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鐘意在廚房料理一條鲫魚。剖腹,取鰓,在平底鍋內煎至兩面金黃後,撒上蔥花。

每一個動作,在這間小小loft公寓裏,都顯得和諧而溫馨。

唯一不和諧的,是她頭與肩之間夾着的一部手機。

準确的說,是手機那頭傳來的錢女士的聲音,“意意,今晚的相親你可不能再推脫了。阿姨都幫你看過了,對方是個挺不錯的小夥子……”

錢女士是鐘意大學同學錢娟的媽媽,性格外放,極易相處。

“好啦,我知道啦阿姨。”

還沒說完,鐘意打斷她,“今晚的相親我一定會去的,您就放心好了。”

說罷,她歪腦抿唇,小心翼翼用鍋鏟和木鏟把煸好的魚移動到盛了半碗水的砂鍋裏,放下鏟子,打開小火。

這是煲電話粥的第二十分鐘。

紅藍色火苗“噌”一下冒出來,忽明忽滅,直到藍靛色穩定,她才把手機從頸窩間拿下來,推開玻璃門,走向客廳,“對了,您剛說他叫什麽名字來着?”

時機很重要,比起聽錢阿姨冗長的巧言令色,她更想得到一鍋味道鮮美的魚湯。

三心二意不可取,只好舍棄其中一樣喽。

電話那頭被她問得先是一愣,接着大聲嚷嚷,“你這孩子,我都說了多少遍了。叫林辰,樹林的林,星辰的辰,是阿姨二姑家閨女的同事。”

“哦......”她拉開椅子坐下,“那您把他微信推我吧。”

看錢阿姨的架勢,她怕她再多問一句,對方真有把她這個“壞學生”生吞活剝了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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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行,那我先挂電話了,你注意看微信。”

随即,耳邊傳來“嘟”一聲。

鐘意的家庭條件算不上好,學習成績也一般,父母早年離異,她跟母親,全身上下,由內而外,拿的出手的,也就她那張還算驚豔的臉。所以,趁着她年紀輕,剛畢業沒幾年,鐘曉燕打算把她趕緊推銷出去。

這次的相親,準确來說,就是為了讓鐘曉燕滿意才定的。只是鐘曉燕并不知道罷了。

很快,錢阿姨的微信消息來了。等的時候有點無聊,期間,鐘意還去冰箱裏拿了一杯酸奶喝。畢竟,寂寞的了心靈,卻不能寂寞了嘴巴。

鐘意一邊撕扯吸管的包裝紙,一邊點開微信,長指輕觸,給錢阿姨推薦來的那只傻呵呵柴犬頭像發送了好友驗證。驗證消息是:你好,我是鐘意。

驗證被一秒通過,他發來消息,[你好。]

跟着一個小白兔的表情包。

鐘意把吸管插.入酸奶,抿一口,回複,[你好。]

[你的名字很特別,是你母親給你取的嗎?]

[是的。]

[這樣啊,惠珍阿姨給我看了你的照片,你應該還沒見過我的吧?]

惠珍是錢阿姨的名字。

不等鐘意回什麽,對面又道,[我們要不要約着見一次面?]

她猶豫幾秒,[好。]

[今天晚上六點,衡山路白家餐廳可以嗎?]

鐘意的打字速度不算慢,但與對方比起來還是小巫見大巫,她還沒來得及回複,林辰繼續說,[因為我今晚要去杭州出差,錯過了今天可能就要等到下周才能見面了。]

字裏行間中,她能感覺到他很熱情,和她以前認識的某個人截然相反。

老實說,她不讨厭這種感覺。

[你幾點的車票?]

[八點半。]

但是時間有點趕。

鐘意放下酸奶,又看了看手機頂端的時間。

現在是早上十一點,今天周三,她上下午班,下午一點到六點都要在店裏。也就是說,她根本沒有趕到衡山路的時間,鐘意想了想回複,[地點可以約在Joyln嗎?]

Joyln是她上班的法式料理餐廳,地處商圈核心,她在那裏做高級法式西點師。

坐落寸土寸金,一個不留神就會被身後的人潮碾壓、超過的上海,這家店的規矩也因此非常嚴苛,職員一旦請假一次就要扣除工資的百分之一。

并且,這裏沒有名為後廚的地方,主廚和西點師的料理臺都是隔着一層薄玻璃直接面向客人的。換言之,客人能夠直觀清晰的看見他們的料理全過程。

員工更衣室內,鐘意換上整潔幹淨的白襯衣制服,把換下來的寬松T恤疊起來用紙袋子裝好,放進她的儲物櫃裏。

錢娟看到了,用手指去勾她手裏提着的另一個紙袋,賊頭賊腦,“那這個袋子裏裝的是什麽呀?”

她伸手打了一下她的手背,笑,“秘密。”

夏日白晝極長,六點天還是亮的。

林辰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樣,但具體是哪裏不一樣她也說不太上來。

“你今天穿的很好看。”他的開場白是這個。

她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連衣裙,V家的經典款,着實不錯,所以回贊,“你也是。”很帥。

她不擅長露骨和直白。

“我聽惠珍阿姨說你喜歡做飯?”

“是的,我就在這家店工作。”鐘意拿起桌上的果汁,“你呢?你是什麽工作的?”

“我是做招标的。”

她疑惑,“那是什麽?”

“通俗點來說,就是大宗的買賣、發包與承包,以及采購與提供各種服務項目時,所采用的一種交易方式......”

并不通俗。她聽不懂。但還是安靜的聽。從他驕傲的神情裏,她大概知道他同她想象中哪裏不一樣了。高度不一樣,他所理解的自身高度,和別人看他的高度,很不一樣。

她試圖拉低他的高度,讓他和芸芸衆生一樣,別那麽自負,吸一口酸甜的橙汁,鐘意放下果汁微笑問,“賺錢嗎?”

他一愣,笑着搖頭,“賺錢的都是老板。”

而後自然的換了話題,“白葡萄酒奶油三文魚不錯。”

誠然,他有些自負的嫌疑。但好的一點是,和他在一起不會冷場。

鐘意點點頭,也去撈餐盤邊的刀叉,好與他交流菜肴味道。

幾分鐘的安靜也無法接受,林辰又出聲,“鐘小姐,其實我從剛開始就想問你了……”

“什麽?你說。”

雙手拿着餐具撐在餐桌邊緣,他湊近些,“你認識坐在後面那位一直盯着你看的男士嗎?”

微頓幾秒,鐘意眨眨眼,揀起餐桌上的方巾擦拭嘴角,最後才溫吞的轉過天鵝脖,将捕捉犯人這件事顯得稍稍自然一些。

沒有想象中的尋尋覓覓,鐘意一眼就望見了林辰口中的那人。

段則霄。

她的初戀,亦是她的前男友。

可惜,與林辰所說不同的是,段則霄并沒有在看她。又或者,他的眼中從未有過她。

男人正優雅的攪拌手中的咖啡。

利落黑發,挺拔身姿,一如黑色碳素筆勾勒出其輪廓的流暢線條。即使對方坐着,她都無法依稀辨明他身上是否還殘留有少年氣,更別提站起來後,他會用身高給人一種怎樣的壓迫。

他好像一點都沒變,又好像,什麽都變了。

早年心髒被剜下的大窟窿已被緩速填補充盈,她沒理由再陷入對過往的追思,只匆匆垂眼,轉回頭。

“......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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