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出行路漫漫
出行路漫漫
無名山。
蓮族燈會在即,一大清早,族長已經帶着人手到無殇河附近清理場地,河流寬敞隔斷了通往外界的道路,故而少有人來,即便是族人也只有盛大節日時才會聚集于此。
放蓮燈是每年燈會的固定儀式,屆時,所有人都會為了祈福放下蓮燈,無殇河中會飄起無數燈火,亮徹整夜。
“你們快看!那是什麽?”
突然有人指着不遠處樹杈上的東西大喊一聲,衆人定睛一看,很快認了出來:那是一盞樣式奇特的花燈,應是挂在那有段時間了,裏頭的竹架還斷了好幾根。
族長眯起眼睛,停住手上的動作,心裏隐隐冒出些不好的念頭。
難不成……這東西會跟之前結界被破壞一事有關?
他旋即命人取下那東西,帶了幾個人,往聖地走去。
與此同時,花寒正在收拾最近晾曬好的藥材,這些藥材都是他連日上山采的,沒個一年半載攢不了這麽多。
十之八九都是為了給雪姻熬制驅寒用的藥丸,她從小住在這山頭上,不同于他,即便是日曬雨淋身體也毫無大礙。
每到陰雨天,雪姻就會渾身發冷,周身寒氣刺骨,痛得直發冷汗。
唯有吃下花家秘制的驅寒丸,才能稍作緩解。
幾日前她跟着孟汀離開,他追到山下,還是沒能把人勸回來,只好叮囑她帶上驅寒丸和煙柳,遇到什麽事一定要第一時間傳回消息。
可這麽幾天過去了,他愣是一次也沒收到消息。
想來,雪姻應是比他想象中還要玩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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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早已将他這個蓮瓣忘了個一幹二淨,不然也不會這麽久了都不來個消息。
花寒收起藥材,隐約聽見外頭傳來銀鈴聲響,那是雪姻做的簡易陷阱,要是有人随便進到聖地,就會觸發銀鈴,讓裏面的人知道現在有人來了。
若是雪姻,一定不會碰到,自然也不會發出響聲,那現在過來的人會是誰呢?
花寒暗道不好,也顧不上藥材了,直接拿上匕首,大步流星往山下走。
——
雪姻一行人分坐兩輛馬車,先後離開河清縣,前往京城。
路上,孟汀好奇她手上的風搖:“小仙女,你就讓我看看呗,我看看就還你。”
雪姻起先不給,說這風搖是她從小就戴在手上的,還說這是蓮族聖物,不可輕易摘下。
但孟汀賊心不死,直接湊上前來,伸手捉住那手腕,往自己眼前一帶:“那我就這樣看好了。”
也許是擔心雪姻會臨時收手不讓他看,于是扣住手腕的力道始終沒有松懈,目光一寸寸游走在那白皙無暇的腕間,順着手腕一路蜿蜒直上,鬼使神差的落在了那雙眼睛上。
雪姻的右眼天生就是清澈的藍色,特別是在有光的地方,如同望進了一潭幽深的湖水,面上泛起一層晶瑩剔透的光澤。
她的眼睫纖長,撲閃撲閃的,比蝴蝶翅膀還靈動。
孟汀一時看呆了神。
“你不看就把手松開吧。”
溫和平靜的嗓音終于讓他回神,他讪讪收回手,不自覺又去瞥,嘴裏嘀咕幾聲:“那是怎麽長的啊?這麽好看……”
他說的是那顆藍寶石一般的眼珠。
雪姻對此充耳不聞,阖上眼像是睡了。
馬車時不時劇烈搖晃幾下,但她卻穩坐如常,絲毫不受影響。
孟汀見她閉了眼,目光随即落在了那腕上的銀鈴上。
細細的銀鏈分了三層纏繞在腕間,其間有許多大小不一的銀鈴墜下,銀鏈連着食指的銀戒,戒面雕刻了一顆精美的銀鈴圖紋。
盡管孟汀走過不少地方,但卻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奇怪的武器。
明明就是鈴铛,卻只是在偶然間才會發出聲響,明明只是個小小的銀鏈,竟然還能裝下那麽長的銀線。
真不愧是人家族裏的聖物,恐怕遍尋世間也僅此一件。
他掀開門簾,沖外面駕馬車的趙野說:“餓嗎?”
趙野頭也不回:“這不廢話嗎?”
一上午沒吃過東西了,這還能不餓?
幾個時辰以前,他們本來做好了充足準備,畢竟要去一趟京城起碼要花個一個月,腳程慢的話,走好幾個月都有可能,為了避免沿路找不到食店之類的事發生,所以專門雇了三輛馬車,其中一輛全是行李。
吃喝用的都在裏面。
偏偏剛出河清縣沒多遠就遇上了劫道的,那夥人倒是機靈,上手招呼了幾招就知道沒勝算,索性直接綁架了裏頭最弱的兩個——關月臣不會武功,文元屁股開花,走路都費勁。
幾人最後只好拿了一車行李跟人換回了兩條小命,到現在幾個時辰過去,誰不是餓得前胸貼後背?
“我看那兩個已經不行了,怎麽着?你去還是我去?”趙野沖後邊揚了揚下巴。
文元算是隊伍裏最多餘的一個,派不上什麽用場也就算了,還需要專人伺候。
以往都是他伺候關月臣,現在這任務自然而然落在了對方身上,他心裏覺得過意不去,但一天下來,倒是也很快适應了。
眼睜睜看着關月臣頭回伺候人,一會出去駕馬車,一會掀開門簾問他怎麽樣了。
“我沒事,少爺您就安心駕車吧,這還是第一回駕馬車,您可得悠着點啊。”
他是想說,剛才車輪碾過了一顆石頭,那一晃,差點讓他摔到地上去了,是得悠着點,不然他還得再多趴幾天。
但他沒敢說。
關月臣連着打了好幾個哈欠,眼淚都打出來了,原本這時候,他才應該躺在車廂裏頭睡覺的。
不過轉念一想,文元本就是因他受的傷,要是真把人趕出來自己進去躺着,這種事他也做不出來。
正想着要不找孟大俠說說,自己眯一小會,他來幫忙駕車,一擡頭就見人過來了。
“怎麽着?這就扛不住了?”孟汀打趣道。
說罷,飛身跳上馬車,穩穩坐下,動作一氣呵成。
關月臣連忙擺手:“沒事沒事,我能抗住!趕了這麽久的路,方才還為了救我們打了架,孟大俠你肯定也累了,快去休息吧。”
孟汀瞥了他一眼,伸出手去,一把将缰繩從他手裏奪走:“你進去看着文元吧,他動不得,想喝口水都不方便。”
聽他這麽一說,關月臣只好道了謝,鑽進馬車。
一進來就把孟汀剛說的話抛在腦後,抱住柔軟的枕頭,一頭栽倒睡了過去。
文元突然做了個夢,夢裏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大胖子,被人裝在箱子裏動彈不得。
他知道這一定是夢,因為自己不可能突然變這麽胖,但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變胖,那為何會感覺到這麽擠呢?
馬車裏,兩個男人肩并肩睡去,一個趴着,一個仰躺,兩人都緊皺眉頭,額頭隐隐冒出細密的汗珠。
睡夢中的關月臣也在疑惑:怎麽會這麽熱呢?他穿的可是價值千金的雲錦,不應該啊?
——
傍晚時分,駕着馬車的黑衣人于城門飛馳而過。
馬車一路疾馳,行至河清縣衙門停下。
車裏下來幾個同樣身穿黑衣的男人,快步進了衙門裏頭,直奔前廳。
門開,燭火搖曳幾下,何随回頭問了聲:“可是都辦妥了?”
“是,大人。”
何随滿意地彎起嘴角,看向桌案那邊正低頭書寫的關鴻傾:“老爺,魚餌已經下好了,現在就坐等魚兒上鈎吧。”
關鴻傾即便是坐着,身體依舊筆挺,聞言并未表露心緒,波瀾不驚的頓了頓筆尖,沉聲道:“賞。”
何随微微颔首,擡手撥了撥,幾名黑衣人順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那裏整齊的碼放着一排散發光澤的銀錠。
“謝大人賞賜!”
而這幾人領了賞銀,躬身作揖退了出去,剛走出院子,便面對面笑出聲來。
“怪不得人家是京城來的大人啊,出手果然非同一般!”
“不過那位姑娘似乎對咱們下的毒免疫啊,這樣他們還願意給錢,還真是人傻錢多!”
“管他呢,有錢賺就行了!”
——
距河清縣幾百裏以外的地方,有家客棧。
雪姻醒來時,便立刻發覺馬車停下,但孟汀卻并未坐在對面,她正欲掀開門簾查看,一只手伸進來,刷的掀開簾子,正好與她一頭撞上。
那是孟汀。
“嘶……你醒啦?”他揉着額頭小聲嘀咕,“不是說不用睡覺也精神嗎?怎麽今日睡了這麽久?”
雪姻從車上下來,看見不遠處站着趙野他們:“阿汀,今晚我們住這兒?”
四周漆黑一片,唯有客棧門前挂了兩盞燈籠,別處看不見絲毫光亮。
想來也是,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難得能看見一家客棧。
孟汀忽然聞到了一陣奇怪的清香,莫名有些熟悉,沒多想,跳下馬車:“是啊,夜路不好走,先在這将就一晚吧。”
裝滿行李的那輛馬車交出去了,好在幾人的錢都還放在身上,住一晚,再備點吃喝的完全沒問題。
雖是深山老林,但客棧裏人還不少,幾人一進門便看見大堂坐了好幾桌,桌邊圍滿了食客,正聊得熱火朝天,全然沒注意到他們的存在。
客棧老板娘是個模樣精致的女人,耳邊綁着鮮豔的紅綢,紮進發間纏成及腰的辮子,上來就熱情招呼他們幾人:“幾位客官吃點什麽?對了,樓上廂房正好剩了幾間,待會我就去收拾出來,保證幾位住的舒舒服服!”
這人一看就是常年做生意的,說起話來根本不給人留下拒絕的餘地。
趙野掃了一眼靠窗的那幾桌人,指着他們說:“照着那邊的給我們随便上幾個菜,再來一壇酒,不,兩壇。”
關月臣猶豫開口:“喝酒?不好吧……”
趙野回頭瞪了他一眼:“老子都要渴死了!”
老板娘“哎”了一聲,笑眯眯的往後廚去了,走起路來腳下生風。
孟汀回頭瞧雪姻,湊近了問她:“小仙女,你是不是擦香粉了?怎麽跟之前的不太一樣啊?”
文元慢吞吞走進來,正好聽到這話,扶着腰拖着步子走近一步,虛弱的說了一句:“什麽香粉?我好想吃米粉啊……好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