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不是，是真的祝你前程似錦。】
——顏淺的暗戀日記
一陣屬于初夏的晚風吹了過來。
看起來好像要下雨，空氣是悶熱的，但晚風卻涼爽，吹在夏季青白相間的立領校服遮不住的地方，讓人覺得很舒服。
顏淺沒敢擡頭看面前的人是誰，将被風吹亂的頭發重新理了理，慌亂地蹲下去撿手機。
而後，一只指骨分明的手也同樣伸過來，湊巧搭在她的手背上。
就像是被炭火燙了一下，顏淺飛快地縮回手，手機都顧不得撿，急急出聲：“你幹嘛！”
然而他卻像是十分無辜，半蹲在她面前，挑眉看她，修長的手指虛虛地捏着她的手機，“幫你撿手機，你做什麽虧心事了？”
“什麽虧心事啊！”顏淺慌忙否認，伸手要将自己的手機搶回來。
“哎？”祁衍卻好像惡作劇一般，拿着手機的那只手高高揚起，不讓她拿，“你都不說謝謝，不給。”
他說着站了起來，低頭要偷看：“我看看你手機裏都有什麽，走路都聽得那麽專心。”
顏淺：“？！”
不可以！
不能被他發現自己偷偷錄了他唱歌的音頻！
不知道那一瞬間哪裏來的力量，顏淺一下從地上竄起來，一把從他懷裏奪走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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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衍沒防備，被她的力道一撲，整個人往後仰去，手下意識地抓眼前可以抓住的東西。
顏淺還來不及将手機收好，就感覺什麽東西猛地拽住了自己的胳膊。
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一陣失重的眩暈感襲來，她“啊”地一聲尖叫，雙手抵住面前的肉牆，被他拽着一同倒下去。
“嘶……”祁衍一聲悶哼，咬牙吸氣，一手緊緊抓住一旁的樓梯護欄才勉強穩住身體，沒至于摔下樓梯或者摔倒在地。
顏淺彎了彎手指，抓到了衣服布料和類似于腹肌的東西，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居然，倒在了他身上！
得出這個結論，她當即就吓得要從他身上爬起來，雙手在他身上借力，按得他一頓悶哼。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顏淺好不容易才重新站了起來，臉紅得像是煮熟的蝦。
“都、都、都怪你！”怕被他發現她臉紅，腦子飛快轉動，先發制人地甩鍋，轉身就要跑。
“嘶……嗷……啊……”祁衍還一手抓着那樓梯護欄，一手揉着腰，保持着剛剛摔到的那個姿勢，“好像抽筋了。”
抽筋了？
顏淺立馬停下逃跑的腳步，轉過身去拉他。
他長得高，自然很重，她雙手使勁兒才将他拉得動了動。
“嘶……慢點……腰……哎疼疼疼……”
“好重啊你……”
顏淺費盡力氣将他拉起來，累得滿頭大汗，剛松開手想擦下汗，他“啊”一聲又要往後倒。
“喂！”她連汗也顧不上擦，一把将他拽住。
他卻自己站穩了，低頭沖她笑起來，眼裏亮晶晶的，有點小得意：“你怎麽這麽笨啊，我還能平地都站不穩？”
居然是故意逗她的。
“你這人……”她氣得作勢要去打他。
“同學。”忽然走過來個女生，看起來有些生氣，“同學，這裏是學習的地方，你們談戀愛可以去別的地方嗎？我們想安靜一點。”
顏淺要打祁衍的手立即頓在半空中，頭皮發麻地回過頭。
明明已經是傍晚，空氣卻是燥熱的，燒得臉發燙。
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我們不是……”
“對不起啊同學，我們也不是故意的。”
顏淺本來想說，他們不是情侶，也沒有談戀愛，還沒解釋完，祁衍就直接道了歉。
那個女生見祁衍道了歉，倒也沒再繼續為難，一邊念叨着“小聲點嘛”一邊進了教室。
顏淺微楞。
他為什麽不解釋清楚，難道不覺得，這樣被誤會很難為情嗎？
“喂，愣着幹嘛？”祁衍拍了拍她肩膀，“趕緊撿書走啊。”
顏淺慌忙蹲下去撿剛剛摔倒時掉落一地的書，生怕叫他看見自己臉上緋紅一片。
她長得特別白，稍微一臉紅看起來就很明顯。
這會兒她也顧不上教訓剛剛逗她的祁衍了，将書撿起來抱在懷裏，匆匆丢下一句“那我先走了”便直接小跑步離開，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她跑得太快，就像罪犯作案結束後逃離現場，卻又因為沒什麽經驗，不會檢查現場，剛剛撿書的時候放在地上的手機都忘了拿。
祁衍正打算進教室去拿書，眼角就掃到了那個安靜躺在地上的手機。
他走過去，将手機撿起來。
顏淺一路跑下樓，直到三樓才停下。
心跳猛烈，就像是馬上要跳出來。
喉嚨幹澀，就像那種很鋒利的草葉子在嗓子眼那裏拉扯，又疼又哽。
她抓着樓梯扶手彎着腰喘氣，緩了好一陣才呼吸稍微平緩。
正準備重新找一間教室學習，才發現自己手機不見了。
掉在剛剛那裏了！
他該不會是撿到了吧？
萬一他偷看……
顏淺顧不得別的，忙轉身往樓上跑去找，到了五樓，遇上從樓上下來的祁衍。
“找你的手機？”他問。
“對，我剛剛……”
“喏。”祁衍直接把手機遞了過來。
顏淺的視線落在他伸過來的手裏的手機上，呆呆地看着，感覺這一刻，好像世界突然消音了。
他真的撿到了。
顏淺眨了眨眼，有一種說不出的絕望。
她沒有第一時間去接，而是擡頭看向他：“你有沒有……”
“沒有。”
還不等她問完，祁衍就做了搶答。
顏淺的心頓時跌倒了谷底：“我都還沒問完呢……”
“不就是怕我偷看嗎？”祁衍眉梢輕挑，好像早就預料到，“哥是那種偷看別人隐私的人嗎？”
說完，他拿着手機的那只手往前伸了伸，努努嘴：“不要？那我看了？”
顏淺慌忙搶過來，掩住幾分心虛：“誰說我不要的！”
“瞧你那小氣樣。”祁衍“啧”了聲，“我要真偷看了——”
說到這裏，他很壞地頓了頓，上半身忽然前傾湊近，唇角微勾：“你是不是要把我吃了？”
啊！
顏淺心裏尖叫了一聲，上半身猛地往後仰，躲着他突然的靠近。
心跳忽然慢了一拍，然後全亂了。
“對啊！”她壓住慌亂的心跳，故作兇狠地瞪了他一眼，“把你生吞活剝了！”
祁衍右手虛握成拳掩唇輕咳一聲，下一秒卻憋不住悶笑，笑得胸腔都跟着振動起來。
要命。
他這樣故意使壞，然後笑着的樣子真是讓人上頭。
“不管你了，浪費我這麽多時間，我去學習了。”
顏淺不敢再跟他對峙，抱着自己的書轉身随便鑽進一間教室。
好幸運，這間教室沒人。
她剛找了個位置坐下，祁衍也晃晃悠悠地從門口走了進來。
“你來幹嘛！”
祁衍露出很無辜的表情，嘴角一撇，沖她晃了晃手裏的書：“當然是來學習啊。”
“你也會學習嗎……”顏淺顯然不信。
“不然呢，我還能無師自通是個神童啊？”
“哦。”顏淺一邊翻開書一邊點了點頭，“這倒也是，智商不夠。”
剛好祁衍走到了她面前，頭頂被他拿書輕輕敲了下：“那不也比你聰明多了？”
“哦，是嗎，大聰明。”
“沒大沒小，叫哥。”
“臭不要臉。”
雖然過程有些艱辛，但是還好，最後如她所願。
他們在一起，待了一整個沒有任何人打擾的，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晚自習。
他安靜地學習着，并不會随意打擾她。
間或會和她讨論兩道題，都是很認真的學習态度，不會不正經地油腔滑調。
這在顏淺心裏，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十分完美的夜晚。
他就只是安靜地坐在她的旁邊，不需要做任何事，她的內心就會奇異地開出花來。
顏淺也說不上來，他怎麽會有這麽神奇的魅力，就像給她下了蠱，必須在他身邊，才可以擁有這種無法言喻的快樂。
真的好快樂呀，顏淺腦子轉得飛快，好像所有題都會做了，腳趾都忍不住翹了起來。
學習結束後，祁衍像上次月考那樣，先走在前面，而後又藏在廁所裏，拐角處，忽地一下沖出來吓唬她。
為了配合他的表演，為了讓他覺得有趣，害怕他以後不這樣，她只能裝作被他吓到的樣子，然後氣鼓鼓地追着他要打。
他總是裝作很害怕的樣子跑開，而後又得意地停在前面，讓人氣得牙癢癢地在那裏做出一些欠揍的動作：“來啊小短腿！”
他住在校外，一直往校門口跑，她住在校內，但這時候門衛是不管住宿生出去的，一路暢通無阻地追出去，在賣奶茶的地方将他抓住揍了一頓。
“好了好了我的錯，別打了。”他笑着求饒，然後買了兩杯檸檬水，都插上吸管，一杯給她，“大哥喝水。”
“哼！氣死我了你！”顏淺一把搶過來喝了一大口，“先饒了你，我回去了。”
顏淺說完轉身離開，祁衍在後面笑着大喊：“喂！你怕不怕啊？要不我送你啊！”
“怕你個頭啊！”顏淺回頭沖他皺鼻子做了個鬼臉，“趕緊回吧你！”
然而轉過身，嘴角不受控制地翹了起來。
夜風吹着耳邊的碎發擺動，在臉上和脖頸間撓癢癢，這讓她想起下午跟他在走廊相遇，那一刻心動。
不管往後如何，至少在當下，她曾擁有過與他的快樂。
模拟考的這兩天晚上，他們很默契地都在那間教室學習。
學習的時候認真專注，結束後他藏着吓她，而她配合地跟他一起打打鬧鬧，追到校外以後，吃同樣的小吃。
那夜晚散了夏季白日的燥熱，吹着溫柔的晚風，空氣裏飄着小吃攤的香氣，路燈的光将他們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他一聲又一聲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她恍惚間有了一絲戀愛的錯覺。
而後模拟考結束，每天的學習又回歸了正軌，那兩個如夢似幻的夜晚，就像是一場愛麗絲夢游過的仙境。
他閉口不提，她深藏心底。
晚上晚自習結束後，祁衍如同平常一樣，跟順路的何蒹葭一起回家。
顏淺落在後面，将一道物理題算完，教學樓這片區域已經寂靜一片。
忽然覺得心裏有點空空的。
她拍了拍額頭，将這種想法拍走，拿了套化學試卷關燈關門。
出來後從走廊往下看，樓下漆黑一片，沒有教室還亮着燈。
有點害怕，顏淺小跑起來，打算快點離開。
剛從七樓下來，過了六樓，還沒到五樓，忽地一個人影沖了出來，沖她大吼：“喂！”
“啊——”
顏淺一聲尖叫，悶頭就跑。
“喂，你跑什麽？”
那聲音追着她身後跑，吓得她更加不敢停下。
一直跑到二樓，她才忽然反應過來：怎麽那麽像祁衍的聲音？
她猶豫着停下，回頭往樓上看。
祁衍已經沖了下來，還喊着：“是我！是我！”
“你這個禽獸！”顏淺又氣又怕，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
等他跑到跟前，她才對他又打又罵，拳腳相加。
祁衍一直躲着，又讓她打了兩下，有些委屈地辯解：“我哪兒想到你會吓成這樣啊。”
“你個幼稚鬼！你晚上被鬼壓床！”顏淺又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你不是早就走了嗎？何蒹葭呢？”
“她先走了啊。”祁衍龇牙咧嘴地揉着被她打過的地方，“下手怎麽這麽重啊。”
“你活該。”顏淺瞪了他一眼，又撇了撇嘴，“也沒那麽疼吧？”
她可是收着力道的，哪有真打。
“疼死了都。”
“那也是你自找的。”顏淺嘟囔着，跟他一起往樓下走，“為什麽你還在學校啊，你不是跟何蒹葭一起的嗎？”
“這你也管？”
“我随便問問，不說就不說呗，好像誰稀得聽似的。”
說着就已經到了樓下，顏淺沖他揮揮手，敷衍開口：“拜拜。”
“我送你？”
“不用。”
“你想得美，我才不送你呢。”
祁衍說完，趁她反應過來之前，迅速溜了。
顏淺看着他跑開的方向，氣得吹着劉海都飛起來。
這人真是……
顏淺原本以為，前一天晚上祁衍那麽晚還沒離開是意外，但離奇的是，後面接連幾天他都是那樣。
總在夜深人靜，人去樓空的時候，他忽然就在下一個轉角出現。
他們一起走過那一段可以稱為順路的路，然後在岔路口分別。
那一段路并不長，從頭到尾，不過七層樓的樓梯，外加不超過一百米的花園石板路。
他們一起走的時候，顏淺只覺得這條路很短，短到聊不完一個完整的話題。
這樣短的路，這樣夜晚獨處的時間，成了她每一天繁重的學習中對于晚上唯一的期待。
這樣的期待，是從每天晚上分別的那一刻就開始出現，一直到下一次晚自習結束，新一輪的期待繼續開始。
她不知道祁衍這樣做的原因，她也不敢問。
就像小時候，鳥雀停留在她的院子裏，她不知道為什麽鳥雀會飛來，但她很喜歡也很開心，可當她想靠近的那一刻，只不過動了一下，鳥雀就飛走了。
所以她不敢。
人想要活得快樂一些，有的時候就應該稀裏糊塗一點。
顏淺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下去，直到高考結束。
然而“好景”這兩個字後面，總容易跟上“不長”。
顏淺也不記得這樣過了幾天，太快樂了所以忘了時間。
總之，這天晚上晚自習結束後，她像往常一樣關燈關門，從教室裏出來，期待着見到祁衍的時候，那轉角裏出來的并不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