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會記得我嗎?
我說,祝你平安、順遂,永遠。】
——顏淺的暗戀日記
昏暗的教學樓走廊,只有頭頂的聲控燈因為顏淺走動時發出的聲音亮着。
四下寂靜無聲,也沒有其他人出現,本應該因為太過安靜昏暗而感到害怕才對,但因為潛意識習慣性地以為那裏會出現祁衍,所以并沒有什麽好怕。
顏淺抱着兩本書,嘴角微微勾起,一擡頭,卻看見那轉角裏走出來的不是祁衍。
是何蒹葭。
她溫柔笑着,似乎是很善意地提醒:“祁衍藏在那裏準備吓你。”
顏淺嘴角的笑僵住,順着何蒹葭指的方向看過去,祁衍從洗手間裏走了出來。
她知道的,但卻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剛剛僵住的嘴角重新扯起來,露出一個比之前更明顯的笑意,故作生氣的樣子罵祁衍:“你真的是!”
又轉過頭對何蒹葭笑:“還好有你告訴我,不然我要被這個幼稚的人吓死了。”
說完,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尴尬,這樣裝模作樣的表現,不知道在祁衍眼裏看來是什麽樣的感覺。
但她能怎麽辦呢?
總不能直說:“啊,我知道的,他經常這樣吓我。”
好像無形之中會讓大家都變得尴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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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何蒹葭喜歡祁衍,這大概是最近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事情。
祁衍挑眉,默契地沒有揭穿她,只是一貫地嫌棄道:“無聊,誰想吓你了,自作多情。”
說完吹了個口哨,轉身往樓下走。
“那我也先走了哦?”何蒹葭指了指祁衍離開的方向。
顏淺點頭:“拜拜,路上注意安全。”
何蒹葭笑:“你也是。”
顏淺故意等了幾十秒才繼續下樓,一路上都沒再碰上祁衍,而後就走上了另一條路,那條更無可能遇上他的路。
離別的味道越來越濃了。
這時候已經不時興像以前那樣寫同學錄這種東西,更加流行在校服上簽名。
也沒人管平時關系好還是不好,總之一件校服滿教室傳來傳去,回到本人手上時,基本上就沒什麽幹淨的地方,密密麻麻全是各種龍飛鳳舞的名字。
不過這麽做的,更多是男生,女生大多數是拿着各種可以拍照的工具,比如那時候像素很差的手機和相機,挨個挨個要求合影。
顏淺什麽也沒做,她平常不太交際,也有輕微社恐,總覺得主動邀請別人拍照是件很尴尬的事情。
這天下了課,李侃拿着相機過來要找他們拍照,先是單獨拍了她跟祁衍的單人照,又分別和他們來了張合照後再三個人拍了一張大合照。
最後,他滿意地拿着相機查看着照片,突然來了句:“你們靠近點,我給你倆拍張合照。”
當時顏淺愣了下,祁衍卻十分大方地表示:“行啊。”
顏淺也就不好再拒絕什麽,有些僵硬地靠過去一點。
李侃不滿:“能不能再靠近一點,你倆擱這畫三八線呢?”
這時她其實跟祁衍靠得挺近了,再近的話,就要碰上了。
沒等她再糾結猶豫要不要再靠近一點,祁衍主動挪了挪凳子,顏淺感覺自己後背碰到個什麽東西,但那觸覺很快就消失了。
像是,不小心碰到了她一下。
李侃站在她這邊,所以他們都是側着坐的,面對着他的鏡頭,如此一來,她的後背竟然像是靠在祁衍的懷裏。
他兩只手原本都是搭在課桌上的,這會兒只有一只手搭在課桌上,另一只手忽地搭在了她的肩上。
顏淺身體一僵,卻聽見快門“咔擦”一聲響,竟然就這麽留下了他們的第一張合影。
“給我看看呢?”祁衍那只搭在課桌上的手穿越顏淺的肩膀伸出去。
這錯位的角度,顏淺有一種自己被他攬在懷裏的的錯覺。
“挺好看的。”李侃笑着把相機遞給他。
顏淺不自在地扭了扭肩,把他那只搭在肩上的手扭了下去。
随即也顧不上看那張合照,挪開凳子,重新在自己座位上坐正了低頭假裝看書學習。
然而哪裏學得進去,滿腦子都是自己在他“懷裏”的畫面。
“可以啊。”祁衍将相機還給李侃,“這技術以後可以去當攝影師了。”
李侃得意地挑眉:“哥的技術那肯定好啊。”
顏淺這時候又開始好奇了,那照片是什麽樣的?
但她不好意思開口問李侃要,免得他誤會什麽。
不過讓她沒想到的是,不用她主動開口,到了晚上,李侃主動将有關她的照片全都通過q.q郵件發給了她。
顏淺躺在床上,一張一張仔細地看,李侃技術确實不錯,看上去都挺好的。
顏淺的注意力停留在最後那張她跟祁衍的合照上。
他們側坐着,一前一後,離得極近,身後是窗外湛藍色的天空。
祁衍一只手搭在她肩上,這樣的角度看上去,他們像是依靠着,親密無間。
只是她的表情卻有些呆愣,那時候祁衍搭上她肩的動作太突然,她有些錯愕。
祁衍卻不一樣,他笑得很燦爛,滿是少年氣,表情自然極了。
顏淺将這幾張照片小心翼翼地存起來,如果不出意外,大概高中三年,也就只留下這些了。
晚上睡覺,顏淺夢見了祁衍。
她在夢裏問他:“你為什麽要把手搭在我肩上啊?”
他滿不在乎地瞥了她一眼:“不是吧,你這麽小氣,碰一下都不行?”
她說:“我哪有這意思……”
後來呢?
顏淺醒來的時候,就不太記得了。
這天沒什麽老師講課,讓大家自習。
祁衍無聊地摸出一個mp5,問她記不記得很火的那部《仙劍奇俠傳三》裏紫萱和徐長卿喝忘情水那一幕的背景音樂叫什麽。
她看了這部劇好幾遍,但唯獨這一幕的背景音樂沒什麽印象,就直說不太記得。
“怎麽會呢。”他說,“我感覺你記憶力應該挺好的,不行,我給你重溫一遍。”
他說着分了一只耳機給她,是有線的白色耳機。
她把耳機放進耳朵裏,低頭跟他湊到一起看藏在課桌下的mp5裏面播放的仙劍三裏紫萱跟徐長卿喝忘情水的那個片段。
小小的mp5的屏幕上,紫萱跟徐長卿一人端着一片裝着忘情水的葉子。
他們同時做了喝下去的動作,可是紫萱用袖子擋住,根本沒有喝進去,直接倒掉了,而徐長卿在轉身後用內力将忘情水逼了出來。
他們轉身,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前進。
背景音樂是那首《答應不愛你》,一開頭就是:“明明愛,很清晰,可是卻要接受分離。”
挺悲傷的一首歌,配上悲傷的畫面,看得顏淺差點哭了。
但是她還是不知道這首歌叫什麽名字,祁衍說他也不知道。
“那我百度一下。”她說。
還沒等拿出手機,數學老師就拿着試卷進來說有幾道題感覺很重要,要側重講一下,這事兒只好暫時擱置。
顏淺是在晚上睡覺前才想起來這件事的,忙把手機摸出來搜了一下,才知道這首歌的名字。
她怕自己又忘了,趕緊發給了祁衍。
祁衍說他知道。
顏淺覺得,他挺莫名其妙的,知道還問她?
祁衍大概睡不着,就這麽跟她聊起來:【你印象最深的是哪個片段?】
顏淺認真想了想,印象深的畫面有很多,比如茂茂割肉,比如禦劍飛行,但她最後想了想,還是說了仙劍三的最後一場雪。
紫萱說,她還想看一場雪,但是南诏國永不落雪。
後來呢?
那一年,南诏國落雪了。
徐長卿施法,将蜀山的雪移到了南诏國,在南诏國的豔陽裏給紫萱下了一場專屬于她的大雪。
紫萱一頭白發,看見大雪在豔陽裏翻飛的時候,微笑着伸手去觸摸雪花。
而那個時候,他們已經“喝了”忘情水。
【哦,所以你也想看雪嗎?】他問。
顏淺回他:【當然啊,如果有機會的話,真想去北方看一場雪。】
【這還不簡單?】他說,【你高考可以填北方的學校啊。】
黑夜裏室友們也在玩手機,手機按鍵的響聲此起彼伏,顏淺的劇烈心跳聲被遮掩。
她慌了神,沒有立即回應。
明明知道這應該是他随口說出的話而已,可還是忍不住聯想,聯想他是在暗示自己要填北方的學校。
他一定會去北方讀大學,那麽自己呢?
顏淺不清楚,不确定,沒想好,回他:【到時候再看吧。】
祁衍:【如果你不想去北方讀書的話。】
很快接上了後半句:【到時候我在北方替你看,拍照拍視頻給你,好嗎?】
手機屏幕的亮光在夜裏照亮顏淺的臉,不知想到什麽,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落寞。
她回到:【好。】
她本來都快忘了,他這麽一說,她就記起來,他飛行員體檢全過了,只等着高考成績也過關,就可以去讀航空大學。
在天上開飛機呢,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後來的聊天,她就沒什麽興致了。
次日一早,祁衍神神秘秘地對她說:“你不是說你最喜歡看《武林外傳》嗎?其實我也喜歡,我下載了一集,你要不要看?”
當時教室裏鬧哄哄的,大家都在玩,顏淺那會兒不太想學習,就點點頭:“可以啊。”
祁衍分給她一只耳機。
是武林外傳的第五十集,這一集邢捕頭拿着刀問同福客棧的各位他有什麽缺點,別人說一個缺點他就在手上劃一道口子。
祁衍跳過了片頭,三分四十幾秒,小郭糾正了邢捕頭一個錯別字:“拜托,是剛正不阿(e),不是剛正不阿(a)。”
邢捕頭嘚吧嘚吧半天,抓住小郭的手大喊:“我記你一輩子!”
特別大一聲,班主任就是在這句臺詞裏進的教室,電視裏小郭吓了一跳,顏淺也跟着吓得一抖,差點沒叫出來。
那一集就看到那裏,後來就沒機會再一起看了。
但是顏淺卻一直記得,邢捕頭抓着小郭的手大喊的那一句“我記你一輩子”。
真的會有一個人,記得另一個人一輩子嗎?
快要高考,顏淺晚上總是容易失眠,這天下課後趴桌上補覺,祁衍笑她:“晚上偷牛去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嘟囔着叫他別煩:“晚上失眠,煩死了。”
他就沒再吵她。
到了晚上,顏淺再度陷入失眠的煎熬裏,忽然接到了他的電話。
已經是半夜一點過,室友們都睡了,顏淺不敢接,發消息問他幹嘛,他沒回,她就只好接了,小聲問他:“這麽晚打電話有什麽事?”
卻只聽到他的呼吸聲。
她以為是他不小心按錯了,就挂了他的電話,沒想到他卻又打了過來,依舊不說話。
顏淺擔心是不是自己手機出了問題聽不見聲音,試探着将這通電話也挂斷。
他卻锲而不舍,再次打了過來。
顏淺接通以後,依舊只能聽到他的呼吸聲。
他的惡作劇?
她有些生氣,幹脆也不挂了,放在枕頭旁邊,打算浪費他的話費。
這通電話也不知道後來是怎麽斷開的,總之這一晚顏淺沒再失眠。
第二天她問他為什麽要那樣,他卻只說:“無聊,就想煩煩你。”
顏淺罵他神經病,他也沒反駁。
從那天起,連續好幾個晚上,他都在半夜她失眠的時候打電話給她,一句話也不說,安靜到只剩下呼吸。
奇怪的是,顏淺的失眠就這樣慢慢好了。
後來“連麥睡覺”這個詞在各種社交軟件大行其道,泛濫成災,還帶有點色彩的時候,顏淺才恍然大悟。
那該不會就是最早的連麥睡覺吧?
高考前兩天,學校統一給大家放了假,讓大家回家好好休息放松。
大家發了瘋似的在這天将試卷通通撕碎從樓上抛下去,六月的天空飄起了陣陣“大雪”,看起來十分瘋狂。
顏淺留下來幫忙布置考場,最後一個離開。
她很舍不得走,今天踏出了這間教室,可能往後就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
那就,再坐會兒吧。
顏淺回到窗邊,那個第一次跟祁衍同桌時坐的座位。
她在這裏想起很多事,想起他欺負自己,想起自己罵他打他。
她想着想着,低頭笑起來。
怎麽全是吵吵鬧鬧的畫面呀,難道就沒有溫馨一點的嗎?
顏淺捧着臉看向窗外,記憶飛快地變換着,過往種種如同大熒幕上的舊電影,不斷交錯,順序,或者倒敘。
有的,也有很多溫馨的畫面,可是這一次,她笑不出來了。
人真是奇怪的動物,想起開心的事會難過到想哭。
從前總覺得分別近在眼前,但那時候的每一天都總有明天,每一個當下都有以後。
如今卻是真的分別了。
整個學校,整間教室,空蕩蕩的,不見他的蹤影,不見他的聲音。
她輕輕将手搭在左心口,感覺那裏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塊兒。
她想起他問過自己幾次,喜歡南方還是北方,要去哪裏讀大學,問她喜不喜歡看大雪。
只是,她從沒給出肯定的答案。
她自作多情,卻又怕他知道自己自作多情。
她想将愛意深藏,又怕他看出來自己欲蓋彌彰。
以後還會再見嗎?
他會忘記她,還是一直記得?
顏淺沉浸在離別的悲傷裏無法自拔,只覺得都快要喘不過氣了。
教室的門口處,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顏淺?”
顏淺身體一僵,沒敢動彈。
那聲音混合了風聲,夾雜了時光裏的灰塵,穿越了她的記憶,交錯着,有種模糊又朦胧的清晰。
再次響起,更近了些:“原來你在這裏。”
文中電視劇的內容來自《仙劍奇俠傳三》、《武林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