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事發
事發
從陶家回來,隔了三日,陶家夫人帶了兒女來拜訪了一次,幾位長輩在場,黛玉、陶琇瑩、陶淺等晚輩還聯了一回詩,黛玉想起舊年湘雲做東、寶釵安排的螃蟹宴,才隔幾年,卻覺得仿佛有了滄海桑田之感。随後便将之抛于腦後,過去的終歸過去了。
黛玉在鄭家又住了好幾日,才回到賈府。
鄭夫人把時間算得極好,既不過長,也不太短,适時送黛玉回來,也不必麻煩榮國府派來接,省得黛玉為難。
黛玉這幾天過的開心,不料回來,才知道紫鵑在自己去鄭家的第二天就生病了。問了始末,才知道已經看過大夫了。既然看過大夫了,不過是着涼引起的,她在鄭家可是呆了好些日子,怎麽還沒有好。
“怎麽?這一回的大夫開的藥不靈嗎?”紫鵑的身體一向挺好的,一年到頭都鮮少生病,既然吃了好些天的藥,怎麽還在咳嗽:“我等下去跟鳳姐姐說一起,請她幫忙,重新請個大夫,診金從我這裏出就是了。”
紫鵑趕緊搖了搖頭:“已經全好了,姑娘別擔心,并沒有哪裏不舒服,只是咳嗽去的慢些,再過幾天就好了。”
紫鵑服侍了自己好幾年,黛玉自然是了解紫鵑的脾氣與性格的,顯然是有什麽緣故,道:“你可是有什麽話,只管說,可是這幾日發生什麽事情了?”
紫鵑猶豫片刻後,想着黛玉如今雖有了幹爹幹娘,到底還是一半的日子是住在這裏,知道比不知道的好,便将事情一一告訴了黛玉。
原來,黛玉離開賈府這些日子,府中發生了兩件大事,頭一件,是王熙鳳私自放印子錢的事情東窗事發了,再加上當初賈琏偷取尤二姐,王熙鳳這裏慫恿尤二姐原訂婚的張家去告官的事情,也漏了首尾。
當初王熙鳳拿尤氏來作筏子,賈母等人自然是幫着王熙鳳說話,把東府的尤大奶奶都罵了一頓,着實是國孝期間娶親之事鬧出來,太大了,若是一個不好,上面能将爵位奪了。更有一重原因,卻是賈府如今沒有能說得上話的人,這事還得王家出面,王子騰的名貼,才辦的成事。王子騰疼王熙鳳這個侄女,尤二姐這事,着實是賈琏辦的不妥,直接打王熙鳳的臉,不就等于直接下王子騰的面子。
最後,事情還是由王熙鳳回娘家,請自己的叔叔出面過問,才将那件事壓下去的。賈府這邊,不說賈琏服軟,就是賈母都覺得委屈了王熙鳳,狠罵了一頓賈琏。
榮國府的下人嘴巴半點不牢,有點風吹草動,就愛叭叭。黛玉她們雖住在園子裏,其實是聽到了風聲的。
如今爆出來,張家告官之事,居然是王熙鳳慫恿的,紫鵑聽到的時候,都吓了一跳,這不是說,當初那出戲是王熙鳳自導自演的。過了好久,才穩住,這事鬧得再大,和潇湘館是沒有關系的。只是她也留神,總得将事情弄清楚,黛玉回來後,提醒黛玉。
黛玉比紫鵑更清楚,國孝裏娶親,事情可大可小,往大的,能有多嚴重,她讀過大周律法:“老太太怎麽說?”
“老太太那邊狠狠說了琏二奶奶一頓,讓她反省,”紫鵑看着黛玉從頭至尾都很平靜,并不像她,當初被吓狠了,這才将另外半句話也說了,“如今,府裏頭大小事情,交給寶二奶奶來管。”
Advertisement
說完,紫鵑怕黛玉心裏會多想,又趕緊問:“放印子錢,連我都知道不好的,是殺頭的大罪,也不知道琏二奶奶為何要這樣做?”
黛玉不免嘆了一口氣,她不用管家,只是粗略一算,早幾年就知道這個府裏頭是進得少出得多,琏二嫂子管着家,只怕是覺得艱難的,只是也不必到這個份上,如今還要擺這麽大架子,始終是個空架子,真銀錢支不了,就該跟長輩當家人商量,如何節流。
黛玉搖了搖頭:“這樣的大家族,二嫂子想維持舊年的風光,只怕放印子錢得來的利,都填到府裏了。如今不管家了,說不定是好事,寶二奶奶必不會沾。印子錢原本就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二嫂子真是太大膽了,若是借此機會,将事情抹平,也未必是件壞事。”
雪雁卻不是很明白,在一旁問:“可事情不是都解決了嗎?琏二奶奶既然是為了府裏,如今知道錯了,能改過,怎麽就不讓琏二奶奶管家了呢?”還有一句話,雪雁沒說出口,她是七八歲就随黛玉來的榮國府,榮國府裏的事情,紫鵑比她清楚,可是林家的事情,卻是她知道的更多。老爺去前,将家産處置權交給琏二爺,是因為和老太太說好了寶玉與黛玉的親事的。如今寶二奶奶卻成了寶釵,她對寶釵,乃至薛家,說恨不至于,可也看得明白,這家人的手段,一邊籠絡她們姑娘,一邊背後使手段。寶二奶奶當家,她擔心以後府裏更要薄待潇湘館。
黛玉搖了搖頭:“背後議論人不好,尤其是長輩,我不過是借住在府上,本不該多言。只是有些事情,還是應該讓你們知道才是。琏二哥哥當初着實犯了大錯,當初那會兒,國孝家孝之中,若琏二哥哥做了官,只怕立馬就要被禦史臺彈劾的,這罪名,丢官甚至連累家人也是可能的。琏二嫂子卻将把柄遞到別人手裏去,如今……”黛玉想了想,才接着說:“若是賢德妃娘娘在宮裏能育下皇子公主,或是老爺以後的官位再升上一升,大概這事也就過去了。若不然,将來保不定會成為一個禍事之端。”
紫鵑和雪雁聽了不免吓了一跳,當初尤二姐的事情,衆人雖然不說,但那時候鬧得那樣,大家哪裏又不知道的呢。不過她們都以為,只是鬧開來臉面不好看。
她們都十分信服黛玉,知道黛玉說的話,必定是有根據的,不會憑空吓她們。
“難怪老太太生氣。”紫鵑感慨一陣,“從未見過老太太那樣生氣。”
“紫鵑姐姐這麽愁做什麽,橫豎也不幹咱們的事兒。”雪雁也顧不得擔心寶釵當家會不會薄待潇湘館了,琏二奶奶往日确實比較照應她們姑娘,可這麽大的事情,既然姑娘都說了,那必定是老太太處置得極合理。擱下這點擔心,她方才仔細瞧了,如今提到寶二奶奶也好,甚至是提到寶二爺,姑娘都十分平靜,沒有半點傷心的痕跡,這才是大好事。
紫鵑想了想,也是,不管是王熙鳳管家還是寶釵管家,實際和她們幹系不大,她如今也算看清了寶釵的另一面,不過依着寶釵一慣的為人,說不定反而因為這個緣故,以後潇湘館還能更自在些,散了愁容,笑了:“雪雁說的很是,寶二奶奶管家,只怕比琏二奶奶更寬和些。”
紫鵑話音才落,外頭就通傳說寶二奶奶來了。
黛玉愣了一下,自打寶姐姐和寶玉成親,第二日見了禮,她便去了鄭家,算起來,這是寶姐姐頭一次以寶二嫂子的身份來潇湘館。雖說她已經擱開手了,不過想到以往,心裏不可能沒半點不舒服。只是人既來了,她便起身,準備相迎。
寶釵領着莺兒進來了,莺兒手中還拿着一個小罐子。
“妹妹不必如此多禮的,想着好些日子不曾來與妹妹說說話,前幾日就想來的,只是妹妹又去了鄭家。”寶釵與出嫁之前似乎并無差別,只是頭發全都绾上去,上頭只用一根發釵,并無多餘飾品。
都是婦人打扮,也不知道是因為方才跟紫鵑她們說起王熙鳳還是怎樣,黛玉不免将寶釵與王熙鳳素日的打扮對比了一下,只看穿着打扮,兩人區別可以窺見一二了。
王熙鳳打扮都喜歡張揚些,寶釵卻是講究一個低調。若是不知道,在外頭看到寶釵,只怕難以想到寶釵是官家的媳婦,着實素得很。
“嫂子快請坐。”黛玉開口時候已經分的很清楚了。
見黛玉如此沉着,寶釵內心不免有幾分驚訝,自打親事定下來,她便在家備嫁,不再過榮國府來。不過莺兒認了茗煙的媽做幹娘,隔三岔五,過來同幹娘請安,對榮國府裏聽到了什麽,回去都講給她聽。她早已經聽聞丫頭們說過,如今的林姑娘與以前大不一樣了,到底如何不一樣,卻不是莺兒一個丫頭能說的明白的。成婚第二日,她各處拜見長輩,又到婆婆與賈母處立規矩,無空與黛玉說話。隔日黛玉便去了鄭家。今日一見,的的确确能感受到不少,尤其是眉宇間的哀愁真的像是沒有了,整個人看上去頗有幾分灑脫。
寶釵愣了一下,方才黛玉坦然的叫自己一聲嫂子,那看來對寶玉,林妹妹只怕已經徹底放下了。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幾分驚詫,幾分羨慕,或者還有別的,不過一瞬間,她就掩下了自己發散的心思:“以前妹妹說暹羅送來的茶葉好,這裏恰好有些,就給妹妹送來。”寶釵話一落,莺兒就将手中的茶葉罐交給了紫鵑。
黛玉聽見是暹羅送來的茶葉,內心起了些波瀾,面上卻不大顯:當初因為這個茶葉,黛玉記得琏二嫂子還開了自己和寶玉的玩笑。寶姐姐今日,偏偏送的是同樣的茶葉來,黛玉想,這可真是由不得自己不多心了。
黛玉含笑謝過:“多謝嫂子記着,嫂子來的也巧,上次母親替我準備了些小玩意給家裏的姐妹們,我也給嫂子留了一份,嫂子來了,那就請莺兒帶回去。”
紫鵑已經收好了茶葉,轉身進去捧出一個描金黃花梨木盒子來。
“喲,好金貴東西,這盒子看着就很是不凡了。”寶釵不免贊嘆一聲,心中更是想法頗多,她早已打聽過了,林妹妹認的幹爹是刑部尚書,二品大員,可是朝中都說的上話的大人物,真正的位高權重。紫鵑捧着的盒子上頭,雕花工藝和描金工藝,一看就不是俗物。
“我倒是要瞧瞧了,是什麽好東西。”寶釵起身上前接過來,打開。
是一個可愛的玉雕老鼠,惟妙惟肖。
“記得嫂子的生肖,于是就打了這麽一個。”這些并不是黛玉準備的,都是鄭夫人替她準備的,姐妹與嫂子們的都一樣。
寶釵拿着贊嘆一陣,就謝過黛玉後交給莺兒收起來。
寶釵與黛玉說話時候,外頭小丫頭卻又領着葉媽媽進來,原來是給黛玉送插瓶用的花兒來了,籃子裏裝着各色鮮花,倒是好看。
“竟不知寶二奶奶也在。”葉媽媽對着寶釵很是恭敬。
寶釵點了點頭:“當初說話的事情,我瞧着你們倒是忘了不少,日後定要記得清楚才是。”這分明是話裏有話,葉媽媽趕緊滿口答應。
一時寶釵等去了,雪雁看着那些花,忍不住就跟黛玉說:“那一年三姑娘管家,也有寶二奶奶,讓将園子各處承包給了各位老媽媽們,一開始鮮花香料都按時送來,可惜後來竟不了了之了,如今寶二奶奶又管家了,倒是又規矩起來了。”
黛玉聽了也還罷了,哪知紫鵑卻搖頭起來:“你知道什麽呀,這個葉媽媽是莺兒的幹娘,又是茗煙他娘,裏頭的彎彎繞繞多着呢。”今兒這一出,又何嘗不是葉媽媽幫寶二奶奶打的頭陣呢。
黛玉聽見紫鵑這話,不免撲哧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