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是我心甘情願,要為他淪陷。】
——顏淺的暗戀日記
顏淺買了一個機械鍵盤,接在電腦上,打字的時候有清脆的響聲。
她沉迷在這種不停響動的聲音裏,鼠标墊旁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桌板都跟着一麻。
拿過手機掃一眼,祁衍回了條消息,跟他上一條消息相隔二十分鐘。
他說:【最好是個老師,或者是個寫小說的作者。】
又說:【我買房了,車的話暫時用不上,還沒買。】
竟沒再說別的。
顏淺有些驚訝,她還以為自戀如他,擇偶要求會很高。
她碼字正上頭,随手敷衍:【還是找別人給你介紹吧,我同事都有小孩兒了,不合适。】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的作者朋友還沒面基過,不好随意介紹吧?】
他很無語:【……】
顏淺看不太懂。
難道對她的敷衍表示不滿?
想了想,不知怎麽回複,幹脆将手機放在一邊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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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這會兒正閑着,又問她:【在寫小說?】
她說對。
他又問:【給我寫一本?】
她皺眉:【給你寫一本?】
等了會兒,他說:【我就是想在你的故事裏當男主角。】
顏淺認真想了想:【但是你離現言的标準男主還差十萬八千裏。】
他似乎徹底無語:【……算了,訓練去了。】
顏淺:【嗯。】
手機裏終于再沒有他的新消息進來,顏淺輕輕呼出一口氣,點開網站論壇趴在桌上看別人在帖子裏掐架。
簽約時,編輯叮囑過:“千萬千萬別去那個叫做碧水江汀的論壇!”
但人總有好奇心,越不讓去,就越想去。
她進的第一個論壇就是這個。
就像,有些人明明知道不應該喜歡,但就是控制不住為他着迷。
就這麽看了會兒,裏面掐架越來越離譜,讓人頓覺索然無味,直接關了頁面。
2017年的夏天,外頭日光正好。
顏淺趴在書桌上,手張開擋着眼睛,日光從指縫中傾瀉下來,恍惚間就想起那一年夏天課桌上吹過來的風。
時間過得好快,尤其是,不跟祁衍聯系的時間。
他很少發動态,似乎也不怎麽用手機,有時候去了新的地方,會發張照片在朋友圈。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q.q就被大家逐漸淘汰,微信取而代之。
再後來,他的朋友圈變成三個月可見。
顏淺時不時去視奸,慶幸朋友圈不會像空間一樣留下足跡,否則她是不敢的。
春去秋來,幾個年頭已過。
201X的年份居然全部過去,日歷上變成了2020年。
這是,她跟祁衍認識的第十年。
八月份,顏淺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很久不見的祁衍。
夢裏她和幾個女生不知為什麽在沙漠裏,似乎迷路了,頭頂有救援直升機的聲音響起,她擡頭看。
那架救援直升機在天空轟隆隆地響,機門打開,一根很粗的麻繩從上面丢下來,懸在空中。
祁衍穿着像前幾年大火的一部韓劇《太陽的後裔》裏的男主穿的衣服,從那扇打開的機門出來,雙手握着繩子迅速從天而降。
夕陽從遠處的天邊投過來,将他整個人照得閃閃發光。
那一刻她想,沒想到居然真的有一天會淪落到要靠他開直升機來救,真是在春市一語成谶。
他落地時躬身,單手撐地,姿勢很帥,就像一個從天而降的神。
她立在原地,看他逆着光朝着自己的方向跑了過來。
然後,跟她擦肩而過。
似乎,根本沒有看見她。
她轉過身去看,他擁抱了另一個女生,将她公主抱,一直走向救援直升機那邊。
整個過程,他沒有看她一眼。
她就這麽像觀衆似的立在一旁,看着他帶着那個女生坐上救援直升機開走,直到茫茫沙漠裏只剩下她一個人。
夕陽似乎也落下去,天空漸漸變暗,空氣裏裹挾着風沙,帶着一絲冰涼。
她茫然四顧,四下無人。
明明應該感到害怕和難過,她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她以為,自己真的一點也不喜歡他了。
然後她在淩晨四點醒來,發現只是自己做的一個夢。
周圍黑黢黢一片,只剩下窗外一點皎潔的月光照進來,讓人勉強看清一點窗戶的輪廓。
黑夜寂靜,只聽見輕微的空調機的聲音。
不知為什麽,有點心慌。
她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機,迫不及待打開微信點開跟他的聊天框。
打了一串文字,卻在發出去的一瞬間猶豫,最後全部删掉。
她點開他的朋友圈——手指頓住,雙眸忽地瞪大。
似乎不敢置信,又退出來,閉了閉眼,再次點開。
好像還是不願意相信,一直重複這樣的動作。
幾次後,她終于累了,暫停在他的朋友圈頁面。
他許久沒更新的朋友圈,新發了一條動态,沒有文案,只有幾張照片。
照片裏,穿着秀禾服的美麗新娘坐在床上嬌羞地笑,他們一群男生穿着軍裝站在一間屋子裏,看起來畫面很美。
這條動态,發表于幾個小時前,看起來,好像是去迎接新娘。
他結婚了。
在他們認識的第十年,他娶了一個很漂亮的女孩。
并且,沒有邀請她去參加他的婚禮。
似乎,連她的祝福也都不需要。
顏淺捂住心口,有點喘不過氣的感覺。
她放下手機,閉上眼躺在床上,但還是覺得難受。
一直蠕動着,終于找到個稍微好點的姿勢:側躺着,蜷縮起來,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食指彎曲放進嘴裏咬着,以免自己哭出聲音。
仿佛這樣,就不會太難受了。
後半夜裏,好像睡着了,又像是沒睡着。
半夢半醒着醒來,淩晨六點,窗外晨光看着又是一個豔陽天。
顏淺揉了揉疼痛的太陽穴,從床上爬起來,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開了空調的房間,居然也會出這麽多汗,就連睡裙都濕透。
買機票的時候,顏淺看了眼日期。
2020年8月25日,農歷七月初七,七夕節。
顏淺扯着嘴角笑了下。
原來是七夕節,怪不得會選擇在今天結婚。
飛機是飛往拉薩的,到達時是下午五點。
這是她第一次上高原。
灼熱的陽光,稀缺的氧氣,突然的海拔變高,讓人頭暈心悸,很像淩晨四點醒來看見他結婚的那條動态時的反應。
顏淺買了氧氣瓶,步履維艱地找到一輛車,要去納金山。
拉薩的天空是一片水洗的藍,很純淨,白雲像棉花一樣漂浮在空中。
從拉薩城中沿省道往紮葉巴寺方向去,路上天空高遠澄澈。
她的心變得很寧靜。
遠遠的,就能看見納金山垭口壯觀的景象。
五彩的經幡挂滿了路口兩旁的山頭,藍白紅綠黃的順序,在風的吹拂下轉動着祈福。
顏淺下車,在經幡上寫下她和祁衍的名字,将經幡一頭在另一邊的山頭上系好,然後拿着另一頭上這邊的山頭。
每跑一步,經幡就被風吹動在她手裏轉動一次。
層層疊疊的經幡被風吹得不斷飄揚,日光穿過來,落在她臉上。
她在心底裏祈禱。
祁衍,你要永遠平安。
祁衍和顏淺,要永遠平安。
任何時候,總怕所求之事事與願違,所以總要和他一起。
這也是,她最後一次把她和他的名字寫在一起。
往後,她不會再越界半分。
窒息的感覺越來越明顯,高原反應還是沒能很好适應克服,讓人感覺靈魂都快要脫離。
顏淺艱難地将經幡系好,撒下隆達。
山頭風大,隆達四散着飄向天空,讓人信服,所求皆會實現。
胸悶氣短,顏淺不再強撐着站立,在經幡下躺下,拉薩下午六點的陽光落在她的臉上,她閉上眼。
她想起《小王子》裏的那句話:“有一天,我看了四十四次日落。”
從前她并不能完全理解,怎麽會在同一天看了四十四次日落呢?
但在此刻,拉薩明亮的陽光下,她呼吸困難地躺着,閉上眼,嘗試着在太陽下不斷睜開眼睛時,她忽然明白了。
人本能對于黑夜恐懼,看着太陽西斜,總擔心它會落下去。
明知它總會落下去的,但還是忍不住一看再看。
在這一天,她看了不止四十四次日落。
從拉薩回來很久後的某一天,顏淺無意中發現,他婚禮的那天,他曾來看過她的空間。
但他們終究再無任何聯系。
曾以為做朋友就能一輩子,但像自己這樣心懷不軌的朋友,又怎麽能真的一輩子。
她又想起周芷若說的那句話:“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是啊,她怎麽敢在他結婚以後再去打擾他呢。
從前以為,錯過的只是一個人。
到如今才明白,錯過的是一生。
夏去冬來,顏淺收到了一份結婚請柬。
高中的一對同班同學喜結連理,從高中走到現在,不離不棄。
新娘跟她關系還不錯,邀請她那天早點去婚禮現場幫忙。
她看着邀請函上的名字,有點恍惚。
原來真的會有這樣不離不棄的愛情,就在她的身邊。
還以為,都是年輕時沖動許下的諾言。
婚禮時間定在2021年2月10日的中午十二點,法定春節假日的前一天。
顏淺吃過早飯就去酒店幫忙,十點半左右,她接到了一通陌生電話。
“您好,請問是顏淺嗎?”
顏淺将氣球放到酒店的椅子上,對旁邊朋友打了個手勢先離開。
正門人多,她從斜側門出去接電話:“是,是我,請問有什麽事嗎?”
“您好,這裏是順豐快遞,我們有一個您的包裹,是八月份到的,一直被遺忘在角落裏,今天我們年終盤點清理庫房才找到。”
“很抱歉這麽晚才發現有您的包裹,請問您的地址還是這裏嗎?我們現在立即給您送過去。”
顏淺疑惑:“請問确認是我的包裹嗎?我沒有未收到的包裹。”
“是的,這個電話號碼就是您的,名字也是。”
“請問寄件人是誰?”
“祁衍,行字中間三點水的衍。”
簡單的一句話,仿佛時間的洪流,轟然将她掩埋。
顏淺差點握不穩手機。
她緩了緩,呼出一口長長的氣,聲音裏帶着點顫抖:“麻煩您送到弘揚大酒店。”
一共等了十分鐘。
在她瑟瑟發抖地立在風口十分鐘後,快遞小哥終于騎着電瓶車在新一年二月份将那份本該去年八月份就給她的快遞送到她手上。
很像是一本書。
顏淺雙腿發軟,根本站不穩,蹲在地上顫抖着凍紅的手撕了好幾次才撕開快遞袋。
是一個A5大小的筆記本,牛皮紙做的封皮上貼着一張便簽。
顏淺拿下來看,是祁衍的字跡——
【戰友8月25號結婚,我們會去幫忙接親,如果你也喜歡我,回信給我,我搶那天的捧花送你。】
右下角還有一行小字:【若你不回,那我便懂了。】
簡單兩句話,卻像是兜頭一場暴雨将她整個人澆濕透。
她哽咽着低頭看向筆記本的封皮,上面寫着這本筆記的名字:《祁衍的暗戀日記》。
顏淺眨眨眼,一滴淚落到上面。
她飛快地用衣袖抹去,翻開封皮。
筆記本的扉頁上,寫着一句摘抄自川端康成的話:“淩晨四點醒來,發現海棠花未眠。”
他又加上半句:“可惜你不在我身邊——To顏淺。”
這樣的快遞,卻遲到了半年。
顏淺再也忍不住,埋在膝蓋上無聲哭起來。
路過的行人向她投來奇怪的眼光,小聲議論着她是不是今天這場婚禮新郎的前女友來攪局。
身後酒店的婚禮現場已經開始熱鬧起來,巨大的音響放着婚禮上的經典曲目,是那首《再度重相逢》。
歌裏唱着:“講好了,這一生,再度重相逢。”
顏淺擦了擦眼淚,将便簽夾進筆記本裏,起身準備從大門那邊進去。
不過三五步,她愣在外面橫鋪着的紅毯上。
隔着透明的玻璃牆,酒店內的水晶吊燈全開,婚禮現場明亮輝煌如同宮殿。
高朋滿座的宴席裏,祁衍穿着黑色大衣穿梭在一路繁花鋪就的紅毯上,四處張望。
好像,在找什麽人。
下一秒,他忽地停下,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相顧無言。
不過一瞬,他的大衣衣擺掀起酒店圓桌的桌布一角。
在滿室紅塵俗世喧嚣的喜慶裏,他卻只奔她而來。
隔着一米遠停下,他微喘着氣,指了指她手裏來不及丢掉的快遞袋和那本寫滿他心事的筆記本。
那雙深邃的眼朝她看過來,嗓音裏帶點啞:“剛拿到?”
她紅着一雙眼,點點頭:“嗯。”
恨山盟來遲,錦書亦難托。
那些她手心潮濕的瞬間,那年她不顧一切的冬天,那天拉薩下午六點的經幡,那些她想念卻只能克制的喜歡。
她從沒渴求過會有答案。
這一生,最好的十年。
為他淪陷,是我甘願。
祝大家,永遠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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