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

二十七

分明知道隔着床帳看不清裏頭的人,可秦維還是下意識地看了過去,但很快又收回視線。

借着宮女蓋上絲帕的時候,他大腦飛速運轉,回想着那日買這手镯的時候,是何情形。

“你要給誰挑?你別诓我是給師母的,師母生辰還有大半年,非年非節的,也不必給師母送禮,你知道的,師母最想要的禮……”

“手镯寓意山盟海誓。”

秦維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小醜!

但他此刻來不及細想別的,只得現在心裏記了一筆,生生把自己意外發現的秘密咽了下去,只等着來日私下再同段惟清說。

他替晉太貴人診了脈,還好,沒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不然,就憑這手镯,師兄把它揍成肉餅怕是都難解氣。

“二位姑娘別擔心,貴人是着涼得了風寒,待我開了藥方,二位姑娘再煎了藥給貴人服下,自然就能好轉,一會兒我再替姑娘施個針也能好得快些。”秦維一邊說一邊寫了藥方,看了一眼藥箱裏帶來的藥,還好,沒什麽問題。

出去煎藥的是另一個宮女,如今留在這兒的倒是方才去太醫院喊人的那位,長相清麗,這會兒更有些梨花帶雨的樣子。

他收回視線,擦了擦銀針,開始準備施針,看了一眼時辰,這晉太貴人今夜怕是醒不過來,只怕得在這兒守一晚上,只希望師兄能快些來吧。

“陳太醫說他不清楚我們主兒的底子,可秦吏目鮮少為我們主兒診脈,怎麽敢下藥呢?”他記得那宮女叫元夕,這會兒偏頭低聲問他。

秦維微微一笑,低聲說道:“我與師兄每日都會把宮裏各位主子的脈案都看一遍,當是學習了,所以都能記住。”

元夕回過頭去,微微地點了點頭,也不知她是在贊嘆還是在回應他的話。

秦維餘光瞥了她幾眼,眼底的擔心猶未褪去,只能勸慰道:“貴人的病不嚴重,病症都發出來了,不比都壓抑着來得嚴重,只是如今高燒未褪,許是要昏睡兩日,你也不必太過擔心。”

婉然的燒是晚膳過後燒起來的,有了秦維的藥到次日日出時分,燒已退了大半,只是人還昏睡着。

Advertisement

太醫院裏,段惟清如往日一般入宮當差,在書案邊收整着自己的東西,預備着一會兒的工作,才忽然發現秦維的桌子空着,不知人去了何處,無奈地搖了搖頭,只當他是去別處了,卻聽有同僚忽地想起了什麽喊了他一聲一臉地懊惱:“哎喲,惟清兄,你看我這記性給忘了!昨兒夜裏壽三所那邊不太平,來喊你,你不在,秦維便去了,這會兒一晚上沒回來,昨兒臨走前叫我同你說一聲,來了就過去的。”

那人說得含糊,只一句“壽三所不太平”,卻也不說清楚是緣何不太平。段惟清道了聲“知道了”,也顧不得別的,匆匆地拎了藥箱就趕過去。

太醫院在紫禁城最東邊,壽三所在西邊,這一路過去,他又不能跑過去,一路快步而去,滿臉的焦急幾乎掩不住。

越近壽三所,他越覺得自己的腳底仿佛是被人勾住了一般,幾乎難以前行,他不敢去想這個自己從未曾踏足過的地方,那個自己數月未曾見過的人如今是否還安好,他只怕他會後悔。

這一路,他也似乎想清楚了,很多心裏話,他等不到天時地利人和,他要立馬說出來。

“段太醫來了!”不知不覺,他已經到了壽三所門口,驟然出聲的是正坐在門口煎藥的淩波,也不知是裏頭的人等了他多久,讓素日沉靜的淩波都雀躍起來,像是見了救命稻草一般。

段惟清斂了神情,朝來人點頭致意,在她掀開簾子之後踏進了殿內。這是他頭一次來壽三所,他來不及細細打量,卻也覺得除了外面的樣子,裏頭的一切都與從前無異,讓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殿內安靜無聲,有時候也不失為一個好消息。

聽見腳步聲,床邊守着的人才回過頭來,元夕以為是秦維,卻不想是段惟清,一臉驚詫地站起來,有些不相信地低聲喊了一聲:“段太醫?”

段惟清“嗯”了一聲,走上前,方才元夕正給婉然換冷敷額頭的毛巾,是以床帳敞開着,他微一垂眸就看到了她白中透着粉紅的臉頰,好似瘦了些,嘴唇瑩潤,但若細看卻也不難看出,這不過是宮女怕她嘴唇幹裂而替她摸了些水在上頭導致的。

“如何了?”他低聲問。

元夕把昨夜高燒至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她一邊說,段惟清一邊已經尋到婉然的手為她號脈,又用手背輕輕觸摸了一下她的額頭,還有些燙,但聽元夕的描述,比起昨夜已經好了許多,也不再說胡話了。

他松了一口氣,罕見地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她的睡顏,比起從前幾次她有些恬靜的樣子,這一次,她睡得不踏實,眉頭微鎖着,也不知她夢到了什麽,還是病中難受?

正想着,後頭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回過頭去就見秦維站在那兒,微挑了眉,他朝元夕點頭致意後,轉身拉了秦維去外頭說話。

“晉太貴人如何?”一出門,段惟清便問道。

秦維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中暗自忖度還挺會演,但還是老老實實地交代了昨夜的病情和用藥,也沒忘了把陳太醫的事情提一嘴。

“你忙了一夜,回家歇着去吧,這兒我看着。”

眼見着段惟清套出了消息,就要拍拍屁股趕人,秦維“诶”了一聲把人喊了回來,他想問問手镯的事情,可看着這周圍,也怕隔牆有耳,欲言又止許久,在段惟清不耐煩的注視裏湊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我看見那個手镯了,你……務必謹慎一些。”

話落,秦維便轉身要離開,可才轉身走了兩步,就聽段惟清喊住了他:“等等。”

這一次,段惟清走上前,他沒問別的,只是想起元夕說她說了一夜胡話,心中揪着,有些苦笑地問秦維:“她昨晚……可有說什麽?”

秦維臉上閃過一絲尴尬,他昨夜雖在這兒守着,但到底男女君臣有別,除卻施針診脈,大多時候他都在屏風後歇息,只是等二位姑娘每隔一個時辰交替值守的時候去給晉太貴人號脈看看可有好轉罷了,但若說胡話,他自然也聽了幾嘴的,只是不敢在兩個宮女面前表露出來罷了。

對上段惟清探尋又懇求的視線,他猶豫了一會兒低聲說道:“我聽到的不多,自然也不真切,只是聽到了一些想出去、不想在這兒之類的話。”

段惟清站在那兒許久沒說話,只是擺了擺手讓秦維走了。

他再回去的時候,看了一眼眼睛通紅的元夕,說道:“姑娘也去那邊歇會兒吧,我在這兒看着。”

歸根結底,在這裏,他也已經不是秘密了。

寝殿內只剩下了段惟清一人,他看着床榻上的人,她的神情都舒緩了許多,他捂暖了自己的手才輕輕地去探了探她的額頭,好像比起方才又退了些熱度,臉上高燒起來的紅暈也已經褪去了不少,還好,已經有所好轉了。

段惟清在床榻邊守了三個多時辰,細致入微地替婉然換着冷敷的帕子,替她掖着被子,也替她添置着寝殿裏的炭火,直到午後,婉然才蘇醒過來。

婉然只覺得自己沉沉地睡了一覺,睡了很久,夢到了很多,有入宮前的壓抑,也有入宮以後的孤寂,也有出宮時的惬意,亦有未穿越時的自在從容。

這一覺睡得迷迷糊糊,一會兒冷得很,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像是被火烘烤着一樣熱,一會兒又像是有針在紮自己一樣,好容易夢醒了,嗓子還幹啞得厲害,根本發不出聲音,她有些惱,幹咳了兩聲,才覺得自己渾身乏力,頭昏腦脹的。

“元夕。”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意識到這是誰的聲音,她倏然清醒,睜開眼來就看見段惟清穿着一身最尋常不過的太醫補服站在那兒,嘴唇微抿,見她醒過來忙俯身把簾子撩好,問道:“可還難受?要不要喝些水?”

嘴中幹澀無味,她連話都不想說,一如從前每日起床一般,看見一旁趕來的元夕,有些睡眼惺忪,她擡手示意元夕把她扶起來,立時就有聞訊趕來的淩波端了銅盆和漱口的茶還有牙粉過來。

半盞茶的功夫,這些東西才撤了下去,婉然也才接過一旁的溫水喝了幾口,這才又回到床榻上躺下,頭暈目眩,閉眸喚了一會兒,才覺得好些。

可落在段惟清眼裏,只覺得是她不願理他,心中一時煩悶。

“主兒,你高燒不退,昨兒從雨花閣回來用過晚膳便燒着,一直到今兒正午才剛退了,您這會兒可還有哪裏難受?您餓不餓?要不要吃些東西?”

元夕問了好些,婉然扯了扯嘴角,思考了一番,才撿了些回答了:“只端些清粥小菜來吧,嘴裏苦得很。”

見她還算有點胃口,元夕放心地退了下去,也識趣地給二人留了地方說話。

“哪裏不舒服?”段惟清又問了一遍。

婉然許久不答話,其實嗓子有些癢,想咳嗽,可竟都被她生生憋住了,好一會兒,她才有些冷淡地問道:“陳太醫怎麽不在?怎麽是你來?”

段惟清幾乎被她氣笑,此刻也顧不得別的,問道:“陳太醫?你知道陳太醫擅長哪一科嗎你就敢讓陳太醫給你請了三個月的平安脈?”

Doctor 段:(氣瘋了)(來回暴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