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祁衍,你也喜歡我,好不好。】

——顏淺的暗戀日記

“還好我不會對你心動。”

一世紀漫長的停頓後,祁衍終于接上他後面那句話。

顏淺無法形容那一瞬間內心是什麽感受,明明應該很難過,卻又真實地松了一口氣。

“好像我會對你心動似的。”她顫抖着眼睫,努力控制着手不抖,低頭端起一杯果汁要喝,“你說這種屁話,真是——”

話音未落,祁衍伸手奪走了她手裏那杯果汁。

“像你這樣笨的女生,我說過的話從來都記不住的女生,我瘋了才會對你心動。”

他把那杯果汁放回茶幾上,重新拿了瓶未開封過的飲料給她。

“我明明提醒過你,跟朋友出來玩,不要喝打開過的飲料和酒,除非你能保證它一直在你手裏,沒離開過你的視線。”

顏淺一愣,記憶回到那年夏天和他一起在樓下報刊亭罰站的夜晚。

他說她不負責,明明答應幫他拿好剩下的半瓶水,最後卻交給了別人。

她反駁他,說都是同學,是他擔心太過。

他帶一些隐忍的憤怒提醒她以後和朋友去酒吧玩要注意自己喝的飲料酒水。

她确實沒太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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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淺有點心虛,低頭試圖扭開瓶蓋喝水來掩飾。

然而平時可以輕松擰開任何一種飲料瓶蓋的她卻莫名其妙地擰了半天也沒擰動這一個。

有些尴尬,她把飲料放回茶幾上,小聲怨念:“這麽冷的天誰要喝冷的,凍死……”

話沒說完,祁衍擰開了瓶蓋遞過來:“凍死你得了。”

顏淺:“……”

沒見過這種人。

徐執函跟何蒹葭合唱完一首,大概是合作太愉快,他又邀請何蒹葭唱第二首。

何蒹葭轉過頭看了眼,猶豫了下,徐執函卻已在開始點歌,轉頭問她:“這次想唱什麽?”

盛情難卻,她說都行。

包間裏由他倆撐起來唱歌的熱情,顏淺跟祁衍坐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歌聲太響,他們說的話只有彼此能聽見。

到最後散場,各自告別,祁衍跟何蒹葭回酒店,顏淺跟徐執函回學校。

路面被曬了一下午,已經幹了,只餘下一些小水坑。

徐執函一邊走一邊提醒她小心腳下,又笑着問她:“剛剛跟他聊得開心嗎?”

顏淺愣了下,随口應付:“就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哦……”徐執函拖長了調子開她玩笑,“我把人女生都拉住了,你們沒聊點有意思的?”

顏淺臉上一熱,插在大衣口袋裏的手收緊了,不好意思地低頭看路,小聲反駁:“你說什麽呢。”

“喜歡他?看你的眼神,閃躲又專注,很難說這不是喜歡吧?”

顏淺一驚,心裏滿是後怕。

這麽明顯嗎?

“不過那個女生也喜歡他,比你還要大膽,藏都不藏愛意。”徐執函說着撓了下額頭,“但我肯定幫你啊,我們是朋友嘛。”

“一直在幫你試探那個男生的感覺,但我實在沒看出來,他太能藏了。”

顏淺:“……”

真沒想到徐執函這一天做了這麽多事,這人是不是有點太通透了?

回到宿舍裏,室友都已經洗漱完躺床上玩電腦,顏淺和她們打過招呼,收拾東西去洗澡。

熱水剛淋濕後背,手機響了起來。

她習慣洗澡的時候用手機放歌,因此是帶着手機進來的。

不知是誰這麽晚了還打電話,顏淺手上的水都沒顧得上擦,探手從架子上把手機拿下。

來電顯示是祁衍。

她有些懵,将水關了,接聽電話問他:“怎麽了?”

“到了嗎?”

原來是問她到沒到宿舍。

顏淺應着:“到了。”

“到了是吧?剛剛在包間裏一直沒搶到麥,我想起我有首新學的歌必須要秀一下,你聽不聽?”

宿舍洗澡沒有浴霸,熱水一關,她沒穿衣服有些冷,就打算拒絕:“不——”

“不聽也要聽。”

顏淺:“……”

她想叫他等等,但她洗澡很慢,怕他不願意等,就忍着冷空氣答應:“那你唱吧。”

居然不是他擅長的粵語歌。

是之前大紅的電視劇《步步驚心》裏的主題曲《一念執着》。

這麽抒情溫柔的歌,顏淺私以為不太适合祁衍唱。

然而祁衍一開口,竟意外好聽。

他從未用這樣溫柔的嗓音唱過歌,至少,在她面前沒有。

手機擱在耳邊,他缱绻溫柔的歌聲從手機喇叭裏鑽出來,跑進她的耳朵裏,在心尖勾着癢。

他唱:“早知道結局是不能抗拒的錯,停留在這一刻,不想逃脫。”

唱中文歌曲竟一點都沒跑調,很不像他。

看來确實是有認真學過。

只可惜本來就不是什麽甜歌,歌的末尾,他唱:“兩個世界,之後,只好,情深緣淺。”

顏淺追完了整部劇,聽他唱這首歌,不免想起be結局,心裏隐隐有些難過。

“你什麽人啊。”她忍不住罵他,帶一點哭腔,“大晚上唱這麽悲傷的歌幹什麽,我洗澡呢,挂了!”

挂斷電話,渾身已經凍僵。

直到熱水兜頭而下,才感覺自己好像還活着。

祁衍跟何蒹葭沒在顏淺這裏逗留太久,第二天吃過早飯就回去了。

書法協會的活動是徐執函周日下午組織的,一個很簡單的活動,顏淺跟他一起做完,總算是趕在期末前交了差。

放寒假的那天,顏淺的期末成績已經出了兩科,她有一科得了滿分。

另一科也有九十幾,在宿舍裏是最高的。

這算是最近唯一讓人開心的事情。

寒假裏,有人在班群裏組織同學聚會,讓大家要去的先報個名。

顏淺看了眼,李侃是最積極的,再次看的時候,看到了江淮。

江淮很少在群裏冒泡,顏淺突然一下看見他,就忍不住想起自己高考失利的事情。

浪費別人那麽多時間盡心盡力教學,最後考成那樣。

她匆匆忙忙退了q.q,決定不去同學聚會。

哪有那臉去見人。

一整個寒假,顏淺都在裝死。

拒絕聚會見面,拒絕線上閑聊,整個就一六親不認的自閉兒童。

她連班群消息都不怎麽看,到開學後,才敢打開,竟發現裏面都在傳祁衍何蒹葭分手了。

竟真的就這樣宣布分手了?

她回想起冬天時何蒹葭來找她,名義上是找她玩,實際上卻是找祁衍。

何蒹葭看祁衍的眼神,看他時候的表情,以及她故作無所謂的笑,都顯示着她喜歡他。

一個寒假過去,就放下了嗎?

顏淺忍不住主動找了何蒹葭問,何蒹葭又哭又笑:“分了啊,他說現在不想談戀愛,大學畢業之前都不會談,我還纏着他幹嘛?”

是沒放下,卻又不得不放下。

顏淺不免也替她難過,這樣得到又失去,會不會比從未得到更讓人難過?

四月份,大一新生去東山上的一個軍訓基地軍訓,部隊現役做教官,實行軍事化管理,手機一律沒收。

顏淺第一次體會到大一開學後祁衍手機被沒收後的狀态。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整理內務,站軍姿,早飯統一正步上山頂食堂吃飯。

大鍋飯,毫無滋味,但是運動量大,必須要吃。

每頓飯吃完自己洗碗,吃飯包括洗完碗之後歸隊,總共只給十分鐘。

洗澡必須要教官帶過去,在山頂公共的澡堂裏,三天一次,在規定的時間洗完還要正步下山。

每天晚上訓練完之後回宿舍整理內務,在規定的時間內休息,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最後一天晚上,因為太過激動,她們在宿舍偷偷聊天,被教官逮到,全宿舍被罰,兩人一隊輪流出去值班。

黑寂寂的夜,四月的山上氣溫低,空氣裏泛着涼意,四下無人,讓人恐懼。

營地前是一片湖,風從湖面上吹過來,發出“呼呼呼”的聲音。

顏淺在這時候忍不住想起祁衍。

他會不會也恰好在值班呢?

他害怕嗎?

軍訓閱兵結束後,輔導員就把手機還給大家。

在離開東山的車上,顏淺打開手機拍下山上的林蔭路風景。

班長把一個紅色本本丢給她:“顏淺,你的優秀學員證!”

顏淺順帶也拍了這個證,一起發到空間裏:【終于解放啦!還拿到優秀學員!開心!】

是故意的,想給祁衍看到,讓他看見自己其實也可以在艱苦條件下創造勝利。

他大概是很忙,到了晚上才打電話給她。

那時她走在他們曾一起走過的那條籃球場旁邊的學校一環路上,暖黃色燈光在地面碎成斑駁的光影。

她一步一步踩過去,旁邊籃球場裏有人奔跑着投籃,很像當時他在的場景。

“啧,厲害啊。”他在電話裏笑着誇她。

她笑得根本壓不住,在路上蹦蹦跳跳,志得意滿:“那當然!我才不弱呢!”

“誇你兩句你還要上天啊?我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你的驕傲了。”

“那當然啦!”顏淺絲毫不介意他打擊自己,“你都不知道我們多辛苦,在山上哎……最後我們還被罰值班,好恐怖的。”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傾訴欲噼裏啪啦繪聲繪色地跟他分享這半個月的軍訓生活,甚至連最後被罰也大方跟他講。

但是她不敢說的是,那天半夜值班,她看着遠方的湖面,寂寂黑夜裏,她沒有一刻停止過想他。

“站崗啊?”

“嗯!”

“好巧,那天晚上我也在站崗。”

他說着又笑:“但我不像有些人那麽膽小,還會害怕呢。”

顏淺:“……做個人吧你。”

他就在那頭悶悶地笑。

很尋常的一個五月份,顏淺夢見祁衍出事。

夢裏他受了重傷,看向她的那雙眼再也沒有了往日神采。

一覺醒來,她才發現是個夢境。

但她仍舊當機立斷要去為他祈福。

這是顏淺第一次翹課。

早晨天還沒亮她就出發,去普照寺上香。

周內工作日,普照寺依舊香火鼎盛,來往的人絡繹不絕。

顏淺從山腳下的石階一步一步爬上去,累得雙腿發軟,她也不太敢停。

佛像慈悲,溫柔憐憫世人,只是在殿前跪着,就讓人有了信服的安全感。

她跪在殿下祈求,祈求佛祖佑他平安。

不敢抽簽,唯恐抽到下下簽。

主持的師傅問她所求為何,替她寫了平安符開光,包在一個黃色的紙封裏。

從山頂下來,顏淺握着手裏的平安符犯難。

剛剛師傅說過,這要随身攜帶,或置于身邊,枕下。

她應該怎麽給他?

直說求了個平安符給他?

會被他多想吧。

坐上回學校的車時,顏淺在網上下了個抱枕的單子。

還是,放在抱枕裏寄給他吧。

一個周末的晚上,祁衍打電話過來。

“抱枕我收到了,但為什麽想着寄個抱枕給我?”

顏淺說出早已想好的托詞:“看着挺好看的,那天我剛好有個優惠券,只花了一分錢,自己用不上,就給你了。”

又提醒他:“那個抱枕拆洗的話只洗外面的枕套就好,裏面的別拆開了,不然裝不回去。”

祁衍笑了下:“知道了,你想要什麽?”

顏淺抄寫完最後一卷經書,應到:“沒。”

後來他絮絮叨叨說了些什麽,她都不太記得,只顧着把經書收好。

如此,替他祈福的最後一道程序才算做完。

不久後,顏淺收到來自祁衍的回禮。

一顆打磨過的桃核,用紅線穿着。

他說這是辟邪保平安的,她膽兒小,叫她随身攜帶。

那天她看着那顆桃核發了很久的呆。

她不敢問他是不是看見了被她藏在抱枕最裏層的平安符,所以才送了這樣的禮物給她。

還是,他只是單純想讓她平安,所以恰好送了這樣的禮物給她。

總之不管怎樣,她都覺得很開心。

她想起畢業前的那個下午,分別時他說,祝她平安,和她所想祝他的點是一樣的。

而如今,他再次與她有了這樣的默契,彼此送了對方保平安的東西。

做這樣尋常的好朋友,似乎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大二時,課變得很多。

顏淺退了社團協會,甚至連學生會裏的職務也不想再擔任。

但大概是她表現太好,也有可能是她太任勞任怨,社團協會學生會裏帶她的學長學姐都勸她繼續去競選幹部,留下帶帶大一新生。

從前也受到學長學姐的幫助,她沒辦法不顧良心地說不。

最後協會那邊是退掉了,學生會這裏卻不能全退。

除此之外,還被輔導員拉去做了班幹部。

新生入學後,忙着招新,忙着學習,忙着所有亂七八糟的事情,連睡覺都變成一種奢望。

顏淺很久沒和祁衍聯系,大概他也很忙。

新生嘴甜又乖巧,一口一個姐姐,因為她脾氣好,竟沒有一個肯乖乖叫學姐的。

讓人頭疼的是,她确實不太适合當幹部,當一個管理人員,真是社恐的挑戰。

室友給她支招,讓她開例會的時候兇一點,她聽了,次次都裝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

小鬼頭們每次裝得被她吓到,例會一結束就在下面笑她,說她實在不太适合裝一個很兇的人。

好在倒都是一群聽話的小孩,就是辦事和她們當初一樣不利索,有各種各樣的問題。

大多數時候,在領導面前挨罵的都是她這個部長。

也是那時候她才知道,從前學長學姐們替她們在背地裏挨了多少罵。

又是一年冬日,系裏要準備一場迎新年的晚會,記者部的任務是做宣傳視頻,晚會現場拍攝,後期剪輯,發表新聞稿。

幹事們交來的視頻她打回去幾次,改了又改,最後到了時間交上去被領導批評得一無是處。

挨罵的當然是她這個部長,說她招了堆什麽都不會的人,說她眼光爛,說她……

總之那天在辦公室她被罵了半小時。

沒哭,只是後來輾轉幾人,從同在學生會裏做幹部的同學那裏聽說,領導後來挺內疚地說他似乎有點太兇,把她罵得快哭了。

後來視頻拿回去,時間已經來不及,她親自熬了大夜改才算過關。

也談不上委屈,領導說得沒大錯,她确實沒做好。

只是當初,她也沒想要誤人子弟,是被勸着留下來的。

這麽一想,就感覺,自己真的挺差勁的,辜負了別人的信任。

但事情還遠遠不算結束,晚會在大家忙碌的準備中開場,記者部責任重大,需要負責正常晚會多機位的視頻錄制。

而那天的現場拍攝出了很大的問題,一個像素最好的設備被其他系裏過來看晚會的同學撞到,壞到沒法用。

領導要發火,她趕緊打電話求助其他系裏記者部的人,帶了好的相機過來,才勉強挽救。

那天的晚會有些什麽節目,顏淺不太記得,只記得一整場晚會她都在四處奔忙,唯恐哪裏又出了什麽問題。

後來的新聞稿她同時讓幾個人都寫了,選了篇湊合的,打回去讓人改了又改,達到标準才交上去,總算沒在這裏再出什麽問題。

只是新一周的機會上,記者部還是跟另外兩個部門一起被點名批評了長達十分鐘。

她認,卻也會難免覺得心累。

剛結束學生會的例會,班裏又有事情叫她過去,要她親自處理。

連續奔忙半個月,馬上又要迎來期末考,她終于撐不住了,在一個深夜裏崩潰。

打通祁衍電話的時候,她忍着沒哭,只說想聽他唱歌。

祁衍在睡夢裏被她吵醒,接着大概是出了宿舍,有開關門的聲音響起。

“想聽什麽?”他問。

她想他一定還閉着眼睛,因為他說話的聲音是這樣的朦胧不清,帶一點讓人心軟的溫柔。

顏淺眷戀死了這樣不清醒的溫柔,哽咽着說想聽他唱粵語歌。

室友們都睡了,她輕手輕腳地将自己存的小金庫帶上,背着背包悄悄出了宿舍。

事實上,聽見他叫她名字的那一刻,她就想立刻見到他。

電話的那一端,祁衍啞着嗓子說:“那給你唱首老歌吧,《愛的故事上集》,聽過沒?”

“聽過。”顏淺小聲地回答着他的話,偷偷地繞到一樓走廊盡頭那端的鐵門。

從正門肯定是出不去的,只能試試這道有時候鎖會壞掉的後門。

他嗓音裏帶着點沒睡醒的啞,開始唱這首《愛的故事上集》。

顏淺摸着門鎖的位置,居然真的沒鎖,大概是被誰打開了。

她一直都是好學生,從沒做過這樣半夜出逃離經叛道的事,心跳比手抖還厲害,幾乎是屏着呼吸出的門。

只敢走黑漆漆的小路,從一處被林木遮擋住的破舊圍牆翻出去。

坐上去機場的出租車時,他正唱到那句:“全為我愛上你偏偏你不知。”

“早知道結局是不能抗拒的錯,停留在這一刻,不想逃脫。”

“兩個世界,之後,只好,情深緣淺。”

這兩句歌詞出自《一念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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