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Rattlesnake
第23章 23.Rattlesnake
拜他媽所賜,郁光六歲時就會玩牌了。
麻将或者撲克都不成問題——當然,是在他爸媽看不見的地方。
其中,郁光紙牌玩得最熟。
原因無他,單純是因為撲克比麻将便宜好買也好藏。
戴着鍍金面具的男人将指尖夾着的煙熄了,朝他矜貴地揚了揚下巴。
郁光會意,俯身拿了副未開封的新牌,利落拆開。
新牌牌質很硬,故而洗牌時有些剌手,但郁光還是耍帥地玩了個花切動作。
少年的手指細長而白皙,偶爾閃光燈打過來時光影格外漂亮,底色純黑邊沿勾金絲的紙牌在他手裏宛若翩然指上的蝴蝶。
單手開扇*後,郁光格外挑出花牌做了個Shot.*
被選中的紙牌劃過一道完美抛物線彈射至半空中,郁光正要接下時,卻被突然闖入視線的另一手捏住。
要知道牌師射牌的速度極快,想憑空接住可不是件易事,專注力、熟練度和手速缺一不可。
戴鍍金面具的男人捏着花牌打了個轉,手法純熟,看樣子也是玩牌的高手。
郁光愣了下,一邊念着這雙手的漂亮,一邊又心想等會兒的游戲怕是不能出老千了。
雖是遺憾,但他面上不顯,郁光沖男人乖巧笑笑,去看對方面具下唯一露出的眼睛——
卻發現男人的視線似乎……正盯着他左膝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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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不妥嗎?
郁光遲疑半刻,也跟着對方的眼神低頭望向向自己左膝蓋——
他這才想起膝蓋上留着他翻牆出校時不慎蹭出的傷口。
當時街邊路燈昏暗沒看清,現在酒吧裏的燈也不亮,左右都是看不出個大概。
他上手摸了下,不疼,就是表面凹凸不平的,大概是滲血的地方新結出的痂。
郁光還沒來得及摸第二下,手腕突然被男人一把抓住。
“怎麽又受傷了?”低沉聲線中夾雜着不悅的情緒。
但郁光的注意力卻在對方話語中的‘又’字。
又?他知道他之前受了傷?
還是僅僅口誤?
郁光不得而知。
男人搭在膝蓋的手指微曲又抻直,震耳欲聾的背景音下,郁光卻隐約聽見了對方指尖摩挲西裝褲布料的細微沙沙聲。
似是察覺到氣氛沉寂,男人主動岔開話題道:“玩什麽?”
“您選吧,看您喜歡什麽。”
客人選擇游戲規則,是員工守則上明文規定了的。
郁光把主動權遞到了對方手裏,對方也沒跟他客氣。
“十點半吧?”他瞧見面具下的狹長眼睛彎了彎,“公平起見,就不算翻倍獎懲了。”
雖然疑惑為什麽不算翻倍獎懲也算公平,但郁光還是微笑着點頭。
顧客是上帝,即使他們現在是對賭關系,對方也是上帝。
十點半不是什麽高難度的玩法。
只需要玩家在含大小王的54張牌中随即抽取撲克牌,使手中的牌的點數之和在不超過十點半的情況下盡量大。
點牌:A、2、3、4、5、6、7、8、9、10,其中A為1點,其他牌為本身點數。
人牌:大小王、J、Q、K被稱為“人牌”,都算做半點。
特殊牌型有三——
人五小:5張人牌,5倍底注;
五小:5張牌以下,牌的總點數等于十點半,3倍底注;
恰好十點半:5張牌以下,牌的總點數恰好等于十點半,2倍底注。
男人口中的‘不算翻倍獎懲’便是游戲過程中不加特殊牌型,賺率賠率也相應減少。
郁光花裏胡哨洗了一通牌,恰逢閃光燈在此停留半刻。
陰影撕扯着描摹出少年靈動的模樣,卡牌翻飛幻化出各種各樣的形态,引得卡座周圍的男男女女們爆發出一陣起哄的呼聲。
郁光大一就來BLUE當陪玩兒了,類似的歡呼聲聽過不下百遍,早已成了油鍋裏複炸的老油條,養成不為所動的性子。
但不知為何,今日奇了怪了,他練習過無數次的Rattlesnake*卻失手了。
轉腕後搭牌的動作卡殼幾秒導致手中控制力稍減,一張牌瞬間擦着指尖飛了出去。
人群爆發出一陣高湧浪潮般的驚呼。
郁光也有些僵硬——這是他第一次公共秀時的失誤。
某種程度上說,他還挺好面子的。盯着飛出的紙牌難免生出些懊悔。
但懊悔僅存半秒不到,耳邊炸響更劇烈的起哄聲。
有人接住了他掉落的紙牌。
像是電影中不斷重複的老橋段,那雙颀長而骨節分明的手再次憑空出現。
“黑桃Queen,好牌呢。”
黑桃Queen被男人翻轉為背面朝上的角度随機插.入牌垛,動作流暢又優雅。
周遭圍觀的客人們甚至都沒看出這是他的失誤,還以為是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配合,還在拍手叫好。
郁光感受着手中整齊的牌垛被另外插.入紙牌的力道,驀地撩起眼皮,順着那雙手往上,與面具之下的人對上視線。
被燙到似的,郁光匆匆低了頭。
出老千的後果他承擔不起,郁光默默想到。
随即又安慰到:十點半這種簡單游戲,就算對手确是個中高手,自己也能在不出老千的情況下贏得一局。
他也不要多的,一局足矣。
就是想看看對方面具之下的模樣。
-
半小時後,戴着梵文面具的上帝贏走了他襯衣上的最後一顆扣子。
周遭的人還在起哄讓游戲繼續,褲腰上的紐扣也算紐扣。
郁光斂下的睫毛顫了顫,但沒說什麽反駁的話,也沒看戴面具的男人。
男人解他襯衫扣的間隙,細長指尖順帶撩過郁光赤條條的宛若被剝皮露出果肉的胸膛。
似是刻意為之,對方只使用冰涼的指甲觸碰,表示親昵的柔軟指腹并不真正碰到他。
像是對待地攤上漂亮但廉價的可有可無物品,只餘挑逗,而無尊重之意。
郁光敏感地察覺出這細微的不同。
可他一點不介意。
他早就接受自己是落了灰的次等貨的事實,也不羞于展示。
郁光沒脫襯衫,但也沒刻意收攏被撥開的衣襟,甚至微微挺胸——仿佛地攤上被擺在最前面的‘高檔’商品。
蒼白瘦削的胸膛在昏暗的卡座中竟紮眼得很。
粉紅被微涼的空氣舔.舐得顫巍巍伫立。
郁光僵着身體沒動,反倒是男人率先伸出手來替他将衣襟提了提。
涼飕飕的胸口重新覆上層暖意。
其實也就是他原本染到襯衣上的體溫,但受寒之後得到的溫暖總是要比原有的溫度更熾熱些的。
面具男似乎是BLUE的隐藏會員或者別的什麽,總之身份尊貴,竟然招招手叫人開始清場。
郁光裝作毫不在意捏着紐扣把玩,實則用餘光瞥了一圈。
剛才起哄的那群人都被清理出去。
周遭一下子安靜下來。
在酒吧裏臉皮厚得堪比城牆的郁光此刻竟有些局促。
手裏翻來覆去把玩的扣子都快被他扯掉——
沒得到客人的命令他沒資格把扣子扣回去。
按照賭約,屬于他的系扣子的權利已經被輸光了。
男人似乎再看不下去他糟蹋扣子,指腹敲擊桌面發出清脆聲響,見他回神後,道:
“允許你,暫時扣上三顆。”
郁光剛要有所動作,指尖觸到冰涼扣子又驀地收了回來。
他龇着口大白牙朝男人笑:“這三顆我不扣,換您解開三顆可以嗎?”
“想得倒美,坐這兒等我,別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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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高挑的背影消失在酒吧遠處的閃光燈中,郁光本來想直接溜的,但思忖半秒又重新坐了回來。
他撈起那副牌玩兒,将自己方才失誤過的Rattlesnake*翻來覆去做了好幾遍。
絲滑流暢,沒有一點瑕疵。
他腦子裏默默想這事兒,電光石火間,郁光突然明白過來為何對方說獎懲不翻倍也算公平——對郁光來說的确是‘公平’的。
或許是出于戲弄,或許是出于謙讓,男人給他放了水。
若是玩特殊牌型獎懲翻倍,郁光一局就得把襯衫上僅有的五顆扣子輸光——但對方偏偏貓抓耗子似的陪他耗了五局。
更讓他挫敗的是,男人五局的牌面全是倍率最高的人五小。
他輸了個徹底。
想許願叫男人摘面具的事兒是沒機會了。
郁光心口涼飕飕的發寒,同時又生出些見不得人的龌龊心思。
一定要耍點手段看看男人的真面目吧?不然也太虧了。
“居然真乖乖坐在原位等我呢?”
郁光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跳,随即又對對方這種哄小孩兒的語氣生出些腹诽。
男人身後跟着的服務生将托盤中的盛着透藍色酒液的高腳杯穩穩當當擺到桌上。
“請你喝一杯,算是認識的見面禮,也算是……賠償吧。”男人将其中一杯往他面前推了推。
郁光随即反應過來對方口中的‘賠償’是指賠償他輸給他五局的事情。
嘴角乖順的笑僵硬一瞬,而後彎起更漂亮的弧度,他主動舉杯碰了碰對方的杯沿。
叮當一聲脆響。
“我還是更喜歡初識的見面禮,先生。”
一連串的事件讓他未曾抱有警惕心,郁光毫無戒備抿了一口酒。
辛辣上瘾的爽快口感,像被尖銳獠牙抵住舌尖似的輕微刺痛,很貼他的偏好,郁光就仰頭又喝了幾口。
“喜歡這杯酒嗎?”男人陰影下的眼睛一直看着少年,隔了半刻,詢問道。
低沉磁性的聲線此刻顯得有些曠遠模糊,像是隔了層柔軟的薄膜。
郁光甩甩腦袋,道:“喜歡啊,怎麽了?”
“我剛才親自調的,決定取名叫Rattlesnake.”
“嗯?”郁光頓時清明些許,有些震驚,“成為朋友的見面禮這麽用心嗎?”
“不過我還是更希望見面禮是朋友你摘下面具……”話到最後已經模糊不清。
腦袋陣陣發昏,視野中的世界也開始有了重影,與上一次‘醉酒’的症狀何其相似。
郁光終于意識到自己的愚蠢,猛地支起腦袋望向面前的男人。
可事已成定局。
在墜入荒蕪混沌前,郁光瞧見那骨節分明的手握住了鍍金面具邊緣,緩緩将要摘下。
他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面具下的臉孔,眼前卻被蒙上一層濃霧。
影影綽綽之間,郁光左膝驀地一疼。
血塊結痂被人用力蹭掉了,似乎有新鮮的血液滲出。
刺痛短暫讓他清醒一瞬,可不等他擡眸,男人動作敏捷抽下領帶蒙住了他的眼睛。
吞噬一切的黑暗襲來,滲透到血液中的酒液中的藥似乎又開始生效。
郁光在陷入無意識的黑洞前,最後感受到男人托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癱軟下去的身體打橫抱起……
作者有話說:
*開扇:展牌的一種動作。
*Shot:紙牌花切的一種動作。
*Rattlesnake:紙牌花切的一種動作。
*十點半:紙牌游戲,具體詳細規則見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