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騙財騙色
騙財騙色
沈斯年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正側身朝着他的方向熟睡。金發散在枕頭上,面容寧靜。哪怕平日裏再骁勇善戰的家夥,這時候面對枕邊人的防禦基本都是為零。
殺了他。
有人在他腦海裏輕聲道,殺了他,你父親就能回來了。
誰?殺了誰?
殺了你面前那個人。
我面前的人?一直渙散的瞳孔聚在一起,終于看清了眼前人的睡臉。
這是……沈斯年?柏逸卿如夢初醒,身後冷汗涔涔。
不!不行!
但是他的靈魂仿佛被困在了體內,或者說,被困在了這個房間的另一個平行世界裏。一瞬間天地倒轉,眼前的景物放大又縮小,疊成無數幻影襲來。
柏逸卿閉了閉眼,猛地睜開,還是那安靜的房間。
他在拼命阻止,在呼喊,在掙紮。
可現實裏,他悄無聲息,緘默不言。柏逸卿眼睜睜看着自己手中的電磁槍對準了沈斯年額間,食指落在了扳機上。
怎麽回事?怎麽控制不住身體了?
他的血液在血管裏奔騰,攜帶着某種不知名物質湧向腦海,沖擊着名為理智的屏障、柏逸卿咬緊牙根,幾乎要把面前的人瞪出火來。
該死的沈斯年!怎麽會睡得這麽死?!
他的食指因為兩種意識的拉扯而在顫抖,一會兒向外一會兒向內。
他渾身僵持片刻,耳邊忽然響起了柏厲明的呼喚,“逸卿,快救我!”
父親真的沒死嗎?就在這懷疑的念頭出來那瞬間,柏逸卿感知到腦子緊繃的弦斷了。食指扣動扳機,電磁槍口凝聚出藍紫色的電弧。
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柏逸卿手腕和肩膀受到重擊,眼前一花倒在床上,電弧擊中天花板發出滋滋聲,黑了一大塊。
沒打中?柏逸卿意識到這件事時,頃刻間松了口氣。他定睛看向壓在自己身上的人,身體甚至放松了任由對方桎梏。
沈斯年臉色難看,手掌牢牢壓着他持槍的手腕,近乎質問,“柏逸卿,你大晚上在做什麽?”
在做什麽?在殺你啊。柏逸卿沖他笑,唇邊的尖牙若隐若現,面上神情顯然極為放松,語調輕揚,“你沒事就好。”
“我沒事?”沈斯年像遇到了這世上誤解的難題,“你拿槍對着我,還說我沒事就好?”他琥珀色的眸子眯起,“有事瞞我?”
他說着這話的時候,甚至沒有松開手上哪怕一分力道,像是唯恐柏逸卿會暴起傷人。
柏逸卿見他防備的模樣,心底卻反而覺得安心極了,“我剛剛做了個噩夢。”
“夢到什麽了?”
柏逸卿仰面想了想,“我父親。他喊我救他,他和我說,殺了你,他就能回來。”
“從哪裏回來?”
柏逸卿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并不只是單純被噩夢魇住那麽簡單,“他說,女皇陛下?他說,從蟻人那裏回來?”說到最後,他自己都愣住了,像掉進了無法解釋的漩渦。
就算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柏逸卿不覺得自己對蟻人有除了憎惡以外多一分的情緒,所以到底為什麽夢裏的柏厲明會口口聲聲喊敵人首領叫‘女皇陛下’?
沈斯年打量了他許久,松開手往旁邊側坐。
柏逸卿剛撐起身,沈斯年把他手裏的電磁槍沒收,丢到一邊,不知打開智腦聯系了誰,只聽沈斯年冷聲道,“喊兩個精神力方面的醫生上來。”
“你覺得我有病?”柏逸卿轉着被按出印子的手腕,有些納悶。
沈斯年起身穿好衣服,瞥了他一眼,壓低眉毛,“不。你不是第一個因為‘夢中人’襲擊我的。”
柏逸卿有些驚詫,他只有晚上和沈斯年見面,平時兩人工作領域不同,哪怕同在基地也很少見面。因此竟不知這幾天沈斯年還經歷過其他人的背刺。
沈斯年平鋪直敘道,“我懷疑蟻後能利用那些被吞噬掉的人類的精神力。”說到這裏,他看了柏逸卿一眼,見他面上沒有異色,才繼續道,“迷惑人類為它所用。哪怕你們都知道,逝者已矣。”
誰心裏沒有點妄念呢?柏逸卿沒有說話,許久,他想起了什麽,“姓孫那個,他……”
“那份被偷走的資料裏有當年焱星那些人遇害時的影像資料。”沈斯年忽然道,“但是,拿走資料的人最後還是選擇信蟻人。”
不過他沒告訴柏逸卿的就是,在孫啓明身上查出了蟻人蟲卵。目前還不清楚這是不是蟻後精神力延伸的媒介。他看了眼柏逸卿,決定這麽惡心的事情還是別說了。
柏逸卿欲言又止,他想到自己睡夢裏失而複得的驚喜。如果蟻後精神力已經強到這種地步,那沈斯年的确就很危險了。
蟻後看上去複仇心就很重。
沉思之際,門口響起敲門聲。
額頭被掌心蓋住,柏逸卿擡起臉,“怎麽了?”
“別想了,它還沒厲害到無端就能控制所有人,總能找到克星。先給醫生看看你怎麽樣。”沈斯年說話時,帶着精神力測試儀器的醫生走進來。
柏逸卿打起了些精神去配合醫生。
涉及精神力方面測試完容易令人疲倦,用完藥後,柏逸卿已經昏昏欲睡。
“應該是在焱星飛船殘骸附近沾染到的蟲卵。近來被盯上的都是些高精神力者。”醫生檢測完,擰着眉頭看測試儀器上的數據,“基地幹擾器已經開到最大了,但還是能從他們身上檢測到蟻後遺留的精神力。”
“精神力高的相對也沒那麽好控制,不幸中的萬幸。”沈斯年應了聲,視線一直沒離開柏逸卿。
醫生見他這副模樣,似乎沒聽懂自己的提示,欲言又止,“目前來看只能短暫性迷惑,但是蟻後受了重傷還短時間控制這麽多人,看來是做好了開戰的……”
“噓。”沈斯年食指抵在唇前,專注地看向睡着的人。
醫生看了眼睡過去的人,沒再說話,默默收拾儀器。
沈斯年把醫生送出門,回來時看到他随意橫在柔軟被子間,就這麽睡過去了。沈斯年嘆了口氣,上前把他手腳塞進被子裏。
柏逸卿睡得迷迷糊糊間睜眼,擡手圈着他脖子把人往下拉了拉,湊在沈斯年脖頸裏,喃喃着,“斯年……”
那聲音軟到讓人難以置信。沈斯年維持着俯身的姿勢等了會,低頭看去。剛還在說夢話的家夥這會兒睡得很熟了,呼吸均勻。
沈斯年有些無奈抵着他額頭道,“怎麽那麽會撒嬌?”他的心要化成一灘水了。
睡着的人沒有說話。沈斯年擡手給他理順長發,小心翼翼把人的手從自己身上拿下。腕上智腦震了下,他一目十行看完消息通知,面不改色把全息屏幕收回去,轉而看向眼前人。
“也好,這裏還是太危險了。我們……地球上見。”
沈斯年目不轉睛盯着他一會兒,帶着幾分眷戀親了親熟睡人的額頭。
柏逸卿一覺醒來,精神奕奕。他起身伸了個懶腰,卻發現睡前的雙人床已經變成單人床,床頭放着他鼓鼓囊囊的背包。看上去是被人妥帖地整理過。
面前昏暗的房間充滿高科技的流線感,窗外移動的星空無聲地亮着。
他隐約覺得哪裏不對,瞥了眼腕上好端端扣着的智腦。一則來自沈斯年的未讀消息提醒他回去好好休息。柏逸卿從床上下來披了衣服出門。
門外走廊三三兩兩聚着一夥人正在聊天讨論天邊的星系。見他開門都反射性停住了話語,原本懶散的姿态也站直了。
其中一個好奇道,“首席,你醒了?身體好點了嗎?”
“是啊首席,醫生說你勞累過度,休養休養就好。”
七嘴八舌的聲音湧過來,柏逸卿打斷他們的關心,“我們這是在哪?”
幾人面面相觑,其中一個道,“事情都做完了。當然是回程路上啊!”
“對啊對啊,前線可危險了。我們運送的任務都完成了,上面下令叫我們啓程。這會兒都快回到了。”
“這麽着急叫我們回去,我聽說是準備打仗了。”
“哇擦,好險好險。”
他們又開始讨論上了。
柏逸卿有些回不過神。他只不過睡了一覺,怎麽人就已經回程路上了?而且,誰把他送上的飛船?
他往窗外緩慢走去,窗外蔚藍的星球漸漸越來越近,已經能看到山川海洋湖泊的輪廓。柏逸卿許久沒有說話,旁邊難得離開一次地球的研究員們又開始讨論起母星來,并且紛紛開始拿出智腦拍和母星的合照。
柏逸卿定定看着窗外,心思卻已經飄到別的地方。他放在窗臺上的手指漸漸收緊,面上現出些不甚明顯的怒火來。
生怕他不走嗎?這麽趕時間把他丢飛船上,一個告別機會都不給。柏逸卿咬牙回了個嘆號,多的話什麽都沒說。
沈斯年很快回了消息,字字誠懇解釋當時他身體狀況不好在昏睡,不是故意瞞着。
柏逸卿皺着眉直接無視。
停機坪外,柏逸君已經收到消息提前等着了。
柏逸卿抱着自己的背包鑽進懸浮車。柏逸君回過頭看他一臉臭着臉,有脾氣卻又壓着的模樣,着實有些驚訝。
誰惹他了?誰能惹他啊?柏逸君回頭看了好幾眼,實在沒忍住好奇心,幹脆設定自動駕駛,自己屁颠颠跑過去,“嘿,小弟,這趟‘出差’如何?”
柏逸卿瞥了嬉皮笑臉的大哥一眼,“能有什麽?”他看向懷裏的背包,想了想,到底沒把柏厲明的事說出來。事情過去這麽久,沒必要重提惹家裏兩人傷心。他沒好氣道,“收破爛去了。”
“收破爛?”
柏逸卿咬牙切齒,“不僅收了破爛,還被人‘騙財騙色’了。”他的太陰白送了人,某人睡完就丢,只給他留了個待修複的阿瑞斯,還不是被騙財騙色嗎?
柏逸君不懂,但只聽他的形容,已經笑得捧腹大笑,倒在椅子上起不來了。
沒個正形。柏逸卿冷哼一聲,皺着眉思索事情,沒有理會他。
他把阿瑞斯和箱子帶回了自己家,沒帶去研究所。研究所人多眼雜,他還沒那麽放心。
屋後的花園下是隐藏的小型實驗室。
高大的阿瑞斯停在廳內,實驗室內,柏逸卿小心翼翼找出柏厲明的遺物,利用殘存的東西安全打開基因鎖,露出裏面堆積滿滿貼滿标簽的樣本材料。
當年那支遇險的團隊裏集結了不少研究員,可惜他們的心血随着遇險下落不明。好在柏厲明向來有把重要東西藏起來的習慣,柏逸卿只能找到柏厲明留下的東西。
柏逸卿嘆了口氣,暗道盡管當時時間不夠,但是能把箱子找到也算不枉此行。
那芯片除了最後一個視頻外,其他都是柏厲明星際航行時拍下的材料産出所以及其特性研究,足夠柏逸卿理清标本。
實驗室裏,柏逸卿把最後一個視頻來回看了很多遍。
蟻人從傳送點出來,提着寬大的肢體向飛行器走來。它們身體表面光滑,身長數米,圍滿了飛行器。
随後視頻就斷在了這裏。
柏逸卿猜想當時柏厲明已經把芯片拿出來塞到秘密處,随後才……遇害。
蟻人。柏逸卿想到自己在基地時竟然被短暫迷惑,信了殺父仇人的鬼話,險些助纣為虐,眉間夾雜着厭惡。
他指尖撚着那芯片許久,最後做出決定。他把最後一個視頻傳給了宋灼華和柏逸君。
回來後柏逸卿在實驗室裏呆了很久,每天的日常就是修補阿瑞斯和研究那些标本,工作起來把所有事都丢在了腦後。
等他從實驗室裏被柏逸君壓出來曬太陽時,本來膚色就不怎麽黑的人又白上了一個度。新聞裏正播放着聯合軍與蟻人大戰的最新消息。
柏逸卿從屏幕前走過,聽到聲音轉頭,有些愣住。
一身睡衣的柏逸君指了指屏幕上的新型機甲,饒有興致問,“小弟,那不是你最寶貝的機甲嗎?什麽時候成了希爾曼的新寵?”
柏逸卿啞然失語,轉身目不轉睛盯着新聞播報。
原來是下一代不少僞蟻後出現,開始搶奪領導權。才導致蟻後現在這麽瘋狂地攻擊軍部,妄圖得到大量高精神力生命體補充自己的繁衍能力。
瘋了的敵人撞上有所準備的聯合軍,在星際開出遍地殘骸。
也不知道沈斯年會不會像上次一樣受傷,會不會再被身邊人‘背刺’,會不會……柏逸君問了好幾遍,柏逸卿都沒反應。他直接跳起來在柏逸卿耳邊大喊一聲,“喂——”
柏逸卿被驚到,捂着耳朵退後兩步,“你剛說什麽?”
“我問你,你的太陰怎麽成了希爾曼的東西?”柏逸君重複道,“都上新聞了,厲害啊。現在可是代替阿瑞斯成為全民偶像,走在街頭全是太陰的形象。”
柏逸卿挑眉,“他騙走的。”
說完轉頭看向屏幕,屏幕裏明明滅滅的火光點燃了他的眸色,柏逸卿抿着唇,把玩着腕間的小飾品。心裏因為擔憂緊張被高高提起,嘴上卻道,“要是不能帶着太陰好好回來,我變成蟻人便便我都不會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