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見俞深頓住,表情也沒之前那麽自然,夏清清坐起來,有些好奇的探身去看。

他正想開口問是誰,唇瓣才剛微微張開,便被男人溫熱厚實的掌心覆住。

淺藍的瞳孔睜圓了些,原本想說的話被封在嘴邊。

夏清清睜着一雙瑩潤流光的眼睛,怔怔的看着俞深,微涼的唇上傳來持續的溫熱。

男人将手機拿遠,輕聲一噓,聲音壓得極低:“是你父親。”

他們離得這樣近,仿佛貼着耳廓說話一般,送出的都是氣音。

夏清清被弄得耳朵有些酥癢,像被羽毛伸進去輕刮了幾下。

他反應過來話裏內容後,眼睛睜得更大了一些,看向手機通話界面的眼神寫滿訝異。

daddy?

俞深讀懂他眼裏的意思,無聲點了點頭。

他鎮定自若般拿開手,面上算是一切如常,但藏在背後的那只手實際上正微微發着抖,似乎還殘存着少年唇上微涼的溫度。

甚至沾着一點半點,晶瑩的水光。

夏清清咬着指尖,努力使自己別發出聲音,甚至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俞深這才敢把手機拿近,順手按下免提,話筒裏的電流聲瞬間擴大了一倍。

他深吸口氣,腦子裏盤算着夏燼生剛剛的問題。

略微思索後,清了清嗓子。

“二哥?”

先是裝模作樣喊了一聲,又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起謊來。

“清清已經睡下了,把手機落在了客廳,我剛洗漱完出來,就聽到鈴聲響,所以才接了這個電話。”

那頭沉默了片刻,夏清清和俞深的心都懸着,也不知道夏燼生究竟有沒有相信。

好在他再開口時,沒揪着這個問題不放,又換了個話題。

“聽你的意思,你和清清都在別墅?”

夏清清和俞深對視一眼,都不明白夏燼生為什麽會這麽問。

俞深掂量着,回答道:“這麽晚了,自然在家裏。”

“怎麽了,二哥有什麽事嗎?”

夏燼生回應的很慢,話筒裏傳來男人沉緩的呼吸聲,被電流修飾得愈發失真。

在等待的短暫空隙裏,俞深聽見自己的心跳比夏清清的還要更快些,握着手機的那只手也攥得死緊,本就嶙峋的手背因為用力,青色的血管更加凸起,一根根看得分明。

他很少會緊張,但此刻他竟也體會到了夏清清剛剛的境地。

的确,誰都知道這只嬌貴可口的小羊崽毫無戒心,在觊觎它的野獸面前不僅不逃跑,反而還咩咩叫着湊過來,甚至連一對小羊角都是新長出來那樣,毫無攻擊性。

但也是這只小羊崽,護衛着它的狼犬卻截然相反,有着絕佳警惕性的同時,還擁有着與俞深這個觊觎者平分秋色的戰鬥能力。

那泛着森森寒光的尖牙,撕咬下去,足以将試圖偷獵的野獸的脖頸輕松弄斷。

而俞深現在,遇上的就是最難纏、最難對付的那條。

他耐着性子,等了許久,才終于等到電話那頭傳出聲音。

“我來你這邊了。”

同時響起的,還有京城冬夜裏凜冽呼嘯的風聲。

俞深和夏清清皆是一驚,對視一眼後,俞深立刻起身,動作間将整張床都弄得輕晃。

“二哥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

“你到哪兒了,我馬上來接。”

“不用。”

俞深還在演,裝出語氣急切的樣子:“都這麽晚了,我這邊也不好找路,別跟我客氣。”

夏燼生只說了六個字,“我在你家門口。”

夏清清看到俞深僵了一下。

夏燼生繼續道:“你來開門。”

俞深停下,在那一刻,他似乎感覺到時間流速在變慢。

尤其是夏燼生說話時,仿佛被誰按下了慢速播放鍵一樣。

每個字,都在他耳邊重複播放了一遍又一遍。

夏清清緊張得抓緊了床單,扯出道道褶皺。

他眼神閃爍着,動了動唇瓣,無聲的問俞深現在該怎麽辦。

俞深一頓,不知道為什麽,莫名産生了一種錯覺:就好像他哄騙不知事的小孩子上床,把人玷污後,被對方父親盛怒的找上門來,而他們躲在賓館裏,慌亂的找尋解決辦法。

他深吸口氣,将這個想法從腦子裏抹掉,安撫般的沖夏清清笑了笑,而後又對電話裏的夏燼生說:“二哥已經到了?好,我馬上就來給你開門,你稍等一會兒。”

夏燼生應了一聲,随即挂斷電話。

聽着話筒裏傳來的忙音,夏清清和俞深同時松了口氣。

就這麽幾分鐘,被夏燼生逼着,好像過去了幾個小時一樣。

人就在樓下,已經等着了,俞深不敢再耽擱,擡腳欲走。

夏清清見狀,也掀開被子,想跟着一起下去。

“我剛在電話裏說你已經睡着了,”俞深忙按住他,“別擔心,你躺下來好好休息就行。”

夏清清還是有點不放心:“可是……”

“你才剛焐熱身子,外面冷,小心着涼。”

俞深替他掖緊了被子,一絲風也不肯透進去,溫柔中又帶有一絲不容拒絕的強硬。

夏清清拗不過對方,想了想也是,只好點點頭,輕輕地應了一聲。

俞深這才放心離開。

他在黑暗中尋找着男人高大的背影,莫名的,産生了一種背着家教森嚴的父親,和人偷跑出來開房卻被發現的錯覺。

好奇怪……

夏清清臉頰微熱,不明白自己怎麽會這麽想。

俞深腳下生風,幾步便走下樓梯。

他順手将一樓的燈都打開了,別墅內瞬間燈火通明,照得外面雪地裏都泛白一片,将本該漆黑的天空襯得暗藍。

門一打開,刺骨的寒風裹挾着碎雪,直直的拍在俞深臉上。

雪花在暗藍色的背景布前肆意飛舞,下得又密又亂。

北風一吹,便卷成龍卷風似的,在半空中轉着圈。

夏燼生側身站在院子裏,風衣被吹得翻飛,眼睛微眯着,似乎看得很遠,在思索些什麽。

俞深的目光落在他指間,夾着根細長香煙,時而湊到唇邊吸吐,猩紅的火光就也跟着明明滅滅。

俞深沒戴眼鏡,視線有些模糊,看不太真切的樣子。

他身上好像落了層憂郁,隔着幾層風雪遠遠看過來,眼神裏似乎什麽都沒有,又似乎寫滿了很遙遠的東西。

半晌,夏燼生才緩緩地說:“只穿一件浴袍,不冷?”

俞深斜靠着門框,抱着手,低聲道:“還成。”

說完,又讓開了點位置。

“二哥是來看清清的?”

“不算。”

俞深挑了一下眉,“那是……?”

“來接他。”

俞深原本上揚的表情走向,忽然沉了下去。

他沒說話。

夏燼生又說:“原本應該是明天,但……”

但在不久前,微信上很少聯系的商業夥伴卻忽然發來幾張圖。

畫質其實很模糊,像是在很遠的地方,放大畫面後拍攝的。

但照片裏的人,即便模糊到只有一個背影,夏燼生也能一眼就認出來,那是自己的寶貝兒子——

夏清清。

他被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背着,兩個人的關系看上去挺親密,彼此間沒什麽距離。

而對方緊跟着發來的語音也驗證了這一點,并且還讓夏燼生直接知道了背着夏清清的人是誰。

硬要說暧昧,其實也沒有,不過就是背一下而已,這樣常見的動作又能親昵到哪兒去?

可夏燼生始終眉頭緊皺,潛意識中,隐約察覺到了一絲半絲的不對勁。

就僅僅只是這麽一點不對勁,也足夠讓一直為夏清清的長大而提心吊膽的夏燼生,愈發生出一些緊迫感和危機感來。

他總覺得在自己背上長大的寶貝,很快就要被另外一個男人背走了,并且從此以後,他只會在他的丈夫背上,使小性子或者是撒嬌。

就這麽一張普通的照片,卻勾起了夏燼生這些年來,心中最恐懼、最擔憂的事。

他本來是要第二天一早再來接夏清清回家的,可有了這張照片之後,他一刻也等不了了,只想立刻就将寶貝兒子帶回家,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才會安心。

俞深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也清楚他沒有任何理由和立場可以阻止夏燼生将夏清清帶走,索性閉上嘴,退到玄關處,将門口讓了出來。

夏燼生最後吸了一口,吐出來的煙圈和呼吸時哈出的霧氣混合在一起,很快便消失在零下十幾度的冷空氣裏。

閃爍着火星的煙頭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被皮鞋尖抵着碾了碾,掙紮着又燃燒了幾秒,便徹底冷寂下去。

夏燼生沒急着進門,而是又在雪地裏待了幾分鐘,等寒風和冰雪将他身上的煙味覆蓋掉之後,才在俞深的目光中走進別墅。

他一身的涼意,似乎稍微走近點,就會被凍傷。除了俞深看見的這幾分鐘之外,還不知道在冰天雪地裏站了多久。

他剛剛欺負夏清清說那些混賬話的時候,夏燼生也許就站在窗下。

想到這兒,俞深的眼神不由得閃爍了幾下,又多生出幾分心虛。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夏燼生并不知道這些。

俞深穩了穩心神,走在前面,替他引路。

夏燼生忽然問了句:“你抽煙嗎?”

“偶爾。”

“能不抽,還是不抽要好些。”

“清清在場的時候,我基本不抽。”

夏燼生點點頭,似乎很滿意俞深的回答。

“我年輕的時候抽煙兇,一天就能抽掉兩三包。後來有了清清,他聞不了煙味,才慢慢把煙瘾壓下來了。”

他微微偏頭,看了眼俞深,說的是有關煙的話題,但裏裏外外卻又好像別有意味。

“你還年輕,現在戒也不難。”

俞深想也沒想,直截了當的說:“戒不掉的。”

他從沾上夏清清開始,就在這個人身上越陷越深,到了現在,已經再也無法自拔了。

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戒掉。

夏燼生也沒計較,随意笑了笑。

他雖然比俞深還要大十多歲,但向來保養得不錯,穿衣風格也更偏向年輕人,是以看起來竟跟俞深也差不多。

如果不刻意挑明,單從外貌上看,夏燼生并不像是一個養育了夏清清的父親,倒更像是他的哥哥。

他很少将情緒擺在臉上,時時刻刻都是笑着的,以至于俞深很難分辨得清楚,對方究竟懷揣着什麽心思在跟自己打交道。

但總之,不會是很友善的态度。

daddy:開門,我在你家樓下。

(這次真的在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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