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宣瑛嘲道:“這份殊榮不管在哪兒,本王都會為祁大人留着,祁大人可以去任何地方,為何非要來大理寺?”
祁丹椹報以笑意:“太子殿下寬厚仁德,禮賢下士,下官本是戴罪之身,得蒙殿下不棄,重返朝堂,自然要順從殿下的安排,做自己最擅長的事情,為民請……”
宣瑛直截了當打斷他:“行了,場面話誰都會說,你說皇兄禮賢下士,将你召回朝堂。可據本王所知,本王的六皇兄幾次三番的招攬你,過去那幾年,別說三顧茅廬,三十顧茅廬都有了,且他母族強大,許你的榮華權勢不比一個小小的少卿大?屆時祁大人自有更大的權柄財富為民請命!”
祁丹椹知道宣瑛不信任他,追問他來大理寺的目的。
同聰明人打啞謎是一件很傷腦的事情,他直截了當道:“下官乃貧農賤民出身,連庶族寒門都算不上,而六皇子母族強大,衆多世家依附,他手下必定是人才雲集,下官又算得了什麽?更何況,下官因何被罷官,殿下不可能不知。”
宣瑛鳳眸微阖,不置可否。
祁丹椹被四皇子過河拆橋,被罷官在家,又不是什麽新鮮事兒。究其原因,不過是祁丹椹審理的一樁案子,牽涉到大琅王朝世家之首魏家的旁支。
魏家乃六皇子母族,傳承了六百多年的大家族,朝代都更疊了兩代,魏家靠着豐厚的底蘊,依然屹立不倒。
四皇子母家不過是個沒落的寒門,靠着皇帝的寵愛與寒門子弟的扶持,四皇子才逐步在朝堂站穩腳跟。
可他狼子野心,有了寒門的支持,又想巴結世家,而祁丹椹入京都五年,三大世家得罪個遍。半年前,他審理的案件,将魏家旁支的繼承人關進昭獄,活脫脫的剝了層皮才免了牢獄之災。
四皇子為了拉攏世家,只得舍棄祁丹椹。
可惜的是,祁丹椹這人不貪財好色、不沽名釣譽,做事幹脆利落、又極有遠見,四皇子愣是沒有在他身上找出半點污點,或者說他就算找到了,也不敢上奏聖上。
最後只得參奏祁丹椹濫用私刑,導致祁丹椹被罷官在家。
當今朝堂局勢一個詞可以形容——天下三分。
太子宣帆乃宣瑛皇帝老爹的第三子,順應了老祖宗的規矩,無嫡立長。
他是嘉和帝為了平衡朝堂,迫于無奈下做出的選擇。但太子不負衆望,這麽多年勤勤懇懇,寬容謙和,連心有怨念的嘉和帝也無法說出半點微詞。
四皇子宣環是嘉和帝最偏愛的兒子,其母族乃寒門,為此他贏得了很多寒門的支持。
他在朝堂雖無人可用,沒什麽權力,但嘉和帝明目張膽的寵愛讓他動了心思。
後來他結黨營私,事情敗露,被嘉和帝貶了爵,從平王貶為平寧郡王。
直到遇到祁丹椹,他才重新被嘉和帝看重,并迅速在朝堂站穩腳跟,重新封王,勢頭只逼東宮,讓朝野上下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位被皇帝偏愛的兒子是否有成為帝王的可能。
而最可惜的乃是老六宣瑜,他母親乃是屹立六百年不倒的魏氏嫡女,又與嘉和帝青梅竹馬,本是皇位最有利的競争者,卻不想生下來便是個瘸子,離了手杖,他連路走都走不了。
在皇室枝繁葉茂時,殘疾直接被踢出候選隊伍。
但以魏氏一族為首的氏族們,又推出出生世家的五皇子。六皇子也甘願伏低做小,為五皇子出謀劃策。但宣瑛知道,他這六哥野心可不小,大概要走的路線就是權傾天下攝政王,曹操都要自嘆不如的那種。
三股勢力,分別是宗法選出的太子,世家一脈,寒門一脈,三方制衡。
祁丹椹得罪了世家,又被寒門倚重的四皇子踢出陣營,他能選的可不就是素有賢名的太子嗎?
宣瑛鳳眸裏滿是打量思忖,明豔至極的臉上閃現過幾絲玩味,像一只狡黠的發現了好玩獵物的漂亮毒蛇,靜靜匍匐在花間枝頭,想着用什麽方式盤死獵物。
他思忖半晌道:“既然事已成定局,皇兄的面子本王不可能不給,祁大人在大理寺還要待上三個月,就任文書最起碼得親手寫吧。”
他微笑換了稱呼:“祁少卿,本王認得你的字。”
祁丹椹眉目微蹙,看向吏部調令下壓的官員就職文書,上面字跡沒什麽筆鋒,但工整标準,仿佛模板印刻的。
要說祁丹椹最頭疼的是什麽?
那當然是書法了。
他可能是史上第一個因為字太難看而錯失狀元的人。否則他将是史上最年輕的狀元,而不是最年輕的探花。
宣瑛入大理寺後,不遺餘力針對刑部。
刑部送到大理寺審批複核的案件,都被他雞蛋裏挑骨頭,沒有錯處也要找出錯處,案件審理沒錯,那就反反複複審查文書,譬如字太醜、看不清,刑部審案人員長得難看,刑部結案人八字不好……
那時祁丹椹寫的案件文書被宣瑛以字太醜打回無數次。
後來他拜訪名師,苦心練字,終于找到一個字跡工整的代筆,專門替他寫文書,宣瑛至此才肯罷休。
沒想到這會兒他又開始挑剔他的字。
對于祁丹椹的字,太子有所耳聞,此時也不免覺得宣瑛多事,道:“文書誰寫不都一樣?只要自己親手簽名摁章,吏部歸檔就行了。”
宣瑛見宣帆都開了口,也不能當着衆人的面不給他面子。佯裝大度擺手道:“那行吧,本王就當給皇兄個面子,祁少卿放下文書,張主薄會帶你去你的官署。”
祁丹椹颔首道:“是,下官告辭。”
祁丹椹走政事堂,拐過長廊,宣瑛沖着自己貼身侍衛左夏道:“去,跟着他,他的一舉一動都要回來彙報。”
左夏抱着雙刀行禮道:“是,主人。”
宣帆制止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麽做……”
宣瑛打斷他道:“皇兄,你怎麽知道這不是老四往你我身邊塞人,故意為之?故意舍棄祁丹椹,既可以拉攏世家,又可以對魏氏有個交代,還能往你我身邊安插人手,一箭三雕,何樂不為?”
宣帆:“以本宮對老四的了解,他沒有如此的算計,否則當初他結黨營私不會那麽快敗露。”
宣瑛擡擡下巴,指了指祁丹椹遠去的方向:“四皇兄沒那個腦子,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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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官衙內梧桐樹下。
祁丹椹被那名叫張濤的綠袍官員看得發毛,他彈了彈紅色官袍上的灰塵,“你想說什麽就說,不必如此一言難盡看着本官?”
那抹綠色身影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半晌,在祁丹椹不耐煩之前,他支支吾吾憂心道:“大人,要不,您還是別去刑獄了,下官幫您告個假,就說您身體不适……”
他是揚州新調入京都的官吏,有一位在大理寺任主薄的叔叔,他在揚州就聽過祁丹椹的大名,沒想到入京都,祁丹椹直接成了他的上司。
為此,他激動了好幾個晚上。
他入大理寺後,他叔叔怕他犯錯,将朝中恩怨同他陳明清楚。他才知道錦王與祁大人有多少龃龉。
這些天錦王可勁兒找祁大人的麻煩,連錦王覺得茶水不好喝,他的貼身太監黃公公都要罵祁大人來大理寺,壞了大理寺的風水。
這不,最近大理寺案子不知為何特別多,屍體擺放了四五十具沒驗!
錦王就派人來找祁少卿,根據這些天錦王刁難祁少卿的經歷來看,這次八成又想找祁少卿麻煩。
“那錦王怕是擡,都會将本官擡到刑獄去?”祁丹椹道。
宣瑛這幾日天天想方設法找他麻煩,他偶爾也會回應一兩次。
他挑剔他的字太醜,逼着他将文卷寫個十來遍,他就拿雞血兌石松墨寫成文字,雞血與石松墨漚在一起,經過紙張揮發開,味道堪比腌了三年的臭雞蛋……
他給他過重的任務,讓他散衙回不了家。他就把家搬到大理寺,在這裏吃在這裏睡,反正回家也是一個人對着牆壁,沒有分別……
讓他沒想到的是,男人的勝負欲是個很懸的東西。
宣瑛為了不讓他好過,手段越來越幼稚。
一會兒搬出後宮婦人那套做派,讓他給他沏茶,他說不會,他就找來沏茶師傅教他,順便乘機貶損他兩句。一會兒又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讓他行禮的姿勢标準點,否則要治他大不敬之罪。
有些舉動幼稚到他都懶得回應,顯得自己很傻。
他早料到宣瑛不會放過他,找他麻煩很正常,他聽之任之。
俗稱,麻了!
這不,宣瑛傳喚他去刑獄,八成又想到什麽方式折騰他。
張濤一想,确實如此,他不由得對仰慕的大人多了幾絲同情,擔憂關切道:“那您以後少違抗七殿下,胳膊擰不過大腿。”
祁丹椹心道,是我違抗他?明明是他針對我!
張濤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小心翼翼告知:“下官聽聞七殿下生平最不喜斷袖,早些年見到斷袖,便會嘔吐不止,不小心碰到都會渾身起紅疹,連帶着與男人肢體接觸過密都覺得反胃。據說這些年好多了,所以大人你要多多注意,千萬不要犯了忌諱……”
祁丹椹滿目狐疑:“當真?”
他之前同宣瑛只是在朝堂上交鋒,很少關注他的喜惡,更遑論這些涉及到皇家隐秘的事兒。
張濤鄭重其事道:“這可是我叔叔告訴我的,他怕我來大理寺犯錯,牽連到家族,才将皇家秘辛告訴我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他看着祁丹椹,松口氣道:“不過看大人潔身自好,又沒什麽朋友親屬,更沒這個特殊癖好。應該犯不了錦王殿下的忌諱。下官得私下裏去看看,下官那些朋友哪些是斷袖,趁早別來往的好,免得耽誤了前程……”
與張濤這一路說說走走,不一會兒就到了大理寺刑獄。那裏早有侍衛在等着他們,經過戒律森嚴的刑訊牢獄之地,侍衛将他們帶到了坐落一隅陰氣森森的仵作房。
仵作房外種了大片香氣逼人的七裏香,在兩片花田的夾道間,臨時搭建了一處涼亭。
宣瑛身着一襲玄黑色描金窄袖交領雲錦華服,黑金色白玉環腰帶将窄腰一束,腰間綴着一枚上等美玉。瑞鳳眼微微上揚,玩味睨着來人,仿佛游戲凡塵的神尊。
傳聞宣瑛的生母乃是美豔絕倫的妖妃,江南水鄉最豔麗的牡丹,堕入人間的鬼魅。君王為她兩年不入後宮。有無數文人墨客為她的美貌傾倒,為她寫詩作畫的篇章數以萬計。
曾有天下第一才女贊她乃是人間富貴花,這個時代美麗的畫卷。
祁丹椹對這些傳聞并不感興趣,但他從沒否認過宣瑛乃世所罕見的美男。從他的眉眼間得以窺探,那個驚豔一個時代的女子是何等的風姿綽約。
畢竟能生出這等奇葩的絕非凡人!
他行禮道:“見過錦王殿下。”
宣瑛雙腿交叉坐在太師椅裏,端着杯茶香四溢的雨前銀葉,優哉游哉道:“祁少卿,仵作房裏來了幾具新鮮的屍體,因最近案子太多,抽調不開人手,本王曾聽聞少卿你驗屍頗有一手,故而今日想請你幫個忙。”
祁丹椹心道果然找茬來了。
宣瑛一時半會找不到借口将他趕出大理寺,又不想看他好過,故而天天找他麻煩。
他乃少卿,次四品的官職,無論如何都輪不到他驗屍,見宣瑛這架勢,他如果不幹,他今夜就要把那些屍體擡到他家門口,圍繞着他家邸擺上一圈。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更何況驗屍而已,他在刑部可沒少親自去幹過。
他應下道:“是。”
張濤知道錦王厭惡祁少卿,平日裏也對他多有刁難,但沒想到會想這種方式為難他。
且不說仵作與死人接觸,是下九流的賤業,單單論這夏末秋初的天,炎熱異常,那仵作房裏定是又悶又熱,味道難聞至極。
此刻,他隔着半裏遠,都聞到一股濃重的腐爛味,那味道經過周遭的花香艾草一漚,刺鼻得令人幾欲作嘔。
以祁少卿那柔弱不能自理的這小身板,進去不得宛若将十八般酷刑都遭受個遍?
他想在祁丹椹面前刷刷好感度,跟着去看看,但觸及到宣瑛冰冷的目光,他默默的縮了縮脖子。
他太崇拜祁丹椹了,導致都忘記叔叔給他的教誨,錦王宣瑛除了厭惡斷袖,還很厭惡祁少卿。
在前程與崇拜的人之間,他果斷選擇了前者。
他看着祁少卿跟一個仵作進了驗屍房,只是到了門口,那仵作當場就吐得昏天暗地,差點将膽汁吐出來了。而祁少卿面色雖有不适,卻步伐從容推門走了進去。
對比之下,那臉色黝黑身強體壯的仵作才像是柔弱不能自理的。
祁丹椹并非什麽金尊玉貴的公子哥,在刑部任職五年,他什麽場面沒見過?
就算把他放到屍山血海裏,他也能照樣吃睡不誤。
只是沒想到宣瑛為了整他,還真是不遺餘力,若非有心,怎會聚集了如此豐富多樣的屍體?
這些屍首大大小小加起來有三十多具,有風幹的幹屍,有剛死的,有腐爛見白骨的屍體,有蛆蟲爬滿的膨化屍體,別說老弱病殘孕集齊了,怕是十二生肖也集齊了。
屋子裏各種各樣的屍臭味彙聚,經過炙熱的太陽一蒸,味道漚在一起,堪比死亡慘重又無人清掃的古戰場。
饒是他忍耐力驚人,也不想在這裏多待片刻。
他拿着簡單的工具就上手了。
宣瑛悠閑喝着茶,他的貼身太監黃橙子谄媚笑道:“殿下,這回保管有他好受的。如果他驗不完這些屍體,殿下就是把他打發了,太子殿下也不會說什麽,省的他以後礙殿下的眼,讓殿下不痛快。”
他是從小在未央宮伺候宣瑛的太監,宣瑛及冠開府後,他便跟着出宮繼續伺候宣瑛,所以主子的喜惡就是他的喜惡。
他知道這些年錦王殿下為了與祁丹椹鬥,如何殚精竭慮。祁少卿又是如何步步為營算計他家殿下的!
兩個仵作房的衙役道:“殿下放心,這些屍體可難驗了,數量又衆多,就我們仵作房的兄弟們,都驗了好幾天呢。我們自己人在這樣高溫下,在那屋子裏都呆不了兩刻鐘,怕是這次不用殿下趕他走,他過會兒自己就要請辭了。”
兩刻鐘過去了。
祁丹椹沒有出來。
宣瑛看向仵作房,衙役們互相看看,露出狐疑之色。
張濤欲言又止,見宣瑛冷着臉,便不敢多嘴。
三刻鐘過去了,裏面沒了動靜。
張濤擔憂請示道:“殿下,這樣的高溫,又是那樣的環境,還是找人去看看吧,別出了什麽事兒?”
黃橙子撇撇嘴道:“他真沒這個本事,早點出來滾出大理寺不就好了。我們又不是故意為難他……”
宣瑛沒做聲,看了他的侍衛一眼,侍衛正要朝着仵作房走去,突然裏面傳出些挪動屍體的聲音。宣瑛擡手制止,侍衛停下了。
半個時辰後,仵作房門打開,滿頭大汗渾身濕透的祁丹椹從仵作房裏出來,宣瑛連淨手的水與皂角都沒給他,甚至連擦手的巾帛也不準備。
此人為了折騰他真是煞費苦心。
他看了看仵作房門外白色的布簾,就着白色布簾簡單擦了擦手上沾到的屍液,在他靠近宣瑛時,有下人往他身上撒各種香粉香料,生怕熏到了宣瑛。
饒是如此,他身上照舊有一股揮散不去的濃烈屍臭味。
宣瑛揚眉,不耐煩道:“祁少卿看出點什麽了?”
祁丹椹只得耐着性子,緩緩道:“這些人的死因、死亡天數各不相同,下官找出了他們各自的致命傷,至于是如何死的,還要根據案卷來查看。”
衙役們互相之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難以置信道:“所有人的致命傷,祁少卿都驗出來了?”
祁丹椹點頭:“對,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若是晚上會更快點。這樣的天氣,真不适合驗屍。”
衙役們不由得露出震驚之色,有人不服氣的問道:“第三排左邊第二具幹屍是如何致死的?”
祁丹椹道:“他身上沒有任何傷口,是缺水而死。他指甲裏有些許鹽粒,應當是被人困在有鹽井一類的地方,渴死後快速成為幹屍。”
又有人問了幾個問題,祁丹椹一一指出這些致命傷。
仵作們震驚,但又不肯服輸。
在這些人争論得最是起勁兒時,宣瑛懶得再聽了,起身就走。
他與祁丹椹明争暗鬥這麽多年,早知道這人不是那麽好對付的,弄三十具屍體不過是為了折騰他一下,還真到不了讓他屈服的地步,否則他早就解決這個心腹大患了。
宣瑛經過祁丹椹身邊時,祁丹椹眼前恍惚,一個踉跄,朝着宣瑛的方向摔倒。
宣瑛條件反射性的扶了一下,祁丹椹慌亂中抓住了宣瑛的衣服,身體的慣性讓他朝着宣瑛撲過去。
兩人近在咫尺,他手上沒擦幹淨的屍液,全糊在宣瑛雲緞錦衣上,在他的胸前抓出了一道黃褐色味道刺鼻的五指印。
宣瑛臉色陰黑,像是要吃人。
下一刻,祁丹椹就被宣瑛毫不猶豫的推開,整個人重心不穩的差點摔到,好在張濤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所有人震驚看着這一幕,包括宣瑛。
那一瞬間發生的太突然,他怕祁丹椹碰到自己,他才伸手去扶住他的,誰知那人直接撲到他的懷裏。
那人沒什麽重量,腰肢似乎比女人還纖細,撲過來的時候,他的鼻翼正好擦過他的頸畔,鼻尖刺鼻的腐爛味與香粉味道雜糅,再看看胸前那屍液抓出的指印,他不由得懷疑對方是故意的。
再想到對方是個男的,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爬遍四肢百骸。
他将這種感覺稱之為惡寒。
他厭惡斷袖,導致他厭惡與男人有肢體接觸。
祁丹椹被張濤扶住,滿臉歉然道:“殿下恕罪,下官本就是文弱書生,在高溫下的腐屍堆裏待那麽久,精力不濟,一時恍惚才會如此。”
宣瑛看着對方那無辜又玩味的眼神,不由得笑了下。
這人如同貓咪般,溫順安靜了幾天,他怎麽忘記了對方是個睚眦必報的兇獸。
他讓他同三十多具屍體待一個時辰,他就糊他一身屍液。
公平的很。
他冷笑道:“好,很好,不這麽做就不是你了,既然如此,那祁少卿就将這些驗屍結果寫詳細點,寫成文書給本王,哦,忘記說了,你之前那代筆本王覺得甚好,所以召回府邸寫寫文書類,哎,代筆一時半會不好找,若是你那雞爬的字太難看,本王可不認……”
祁丹椹:“……”
片刻,他朗聲一笑道:“殿下早點說王府缺代筆,下官這裏代筆多得是,都是下官在悲畫扇的閨中密友,他們個個能書善墨。想必他們很樂意入王府做代筆的,畢竟錦王殿下郎豔獨絕,天下無雙,不僅是滿京都女子意中人,也是男兒夢鄉人。”
宣瑛:“……”
宣瑛:“…………”
悲畫扇,京都最大的南風館。
他就算沒去過,也聽好友或伴讀提起過。
祁丹椹竟然是個斷袖!
這個斷袖竟然摔進了他的懷裏!
他瞬間覺得那一身屍液不算什麽了。
張濤心裏一根弦咔嚓一聲,崩斷了。
他的前途似乎看到頭了。
他一時觸及了宣瑛的兩個雷區——斷袖與祁丹椹。
這兩個雷區都是來源同一個人——祁丹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