏清清晃了晃神。
他們家雖然有三個兒子,但并不像很多內部競争激烈的大家族那樣手足相争,彼此間鬧得很難看。相反,作為兄長,曲弛曲放一直都很寵他,幾乎是有求必應。在夏清清的記憶中,曲放從小到大,都是一口一個清寶的叫他,也确确實實很寶貝他,做得絕對比一般的好哥哥更加盡職盡責。
但越是這樣,與夢境中後續展開的劇情對比起來,他此刻所擁有的這份寵愛,也就顯得更加殘忍。
夏清清抿了抿唇,忽然覺得有些疲累,興致也低了下去。
曲放此時還沒有察覺到他這一點細微的變化,仍揪着俞植不放,想要弄明白往常二十四孝好男友的家夥為什麽忽然之間态度轉變的這麽大。
他試探性的問:“俞植那小子,跟你鬧矛盾了?”
矛盾麽?
順着曲放的話,夏清清不由得回想起生日宴上發生的事。
俞植作為夏清清名正言順的男朋友,這麽重要的日子,他自然也在場。宴會的一開始,兩人之間相處得還算融洽,長輩們見狀,也彼此默契的相視一笑,感嘆小家夥們感情真好。
但後面漸漸地就變了味。
俞植喝了一些酒,淺黑色的眼眸裏都盛滿了醉意。他湊近宴會的主人公身邊,聲音是少年人明朗的聲線,但內容卻與這樣的聲音一點都不相符。
“今晚和我一起出去嗎?”
夏清清向來不喜歡這樣空洞華麗的宴會,借着陪俞植的名頭才能躲個清淨。他無聊的撥弄着花籃裏的百合,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和自己說話。
“嗯?”
他擡頭看向俞植,淺藍色的眼眸像是一汪清水,幹淨得沒摻雜一絲雜質。
俞植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因為這一眼都跳得更加厲害了。
面對這樣的夏清清,他想到自己今晚的目的,都不知道該怎麽說出來,好像但凡有那樣的念頭,都算是對對方的一種亵渎。
但為了驗證夏缺的話,俞植還是鼓起勇氣,又邀請了一次:“我是說,我今晚包場了京城最貴的酒店,想和你……和你一起……”
說這句話時,他緊張到手都在微微顫抖,越往後,聲音就越小,幾乎只有自己才能夠聽得到。
夏清清動作一頓,這次才終于算是聽清楚了俞植的意思。
但他仍舊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你想帶我去酒店開房?在今晚,我生日?”
俞植一向都有點怵夏清清,但他剛剛特意喝了點酒壯膽,于是面對男朋友的疑問,又堅定的點了點頭:“是,我想和你有更進一步的關系。”
夏清清掃了俞植幾眼,又将目光投向不遠處正在和俞深聊天的夏燼生,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俞深似乎看過來了一眼。
夏清清收回視線,對于俞植的冒犯,他并沒有感覺到多麽生氣、多麽憤怒,只是有些不可思議的說了句:“真荒唐。”
“如你所見,這是我的家人們為我舉辦的生日晚宴。我的兩個哥哥在接待客人,父親在和你的叔叔聊天,媽媽在和你母親在內的太太團聊八卦——”
他看向俞植,語氣很平淡,卻足夠令對方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羞辱感。
“而我的男朋友喝了點酒,在這樣的場合裏,希望我夜不歸宿,跟他一起去酒店開房——”
俞植很害怕夏清清繼續說下去,他打斷道:“你成年了,我也成年了,我們在談戀愛,做這樣的事難道不是天經地義嗎?!”
“還是說,你果然就像夏缺說的那樣,根本就不喜歡我?”俞植看出夏清清的拒絕之意,反過來質問他:“你不接受這種事?那你不接受的到底是這種事本身,還是我這個人?!”
“……”夏清清本來還想再多說些什麽的,但從他嘴裏聽到夏缺這個名字後,忽然就沒有了任何想要與對方繼續交談的心思。
他起身,看也沒看俞植,徑直從他身前走過,只留下一句話。
“我記得你最開始跟我談戀愛的時候,說的是,不到結婚,就舍不得碰我。”
除此之外,別的什麽也沒多說。
一句輕飄飄的話,卻猶如巨石般砸在俞植心口上。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而是看着夏清清毫不留念的背影,苦澀的想,最後的結果竟然真的像夏缺說的那樣,對方并不愛他。
後來夏清清便去了花園透氣,接着就遇見仿佛早有預料等着他的夏缺,再之後落水,被救,發現真相。
回憶戛然而止,現在想來,俞植應該是在那時候或者更早,就和夏缺有了聯系。
劇情裏說,主角攻俞植在炮灰受這裏屢屢碰壁,一腔真心錯付,遇到善良熱忱的主角受後逐漸被治愈,最終與命定之人修成正果。
作為炮灰受本人,夏清清在知道這段劇情後,心中其實并沒有什麽波瀾,更加沒有那種被搶了老公的氣急敗壞——這種情緒根本不可能出現在他身上。這樣對夏清清而言根本算不上背叛的背叛,還沒親人倒戈對他的傷害來得大。
相反,他會覺得,如果俞植和夏缺才是命中注定的真愛,那他願意成全這對天造地設的恩愛情人。
原因?
原因很簡單啊。
那是夏清清,沒有人會不愛他。
一個俞植不愛他,還會有很多個俞植争着搶着想來愛他。
人人都愛夏清清,他不缺那一份。
面對曲放的問題,夏清清當然知道俞植這段時間從未出現的原因。但無論是出于不願讓家人擔心的角度,還是單從他個人的角度,都不想将其掰開了放在明面上說。
所以面對曲放的詢問,夏清清只是搖了搖頭,模棱兩可的含糊過去。
“沒鬧矛盾。”
“感情是我們自己的事,我跟他之間……沒什麽。”
說完,不想讓曲放多想,夏清清又補充道:“哥,你別擔心,我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
不出意外的,夏清清拒絕了這類問題。這本是在曲放意料之中,可他不知道為什麽,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覺得自己和夏清清之間好像隔了一層東西似的,看不見也摸不着,但彼此之間跨不過去。
也不只是他,父親、大哥……
他們本該是最親密的家人,但忽然之間,這種親密關系似乎變得岌岌可危起來。曲放覺得,這樣的感覺就好像懸崖上搭了根獨木橋,他和夏清清從兩頭試探着往中間走,彼此間都小心翼翼的,稍有不慎就會跌落懸崖,摔個粉身碎骨。
明明不久之前還沒這樣覺得的……
這個認知讓曲放有些挫敗,就連最熱情的小狗,此時也難免焉噠噠的垂下了耳朵,恹恹的說:“沒有鬧矛盾就是最好,鬧了矛盾也不怕,不管遇到什麽樣的事,還有哥哥呢。”
他又打起精神,緊盯着夏清清的眼睛,認真地承諾道:“哥在這兒一天,就護着清寶一天,絕對不讓你受一點委屈。”
大概是天性使然再加上職業原因,曲放天生就是個吊兒郎當、游戲人間的主。
但這樣一個看起來一點都不靠譜、也不正經的人,在夏清清的事情上,卻從來沒有開過玩笑。
夏清清一愣,反應過來後,輕聲道:“忽然這麽正式做什麽……”
曲放嚴肅的說:“我怕你不相信我。”
“你落水醒來之後,好像一直都不怎麽開心。”
雖然平時也是一副冷冷清清、不怎麽愛笑的樣子,但開不開心,曲放還是分辨得出來的。
他是虎,不是瞎,尤其是在與夏清清相關的事上,就更是火眼金睛。
被說中心思,夏清清怔了怔,下意識的想要搖頭,但任何反應都還沒來得及做,就被曲放打斷了。
他篤定地說:“我知道原因,肯定是爸把那個私生子帶回來的緣故。”
答案做錯了,但解題思路是對的。
“既然是和這有關的事,那就簡單了。”
曲放不搞那些彎彎繞繞的,上來就打直球,迫切的想要夏清清明白自己的心意。
“我不管爸是怎麽想的,也不管曲弛變什麽樣,但是你放心,我曲放——清寶,你聽好了——我曲放這輩子就你一個弟弟,到死也就你這一個弟弟。”
曲放不光說,他還做。
他走到置物櫃前,背對着夏清清在翻找些什麽東西。作為演員,曲放常年都在健身,他擡起手使勁的時候,背部凸起的兩塊蝴蝶骨向內擠壓,在黑色的襯衫下勾勒出流暢的肌肉線條,很有力量感。
夏清清還沒從剛剛那幾句話裏回過神,就只見曲放單手拎着個書包回到他床前,拉開拉鏈,将裏面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
車鑰匙、銀行卡、房産證……叮鈴哐啷的往下倒,在純白色的床單上淩亂散落,鋪得整床都是。
夏清清微微睜圓了眼睛,蔚藍色的眸子裏多出一些驚訝。
“哥,你幹嘛。”
曲放把那些東西一樣一樣的展示給他看,各種限量款豪車、超一線城市中心地段的房子等等,最後抓起一張銀行卡,對夏清清說:“這些都是我從小攢到大的錢,有我的老婆本,也有你的彩禮和嫁妝,雖然比不上爸媽的資産,但是也絕對夠咱倆揮霍幾輩子了。”
他把東西都往夏清清面前一推,豪邁道:“這些錢,都給你。”
“就算那私生子手段了得,把爸騙的把夏家都交給他——不,他要是能被那私生子騙的團團轉,他就不配當我們的爹——總之,就算所有人都突然瞎了眼,不喜歡你、不要你了,二哥也照樣把你當成寶貝。就算出去撿垃圾,砸鍋賣鐵,二哥都養着你。”
夏清清都來不及拒絕,就被塞了一懷抱的私房錢。
他沒想到曲放那話是真的,真給自己攢了彩禮和嫁妝。
更沒想到,曲放一個這麽大大咧咧的直男,心思卻比許多人都更加細膩,輕易地就察覺到了自己心裏在想些什麽。
并且,為了不讓他多想,選擇直接用實際行動打消猜疑,絕對不讓他們之間真的豎起那道隔膜。
夏清清怔怔的低下頭,看着懷裏這些東西,恍然間以為自己抱着的不是車鑰匙房産證和銀行卡,而是曲放那直白的、濃烈的、沉甸甸的愛。
這份愛來自他一母同胞的兄長,如同大江大河一般滔滔不絕的流向他這汪海洋,一路勢不可擋、堅定地向他奔來。
他是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了這份愛,就像在曠野裏,感受到被雨淋濕全身那般清晰。
曲放擁住夏清清,他是那麽的高大,作為兄長,足以媲美最高大的橡樹,為傘冠下嬌貴的鈴蘭花遮住所有風雨。
“清寶,無論未來會發生什麽事,哥哥永遠都會站在你這邊。”
“我對你的愛,一直持續到世界末日前一秒,直到世界消亡、寂靜無聲。”
他或許是意識到了什麽,鄭重的說:“我無法預知未來,但我很害怕未來的我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更害怕未來的你等不到那句道歉。所以現在的我想先對你說一句,對不起。”
曲放為并未發生的事向夏清清道歉,真心實意,不摻半句謊話。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的清清寶貝這一輩子,都不要受到來自任何人的任何傷害,永遠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清清寶貝,親親寶貝。
在曲放的眼裏,夏清清永遠都是自己捧在手心裏的寶貝。
夏清清心裏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但兄長的懷抱溫暖又幹燥,像被久雨初晴後的太陽一樣,曬幹了他心底潮濕的發黴的那一塊。
那場預示未來的夢後,夏清清就開始尋找故事結尾的答案。但實際上,不到真正塵埃落定的那一天,他似乎永遠都找不到一個确切的答案。
但此刻,曲放用一個又一個堅定地承諾和坦誠的擁抱,暫時的為夏清清打造了一處溫暖的避風港,令他可以安心地休憩。
他反抱住曲放,将清減的下巴擱在兄長寬厚的肩膀上,安适的阖上眼,兩頰的小梨渦漾開一個淺淡的弧度。
“沒關系的,哥哥。”
“我知道,你很愛很愛我,我也很愛很愛你。”
“你所擔心的那些,都不會發生。”
夏清清的聲音很輕很輕,像灰塵一樣消散在風裏,仿佛一聲嘆息。
單薄纖弱的少年與成熟健壯的青年擁在一起,像兩只小動物互相給彼此舔毛取暖一樣,彼此之間的體型差距大到像是成年藏獒肚皮下趴了只布偶貓崽。
陽光透過白紗窗簾照進來,将病房烘得暖融融的,大狗給貓咪舔着毛,畫面比幼稚的卡通片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