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逃婚

逃婚

單北下了火車,坐公交車又轉了三站,拎着行李箱在小區門口下車。三年前,老屋拆遷,自家老城區那套破舊老屋,一躍飛升成現代标準小區裏的四室兩廳的标配房。

雖然地理位置稍嫌偏遠,但小區規劃科學合理,綠植繁茂。周圍道路寬闊,四通八達。而且,就在附近一條貫穿南北的高鐵也正在籌建之中,實屬隐形黃金地段。

只是這個小窩對單北一家來說有些奢侈。家裏沒幾口人,就單北與打小領養他的爺爺言必行。他大學三年都在外地讀書,大部分時間,屋裏就爺爺一人。

因為常年不回家,進來的時候,門口保安便多盤問了幾句。但單北眉清目秀,白皙削瘦,也沒再為難他。

進電梯的時候,一個三十多歲的女性手裏牽着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一起邁進了電梯,單北便主動問對方要去幾層,給摁亮了樓層。

女性一臉笑意:“還不謝謝哥哥。”

小女孩仰起小臉:”謝謝小哥哥。小哥哥又溫柔又好看。在學校肯定比我那肥宅老哥要受歡迎。”

單北尴尬地笑笑。現在小女孩怎麽盡說大實話。

小女孩一雙眼睛骨碌碌地在單北身上亂轉。單北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地側轉過身。

“媽媽,小哥哥的衣服帽子裏,有個小東西在看我。”

單北忙又側個身。衛衣連衣帽裏小東西倏地躲了下去。

“別瞎說。別老盯着小哥哥看。”女性叱了一聲。

出了電梯,站在門牌號1202的房門前,還沒等單北拿出鑰匙,厚實的防盜門已被拉開。一個面無表情,身材魁梧,卻低眉順眼的漢子給他開了門。

單北見怪不怪,把行李箱、衣物一股腦全塞到漢子手裏,便撲向客廳,聲音高揚:“爺爺……”

屋裏沒有空調,卻無比陰涼。言必行穿着一件白色綢大褂,正四仰八叉地睡在躺椅上。

旁邊一個绾着發髻,穿着古老式樣衣服的中年婦女,正勾着腰給他捶腿。

爺爺的審美還是這樣古舊啊……

中年婦女連頭上插的那枚銀簪,也式樣老土。充斥着一股濃濃的鄉土風。就像是從版畫中走出來的詳林嫂。

作為應屆畢業美術生的單北在心裏吐槽。

“北北。”言必行騰一下子坐了起來。“可以吃飯了。”

平時,言必行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以前在那個沒有格局的老屋時,他對自己的活動空間也不覺得逼仄,現在騰籠換鳥,小屋改大房,更是氣定神閑,揮斥方遒。舉手投足,宛如夜郎自大圈地自萌的土財主。

因為提前給言必行打了電話,單北一進屋,已有一對男女從廚房進進出出,端菜的端菜,拿酒的拿酒。不一會兒,居然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桌子。

單北放好行李,洗了把手,從卧室裏出來,爺孫兩面對面在桌前坐了下來。言必行給自己開了瓶洋酒。單北觑了一眼,價格不菲。

言必行先給自己酌了一滿杯,然後夾了一筷子菜,先放到單北的碗裏,“北北,嘗嘗,比上次做得怎麽樣?好不好吃,有沒進步?”

單北吃了一口。不出意外,味道單調乏味,油膩腥鹹。

言必信在教育上,一向即沒有心得,也沒有規劃。自己能成為德智體完面發展,成績優異,三觀正确,積極上進的優秀青年,完全得益于自我約束。

“大學差不多也算畢業了吧。以後有什麽打算啊。”言必行少有的關心單北的未來。

單北埋頭吃飯,“現在已在投簡歷。先找份工作實習。”

單北一向腳踏實地,從不好高骛遠。

言必行呷了口酒,又咂了咂嘴,“北北,有個事我一直都想對你說,可一直沒找到機會…..”

言必行這個開場白,讓單北筷子一抖,把頭擡了起來:“爺爺,我不要離開你。”

言必行先吓了一跳,“你說什麽呢,誰離開誰?”

“不是我親爸媽找上門來了?”單北顫聲問。

言必行氣得吹胡子瞪眼:“沒有,哪來的親爹親媽,你的親人就我一個……在你十二歲的時候,我身子骨不太好,擔心自已一下子撒手人寰,就留下你可憐孤身一人,”說到這兒,言必信擡起袖子,作勢擦了擦老眼,“所以,就給你找了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定下了門娃娃親……”

啊?單北手裏筷子落到了桌上。

沒錯,這是9102年。他們沒穿越啊。

“定親以後,親家對我們十分照顧。你以為你這幾年生活費、學費是怎麽來的。沒有親家的支援,你一個月五千塊的生活費,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言必行身子骨不好?單北真是絲毫沒有印象。言必行雖然懶于言行,但精神矍铄,行走如飛,哪裏來的身子不好之說?

這完完全全就是托詞。

反而是他自己,打記事起,不是在醫院打針,就是在屋裏吃藥。不過,自從十二歲以後,身體漸漸地好轉了起來。這大概緣于他加強了身體鍛煉。

“我大學打工,每個月的生活費不都是自己掙的。”單北辯解。

言必行一下子惱了,“就你那點錢。你小學呢,中學呢,高中呢?你還是個藝術生,你不知道你成天畫這畫那的,要花多少錢?就你那從小到大每年幾萬的培訓班就能要老爺子的命。而且我每年這藥那藥地吃,一年吃藥都十幾萬。這十幾年算下來……”

言必行在心裏算了算,“差不多幾百萬了。”

單北倒吸口冷氣。

您老這是吃的是千年靈芝,還是天山雪蓮?縱然真吃是的是這些,現在都人工培植,批量出産,也不貴了啊。

言必行就站了起來,一會兒從屋間裏拿了瓶藥出來,“你看你看。”

單北接了過來。進口藥,上面全是英文。

單北掃了一眼,默默地把藥放下。裏面成分簡單,純天然制品,翻譯成中文就是:腰酸腿疼,腎虛遺J,夜尿頻繁,不用怕。用了此藥,立即讓您重拾當年雄風。

“看着沒,這都是親家孝敬的。”言必行一指洋酒,“這也是。”

難怪,這個老古董會喝洋酒。只是他一直以為老爺子是個隐形地主,手底下有成袋成袋的銀錠子。

而且,按照爽文套路,以言必行的手藝,畫符抓鬼,打卦算命看風水,一單下來不都是八位數嗎?

敢情這是?

“你這是……賣孫子。”單北發出怒憤的吼聲。

“呸呸呸。你能值這麽多錢?還不是人家誠心實意。人家看上你,算是你造化。這幾天,親家也拖人稍話了,你也成年了,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為了表達誠意,人家連聘禮都送過來了。”方必信又是一陣摸索,摸出一串鑰匙,“怡情小區的一棟別墅。”

下車的時候,單北接了個不動産的gg單。就是怡情小區的。坐落在本城環境最好的地段。靠山臨水,藏風聚氣。只是…….

他掃了一眼價格,搶錢啊。嗤笑一聲,把宣傳單扔到了垃圾筒。

言必行加重了語氣。“別墅啊!花園洋房。還有,我們現在住的房子,也是親家給的。”

“這不是拆遷還建房嗎?”單北騰地站了起來。

“還建房會給你這麽好的地段,這麽好的小區?這麽好的物業?這麽好的風水?”

“你等等。聘禮是怎麽回事?”單北回過神來,捊了捊頭緒。抛開定娃娃親不談,這聘禮難道不是由男方,也就是自己來下嗎?

“對方年輕有為,誠實守信,還是上市公司的大老總,你去哪兒找這麽好的對像…….”

“大老總?”單北大吃一驚,“這麽年輕,還是個女的。”

抛開其他不談,單北禮貌性地表示了一下欽佩之情。

“什麽女的。你能嫁給一女的?當然是男子漢大丈夫了。”言必行對單北的智商嗤之以鼻。

接下來的話,便什麽都入不了單北的耳朵了。單北就覺得腦子裏有萬千上萬只小鳥叽叽喳喳,吵吵鬧鬧。讓他不得一刻安靜。

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言必行為他定了門娃娃親。然後,對方是個男的。

“對了,這幾天你不要跑遠了。為了表示誠意,親家要親自上門。所以,我也定了時間,也就是兩天後,讓你們小兩口見見面。”

言必信年紀大了,思想還在封建社會,與他講自由民主,是雞同鴨講。單北不再理他,任由言必行絮絮叨叨,講對方的恩情,以及單北的好運。

這頓飯單北吃得食不知味,只能一身涼意地進了自己的屋。

祥林嫂風中年婦女已給他整理好了鋪蓋,又給他泡了一壺紅棗桂圓養生茶,給他放在了桌上。轉身離開退了出去。關門的時候,“砰”的一聲響,把單北下了一跳。

這麽多年了,言必行的教育手段真是沒任何長進。單北心裏再次吐槽。

一直到半夜,單北只是翻來覆去睡不着。

腦子裏的那些叽叽喳喳,不僅沒有消退,反而越來越吵。

手機上顯示淩晨兩點,單北翻身坐了起來。下了床,光着腳,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悄悄地拉了條縫,就見那個面無表情的漢子低着頭,抄着袖子守在自己的門口。

老狐貍,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居然知道拿人看着自己。

單北又轉了回來,拉開玻璃門,走到陽臺,往下看了看。不高。也就十二層,他的頭暈了暈。

逃個婚就這麽難?

單北拿出了自己的黑背包,裏面裝紅、白、黃的三色紙。還有一把剪刀。他拿出一個不大不小木匣子。裏面放着幾片紙人。

他把木匣子放在桌上。他不在言必行身邊,這些就留給他使用了。言必行的那些紙人行動遲緩,學習能力也不足。

紙人術追根溯源屬于祝由十三科,後被茅山一派吸收,煉化成點紙成兵術,才歸為道術一類。雖然單北從十二歲才開始修習包括紙人術在內的各種道術,但他的成就連言必行都倍感震驚。

有的人花無數年時間都無法驅動紙人,但單北剪紙的第七天,已能讓紙人下地行走。他在這方面無疑有着常人難以企及的天賦。

“小蘭。”單北輕喚。

一個紙人從背包裏冒出個頭。只有個大概形狀,但可以看出雙馬尾,眉眼彎彎。單北掐了個決,紙人飄落出來,逐漸拉伸,等她落地的時候,已是個年輕漂亮的妹子。

樣子不過十六、七歲。唇紅齒白,嬌俏可愛。縱然不開口,一雙眼睛卻像是有着千言萬語。紮着低低的雙馬尾,穿着及膝的裙子。

單北鼓勵道,“去吧。”

比起言必行僵直的紙人,小蘭輕盈靈活,活潑可愛。輕悄悄地開了門,悄眯眯地走了出去。

門外面無表情的漢子一看到小蘭,眼珠子便盯着她不放,那張木然的臉上,像是無比吃驚。

小蘭腳步輕快地向一側走去,漢子像是受到催眠般,跟在了小蘭的身後。

單北拎着他原封不動,還沒有打開的旅行箱,蹑手蹑腳地出了卧室。路過言必行的房門時,單北有兩秒的停留。

雖然兩人沒有血緣關系,但在單北的心裏,言必行是自己唯一的親人。大半年沒有回家,他挺想他。還打算好好孝敬他。

但下一刻,想到這個老混蛋,居然把他給賣了,還賣給了一個男人。單北便狠下心腸,大步向門口走了出去。

關門的時候,輕輕地響了一聲,言必行倏地坐了起來。

等單北到了樓下,一片小小的紙人從空中飄了下來,落在他的肩膀上,像只聽話的鳥一樣,蹲伏在他的肩頭。

緊接着,又有一片紙人從空中飄了下來,在空中轉來轉去。

單北仰頭看了會兒,一把撈在了手裏。

“既然來了,一起吧。”單北把他放進了自己的連衣帽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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