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其實侵占俞深理智的,除了該有的嫉妒和醋意之外,還有他作為一個年長者,在面對年幼的愛人有同齡的追求者時,下意識升起的恐慌感。
俞深在走近夏清清的同時,也分出了幾分心神,用餘光打量着像狗一樣蹲坐在他腳邊的男生。
很清秀的長相,沒有什麽攻擊性,極其會利用自己的優勢,在喝醉酒、意識不清的夏清清面前,裝出副予取予求、聽話乖巧的樣子。
真是……十足的下賤。
俞深早已經把多年來保持的良好教養抛在一邊,都當着他的面向他喜歡的人求愛了,他怎麽可能還維持得了一絲半點的理智——
他恨不得撲上去,死死的咬住這條狗的脖子,直到對方斷氣,徹底殺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妄圖搶奪自己雌獸的競争者。
俞深想,他是比夏清清和那個男生多活了十幾年,在此基礎上是應該更加理智,表現得像一個成熟穩重的成年人。
但在此之前,他是個男人。
是男人就不可能受得了另一個男人,當着自己的面邀請自己的老婆去睡覺、去打炮。
什麽閱歷,什麽冷靜——
都去他媽的。
他就是在吃醋,就是在做些幼稚的回應。
這種情況下還能忍,那他不是聖人,他是個綠殼王八!
俞深扯了扯綁得極緊的領帶,他想多半是因為這個,才會連呼吸都不順暢。
夏清清睜着濕潤而微圓的眼睛,像只氣質優雅的布偶貓一樣,安安靜靜的坐在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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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擡着下巴,就那樣看着俞深,稍微歪着頭,漂亮又乖巧。
因為喝醉酒,意識不太清醒,分辨不出男人剛剛的那些話,也察覺不到對方與平常不同的态度,好半天都沒能做出回應。
俞深被他這麽看着,心裏實際上喜歡的不得了,但又忍不住吃醋,心想在我沒來的時候,你又用這樣純稚無害的眼神,無意的勾引了多少男人呢。
他有些煩躁的抹了把頭發,明明氣得都快發瘋,但就是一點也舍不得對着夏清清,轉而将怒氣和醋意全都發洩在那個男生身上。
一向被人稱贊知禮懂節、斯文儒雅的男人,在面對自己的競争者時,徹徹底底的丢開了作為一個紳士應有的風度,譏諷道:“你不覺得自己現在這樣子,很像一條追在大小姐後面,搖尾乞憐的流浪狗嗎?”
俞深從未對誰如此刻薄過,這是第一次。
但他想,夏清清這樣會招惹人,絕不會是最後一次,也不會是唯一一次。
那男生被他說得腦子一懵,還沒等理清楚對方的話,就聽他又說:“你這種喝了點酒就精蟲上腦的貨色,居然也好意思,跑來向夏清清自薦枕席?”
俞深冷笑一聲,輕蔑的打量着他:“你全身上下,有哪一個地方比得過我麽?”
饒是再遲鈍,被這樣毫不留情的羞辱和攻擊,那男生也該反應過來了。
他漲紅了臉,想要反駁,卻因為酒精對大腦的影響,組織不出來什麽有效的反擊。
支支吾吾的憋了半天,看對面的男人西裝革履,頗有成熟精英的氣質,腦子裏靈光一閃,忽然說出一句:“我比你年輕!”
俞深自信,在對上這種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時,他所擁有的各方面條件一定是降維打擊。
他刀槍不入,唯獨和夏清清的年齡差距,是他的唯一缺點。
見男人陰沉着臉色不說話,男生明白自己戳中他弱點了,自覺占了上風,頓時得意起來。
“你不會就是他口中,三十好幾還沒談過戀愛的那個叔叔吧?”
“嗤,你這種除了錢和地位一無所有的老男人,懂什麽是年輕人的浪漫和刺激嗎?!”
見俞深臉色越來越不好,男生乘勝追擊,眼神和語氣裏都透着一種炫耀:“我和他才是同齡人,我們有說不完的共同語言,上床我也能全聽他的話,你能嗎?你知道現在流行什麽歌,哪個梗最火嗎?”
“你不會連智能手機都沒有,獲取新聞的唯一途徑就是看報紙吧?”
俞深完全的沉默下來。
他順着男生的話,一條條回顧和夏清清平日裏的相處。
實際情況固然沒有這般誇張,但十幾歲的年齡差距擺在那裏,所帶來的天塹般的溝壑并不是那樣好跨越的。
無論他如何避而不談,他始終和夏清清的父親才是同一輩,夏清清始終稱呼他為“俞叔叔”。
他們的生活習慣、興趣愛好,也如男生所說的那般,全然不同。
這些差異,并不是刻意忽視,就能夠裝作不存在的。
俞深在商場上,也算是無往不利,這輩子除了在夏清清身上,就沒再在哪兒栽過跟頭。
今晚算是栽了一回,也是因為夏清清。
他繞來繞去都繞不開,這輩子還不知道要在這個人身上吃多少虧。
“啧,剛剛不是還很趾高氣昂,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嗎?現在怎麽又啞巴了?繼續說啊!”
男生揚揚眉毛,挑釁道:“是懶得和我這種毛都沒長齊的小男孩對峙,還是……”
“被我戳中心事,根本找不到話反駁?”
俞深眼神陰沉,十指緊握成拳,陰郁的盯着那人。
他懶得廢話,幹脆——
就在男人快要克制不住自己的緊要關頭,一道清隽中又帶着點酒醉後慵懶的聲音驀然響起,打斷了兩條惡狗毫無風度的對峙。
“俞叔叔是什麽都不懂,但他很聽我的話。”
夏清清眨了眨眼睛,亮晶晶的,像夜空裏一閃一閃的星星。
他擡頭看着俞深,眼神裏是全然的信任與依賴。
“會給我做喜歡的飯菜,搭配衣服,整理家務,每天都接送我上下課,還有吹頭發、做草莓冰淇淋……”
夏清清像幾歲的小朋友,被家長問到今天在幼兒園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一樣,一件一件的數俞深為他做過的事。
說到最後,眼睛裏的光芒愈發明亮,濕潤潤的,看得人無限心軟。
“俞叔叔是比我大很多歲,但就是因為他比我大,所以他才能把我照顧得很好很好。”
“他只是早一步來到這個世界,早一步學着如何應付這個世界,然後将自己學到的東西都教給我。”
“在我和俞叔叔沒相遇的那些年裏,憑借着多出來的年齡,他長成了一個很可靠的大人。”
夏清清的語速放得很慢,他的聲音、他的氣息,都像是成熟到快要發酵的葡萄一樣,散發着香甜的微醺意味。
又輕又軟,仿佛吸滿果酒汁液的雲朵,連每個字的尾音都是上揚的。
再或者說,他本人就是那顆熟過頭的葡萄,甜得人心花怒放。
無論是那個男生還是俞深,都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有關年齡差的新解釋,帶有獨特的、夏清清式的浪漫。
就像一個可愛的小天使,用講睡前故事般的口吻,将現實闡述成一個動聽的童話。
俞深躁動的心瞬間便被撫平,找回了被嫉妒和失意侵蝕的理智。
他低着頭,專注的看着夏清清,原本空蕩到有些恐慌的心髒,此刻全被小孩兒那些稚純的話語填得滿滿當當。
像壓彎枝頭的果實一般,沉甸甸的墜着。
而那男生,則是完全愣住了,沒有想到夏清清會替俞深這樣一個無趣的老男人說話。
至于夏清清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則更加擊潰了他好不容易才重新建立起來的心理防線。
“你現在年輕,可總有一天也會不年輕,還會有許多像你曾經一樣年輕的男孩。但到那個時候,你可以做到像俞叔叔一樣,和年輕的男孩子比起來,也依舊有競争力嗎?”
男生憋悶的想了半天,到最後也回答不上來。
他這下,才真是徹徹底底成為了俞深口中的,跟在大小姐身後搖尾乞憐的流浪狗。
還和另一條家養的惡犬打架打輸了,特別可笑。
夏清清沒再理會對方,而是伸手去拉了拉俞深,沖他很輕很輕的笑了一下:“我有點困,好想回家。”
俞深反手握住,低聲道:“好。”
他牽着夏清清從沙發上起來,連眼神都沒留給那男生一個,穿過喧鬧的人群,徑直向門外走去。
學姐正玩到興起,喝了不少酒,腦子也暈乎乎的。
迷迷糊糊之中,她好像看到了個挺熟悉的身影,高大又沉默,像個忠誠的騎士一般,守衛在夏清清身旁。
少年的背影清瘦纖細,又透着幾分矜貴,仿佛天生就該受到寵愛的公主。
他們看上去那麽相配,好像是天生的一對。
俞深順手把圍巾和小羊帽子都拿上了,走出大門之前,将身後護着的人裹得嚴嚴實實,一點風都不肯讓他被吹到。
連着下了一天一夜的雪,街道早就堆滿了積雪,厚的地方有膝蓋那麽深,淺的也至少到小腿肚。
新雪軟塌塌的,走在上面一腳一個雪坑,深深淺淺的踩下去,從腳底響起脆沙沙的踩雪聲。
夏清清喝醉酒,裹得又嚴實,身體平衡性變得有點差,踩在雪上稍微有些東倒西歪,像只走路搖搖擺擺的小企鵝。
俞深稍領先半個身位,替他擋去風雪。
他們往車子邊走,剛走到一半,夏清清忽然停了下來。
俞深回頭看他,天色早就黑了,頭頂有盞路燈,少年籠罩在一束暖黃的光芒裏,眼裏泛着明亮濕潤的水光,身側是簌簌飛落的雪花。
俞深的心跳漏了幾拍。
他也跟着停下,隔着半個身位的距離,盯着夏清清看了好久。
片刻後,才哈着白氣,低聲問道:“怎麽了?”
夏清清的臉上少了幾分不可靠近的冷清,多了幾分從小嬌養出的矜貴,半是撒嬌半是乖巧的說了兩個字。
“背我。”
大街上人來人往,兩人氣質出衆,不少腳步匆匆的過路人也願意為他們停留幾秒鐘的時間,回過頭多看幾眼。
身旁車流如織,喇叭和人聲交織在一起,被積雪吸收了不少,此刻竟奇異的安靜下來,形成類似于電視背景音的效果。
俞深背對着夏清清跪下,膝蓋撐着松軟的雪地,向他展露着寬闊厚重的後背。
下一秒,後背多出一只蝴蝶的重量,輕輕地攀附在他肩頸和腰上。
似乎一不小心,就會抖着薄紗似的翅膀,從他的世界輕輕飛走。
俞深勾住夏清清的腿彎,往上提了提:“摟緊我脖子,別掉下來。”
男人的聲音在雪天裏顯得愈發低沉,夏清清的胸口緊貼在他的後背,有點微微震動的酥麻感。
“這裏離別墅遠不遠?”
“不遠。走路十幾分鐘。”
夏清清将臉輕輕靠在俞深肩膀,嗅聞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木質香,小聲地說:“我要你背我回去。”
俞深笑了笑:“喝醉酒,就欺負我?”
夏清清眨了眨眼睛,語氣還挺理所當然的:“沒喝醉的時候,也欺負你呀。”
俞深有些哭笑不得,但又無可奈何——
的确是事實。
他哪天不挨欺負。
但……
趁着夏清清酒醉,俞深膽子也大起來。
他當着小孩的面,将以往只敢藏在心裏的話,直接說了出來。
“我就樂意受你欺負,你越欺負我,我越喜歡。”
夏清清微微的睜大了眼睛,有些吃驚的樣子。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人喜歡被欺負呢?
太奇怪了。
俞深背着他,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想,小家夥現在一定是睜着雙藍汪汪的眼睛,一副很費解的樣子。
這麽想着,他都忍不住笑了出來,眼神裏的愛意和珍惜都盛不下了。
俞深心想,我把你當老婆養的啊。
能被老婆欺負,是一個男人的榮幸。
他背着夏清清,穩穩當當的往家走。
雪下得越來越大,偶有幾片往俞深脖子裏鑽,冰冰涼涼的。
但他心裏那個熱乎勁,大夏天在太陽底下曬着也比不上。
夏清清的睫毛上挂了幾顆雪粒,雪白反着光,仿佛綴着珍珠,襯得他眼睫又黑又密,那雙眼睛也愈發漂亮得令人心驚。
他貼在俞深後背,朝頸後吹着熱氣,想加快裏面雪花的融化速度。
栗色的卷發也跟着垂下,羽毛尖似的撓着男人耳背或者脖頸之類的地方。
俞深被弄得心尖都癢,渾身像過了道電。
背上傳來少年清軟的聲音,“好像……快過年了。”
“嗯,下雪了,就快過年了。”
“那,親愛的俞叔叔,送我一份新年禮物吧。”
“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
夏清清說到一半,又忽然停下了。
他靠在俞深的肩膀上,側着頭看從天上落下來的雪花,還試圖在漆黑的夜空裏尋找星星。
他還不知道,最亮的那顆星星,早就落在他眼睛裏了。
“我想要……天上的星星。”
“如果為我摘一顆星星太難,”夏清清說得有些含混不清,“那就給我一顆真心吧。”
“真心比星星難得,”俞深穩穩的背着他,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但你想要的,我都給你。”
“那我要一個成熟點的,溫柔又好看,還會照顧人的男朋友。”
“你要我吧。”
身後忽然沒了動靜。
俞深仿若未覺,自顧自的重複道:“夏清清,那你要我吧。”
“俞深有你想要的真心,也能給你摘下天上的星星。”
俞深真的很愛很愛夏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