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他跟我看着同一輪月亮，所以我很開心。】
——顏淺的暗戀日記
默契是很奇怪的東西，明明沒有約定俗成，但卻讓彼此毫無聯系的倆人擁有相同的決定。
顏淺覺得，至少在互不聯系這一點上，她跟祁衍有着相同的默契。
不過有時候默契也有例外，比如她到學校郵亭拿錄取通知書的這天，不止看見了新一屆的高三和複讀班踏進校園。
轉身要走的時候，她看見了祁衍。
夏季進入最熱的階段，烈日當空，祁衍穿着寬松的白色T恤和黑色短褲，露出小麥色的手臂和小腿。
顏淺躲在一旁樹下的陰涼角落，一個不仔細看不會發現她在的地方。
總怕視線交錯時別人也會有所感應，她只敢盯着他走路的小腿。
他的小腿細長，雖然常年喜歡運動，但是腓腸肌很流暢，一點都不會很突兀，顯得他整個腿部線條更加好看修長。
其實不用看，她也可以憑借自己對他的了解猜到他此刻走路的氣質。
随性、灑脫、自由，帶一點點不明顯的拽。
那雙小腿越走越近，跟她的心跳頻率交錯，又越走越遠，心跳變得像掉到地上的籃球最後彈起來的那幾下，輕而緩慢。
他沒看見她，與她在校園門口錯過。
有一種劫後餘生和遺憾交織的矛盾感，讓人心裏好像空空的，卻又長滿了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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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回頭看他的背影，強迫自己抱着通知書直接出了校門，去往城東那家樓盤。
今天出門時領了個任務，要去看看他們家去年在城東新開的樓盤買的房子進度到了哪裏。
從校門出來，去旁邊公交車站等公交車。
也不記得走了幾步路，有只手搭在她的肩頭。
很像高考前她跟祁衍在校門口分別後，他忽地轉身沖過來拍拍她的肩。
她腳步停了，卻沒敢回頭。
心跳忽地又激烈起來，像是戰争開始前的鼓鳴。
夏季燥熱的風攪動着她同樣燥熱的心，她胡亂地想着，自己見到他時應該作何反應。
“同學，你東西掉了。”
一道陌生的聲音，将鼓槌從她心上拿開，鼓鳴忽而終止。
空蕩的山谷仍有回音。
顏淺眨眨眼，輕輕呼出一口氣，牽牽嘴角，掩住失落，露出個虛假的笑來，轉過頭。
是個陌生的男生，高高的個子，清秀的眉目，手裏同樣拿着一份紅通通的錄取通知書。
竟和她是同一個學校的。
“這個是你的吧？”男生說着将手裏的一個淺綠色發夾往前遞了遞，“不是的話就放門衛那裏了。”
顏淺低頭一看，搖搖頭：“不是，麻煩你了。”
“不是哦？”男生尴尬撓了撓後腦勺地笑了下，“那我交給門衛吧。”
臨轉身時，暼到她手裏的通知書，頓了頓，把自己的通知書拿出來看了眼，眼裏光線陡然一亮。
“哇，我們居然是同一所大學？”
似乎覺得，這樣巧，是很好的緣分。
顏淺其實不太會跟陌生人相處，尤其是異性，但對方似乎很自來熟的樣子，她的社恐消散了大半。
“對，好巧。”
除此之外，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真好，加個聯系方式嗎？”他邊說着已經掏出了手機，大概沒怎麽被人拒絕過。
顏淺有點羨慕他的自信，然後拒絕了他：“我不用手機。”
“哈？”男生明顯一愣，看着她的眼神滿是錯愕，“不用……手機？”
“對。”顏淺很認真地點點頭，手機卻突兀地響了起來。
一時間，倆人都顯得尴尬又沉默。
她拒絕他，完全是因為自己不太會跟別人相處不想給自己制造社交困難，而不是因為什麽過度自信擔心他對自己圖謀不軌。
現在這樣一來，好像別人才走了一步自己就已經想了九十九步。
大概有點讓人讨厭。
太陽曬得人難以靜心，顏淺匆匆丢下一句“不好意思”就小跑着離開。
電話是外地工作的父母打來的，問她有沒有去樓盤那裏看，她匆忙應着，跟在別人後面上了公交車。
一路接完電話，公交車已經到站。
顏淺挂斷電話下車，太陽刺眼，讓人只看着就厭煩走在下面。
她撐一把太陽傘，下車剛走沒幾步，有人與她擦肩而過，又倒退回來。
“美女，可以加個好友嗎？”
顏淺被攔住，吓了一跳，擡頭一看，對方長得有幾分潦草，氣質裏透露點混，額前碎發快要遮住眼睛。
她很果斷地拒絕了，不顧對方的阻攔離開。
樓盤正在進行最後的修建程序，顏淺被攔在下面售樓部，工作人員認為不安全。
其實不算很不安全，但是樓盤修建安全意外不少，工作人員怕擔責任。
顏淺不好為難別人，但領的任務沒完成，她也不好回去。
大概她看起來太為難，有個工作人員過來和她商量：“你如果實在想上去，要不我陪你？”
顏淺受寵若驚：“不太好吧？你不是還要工作嗎？”
工作人員笑笑，說沒關系，這也算是工作。
後來果然在小哥的帶領下去看了買的那套房，下樓後作為報答，顏淺去附近超市給他買冷飲。
玻璃牆倒映出她的身影。
因為高考前的那場意外，她到現在瘦了十多斤，看上去竟達到了她的審美标準——瘦。
是比苗條還要偏瘦的身材，就連圓臉也清減幾分。
她恍然間一瞥，還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覺。
買了水出來站到同樣的地方，她內心帶上幾分雀躍，假裝整理頭發打量玻璃牆上自己的倒影。
竟有幾分自戀地覺得，好、好像變好看了。
回到售樓部給帶她去看房子的小哥送水，腳步都跟着變得輕快，臉上笑容也燦爛。
“謝謝你，天熱陪我跑一趟，請你喝水。”
她笑得甜，小哥不好意思地擺手：“不用不用，工作範圍內的事。”
“不，請你收下。”顏淺笑着把冷飲塞給他，轉身離開。
抱着通知書的手心浸出一點濕熱，心跳異常快。
不敢相信，她竟然也敢對陌生異性做出這樣的事情。
換作從前，在別人開口拒絕她的那一刻，她就臉紅着不知所措了，哪裏還敢強硬地把水塞給別人。
原來覺得自己變好看以後，會變得更有自信一些嗎？
嘗到一點變瘦變美的甜頭，顏淺很怕自己會重新變回原來的樣子，剩下的暑假也在為了保持身材努力。
爬山、跑步、散步，每一個晴天清晨去山頂看日出，每一個有太陽的傍晚去看黃昏日落。
大學開學，她已經徹底變成了符合她自己審美的小瘦妞。
父母在外地，在省城工作的舅舅和表叔開車帶她去學校報道。
沒想過，原來大學校園這麽好看，學長學姐這麽溫柔熱情，親自替他們拿行李，帶他們辦入學手續，給他們介紹學校周邊環境。
一切，好像都是新的開始了。
甚至，就連日日夜夜從沒忘記過的祁衍，也像是很久遠的事。
宿舍在三樓，靠着過道，旁邊有個連接另一棟宿舍樓的大陽臺，曬着學姐們的床單被套。
樓下有自習室，每層樓有直飲水機器，一樓有飲料販賣機，庭院裏種滿花草，停着學姐們的單車，還有幾只懶貓在車棚上曬太陽。
就像是看過的那些青春電影。
一整個暑假的陰霾散去大半，顏淺心情愉悅地收拾着自己的書桌和床鋪，在跟室友的笑談中對她們有了個大致的了解。
上床的妍玫很有主見，對床的雪兒溫柔漂亮，上床旁邊的小雙嬌美卻不柔弱，上床對面的佳美大方善良，她旁邊的玲姐大大咧咧沒有壞心眼。
各自問年齡，顏淺是全寝室最小的一個，和在高中宿舍裏一樣。
下午去開班會，結束後大家要去商業廣場買夜宵，問她去不去。
她知道自己應該嘗試去社交，很幹脆地答應：“好啊！”
新生入學，學校裏拉滿了橫幅，一路走過來，燈光明亮，還有各種社團的夜間活動将氛圍感直接拉滿。
她們宿舍跟食堂和水吧面對面，中間像廣場一樣寬闊，擺了很多障礙物，潇灑的學長學姐們穿着輪滑鞋穿梭其中。
輪滑社的大音響擺在一邊，顏淺跟室友走到跟前的時候，上一首歌剛剛結束，下一首歌的前奏響起。
居然是，仙劍三的《偏愛》dj版本。
顏淺提着和室友一起買的鹵煮愣在原地，熟悉的歌曲換了種調子響在她的耳畔，卻像拉扯着她的心。
“我說過、我不閃躲、你偏要這麽做……”
這一刻，她想到祁衍。
雖然那天課桌下，他們共享一副耳機聽的并不是仙劍三裏的這首。
室友們大概也被學長學姐們潇灑的穿梭姿勢吸引，一起停在原地圍觀，沒人注意到她的異常。
手機震動，鈴聲被dj壓得幾乎聽不見。
顏淺和室友說有電話要接先走一步，邊順勢接聽了那通電話，連來電人的備注都沒顧得上看。
“喂？”
新換的手機，音質極佳，卻在她接聽後像是壞了似的，連對方的應答聲都聽不見。
她以為是音樂太吵自己沒聽清，腳下步伐匆匆，直奔三樓大陽臺的北面。
“我這裏音樂有點吵，你稍等一下。”
學姐白天晾曬的床單被套還沒收完，随着夜風飄蕩。
顏淺從層層疊疊的床單被套中穿過，來到陽臺北面的欄杆處，夜風吹得她劉海碎發淩亂地飄散。
“喂，能聽見嗎？”
她剛跑了三樓，嗓音裏帶一點喘，單手抓着欄杆平緩呼吸。
“顏淺。”
“壞掉”的手機終于發出一點聲響，像是信號串了頻道，讓人誤以為出現了幻聽。
顏淺将那袋鹵煮放在陽臺欄杆上，香味直往她鼻子裏鑽。
奇怪，明明沒吃晚飯，跟室友買夜宵那會兒聞到這香味覺得很餓，這會兒卻又覺得一點也不想吃。
她沒應聲。
電話那頭的人也跟着她一起沉默。
良久後，他先開了口：“開學了嗎？”
顏淺低頭看樓下學校一環路上路過的行人，手指無意識地摳着欄杆上的粉刷層，摳得掉了一塊兒皮。
壓下喉頭一點酸澀，她說：“開了。”
夜風迷人眼，讓人想哭。
“在哪兒呢？”
“省城。”
他笑：“挺好的，留在離家近的地方，是你的性格會做的選擇。”
顏淺不語。
這不是她想主動做的選擇。
是天意，是命運。
又是一陣沉默。
他又笑了下：“你怎麽話比從前還要少，不關心一下我嗎，好歹也是老同桌了。”
顏淺擡頭望天，将淚意逼退回去。
“你怎麽樣？”她順着他的話問。
“挺好的。”他說，“我也開學了。”
“那還挺好的。”
“你在敷衍我嗎？”他問。
顏淺否認：“沒有。”
“行了不跟你計較，我就是打電話問問你。”他說着輕嘆一聲，“馬上我們就要交手機了，苦行僧啊我是。”
恍惚間，又像是從前同桌那會兒的語氣和氛圍了。
顏淺沒忍住跟着笑了下：“怎麽還要交手機啊？”
“不是跟你說過我以後開飛機嗎，這麽嚴肅的事，當然現在就開始進行軍事化管理，手機不能用。”
“打電話怎麽辦？”
“公用電話排隊打。”
“一直都是？”
“不，就這一學期，以後就可以用了。”
“哦，确實苦。”
“那不廢話？”
又是沉默。
顏淺深吸一口氣，這次換她主動開口：“我要換電話號了，學校統一發了電話卡，還送了話費。”
“是嗎，我們也是，夾在錄取通知書一起送過來的，這通電話打完，我也要換號了。”
後來就交換了聯系方式，誰也沒提要挂電話。
那邊教官大聲吼：“祁衍！趕緊交過來！”
“等等，還沒打完呢。”
腳步聲響起，手機似乎被奪過去。
教官的聲音離得近了些：“小女朋友的電話號碼不記得？下次上公用電話打去。”
“那你倒是等我背一下……”
“三秒鐘。”
這通電話因為教官的到來很快結束，甚至連他匆忙的道別都不清晰。
他說：“先挂了，下次再給你打！”
耳邊他的聲音驟然離去，墨藍色夜空像是一張巨大的網，席卷了無邊空虛将她吞噬。
她拿下手機一看，這通電話顯示的仍舊是高二跟他第一次同桌時交換電話號後存的那個備注。
她沒換聯系方式，是總有一絲僥幸，覺得也許他某天就會聯系她。
他不換，又是因為什麽呢？
他們之間，再一次有了默契。
不問暑假的斷聯，只留現在的餘歡。
祁衍：就這麽敷衍我？
顏淺：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