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紅與黑
第29章 29.紅與黑
課間,郁光偷偷摸出半包煙,逃也似的跑去了衛生間。
葉斯學長沒有跟出來,這讓郁光緊張的心稍漸落回心房。
躲進最裏面的隔間将門反鎖,他手抖着抽出跟煙,撕開卷煙紙,捧一小把煙草含進嘴裏咀嚼。
味道并不太激烈,尼古丁的慰藉不足以壓制他現下的焦躁。
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換了煙,手上這支是草莓味爆珠的女士香煙,口感自然不夠澀烈。
不過聊勝于無,也算安撫。
深吸口氣,郁光頹然靠倒在隔間門板。
他想起姜曦月。
那個是清純美麗的女孩兒,又熱情如烈陽,喜歡打扮得漂漂亮亮湊到葉斯身邊。
像花蝴蝶,翩遷飛舞太主動,但的确讓人難以拒絕。
葉斯是在這樣熱情猛烈的攻勢下漸漸開放領地的嗎?或者說他的不拒絕也是默認。
郁光怔了怔,心底第一時間浮現的念頭卻并非祝福。
偏僻頂樓的廁所還算幹淨,但他忽然瞧見角落裏勾連吐絲而成的蛛網。
米粒大小的蜘蛛被困在自己織造的陷阱裏,生死不知。
布滿灰塵的,陰沉僵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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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封閉的廁所隔間悶得他有點喘不過氣,郁光咳嗽兩聲扭開門鎖跨了出去。
大口吐掉嚼爛的煙草渣,捧了一把自來水漱口。
水裏有股白礬沉澱後如何也消不去的味道,像稀釋後的消毒液,像醫院裏的白牆。
呸呸呸。
他又把水吐幹淨,舌尖頂了頂上颚,最後扣出煙濾嘴裏的草莓味爆珠含進嘴裏。
咬破後甜膩的草莓香氣瞬間在口腔蔓延開,比隔着濾嘴海綿吸入時的淡香濃郁了不止一點。
化在嘴裏,甜膩得厲害。
但好歹蓋住了煙草味和白礬味。
廁所裏耽擱太久,一看時間才發覺将要上課了。
郁光急匆匆跑回對面那棟樓,好歹是趕上,踩着上課鈴進了教室。
他還是一眼就看到了葉斯,男人挺拔的背影在一衆大學生裏十分出挑。
對方似乎聽見後門響動,但沒轉頭,郁光只瞧見葉斯落在稿紙上的筆尖微頓幾分。
劇烈跑動後他竭力平複着呼吸,小心翼翼坐回葉斯身邊。
還沒緩過來,那張稿紙被推到自己面前的桌面。
不同于剛開始時郁光偷瞄看到的畫面,如今擺在他面前的已經是一副完成品——
半身的人物速寫。
郁光愣住好半晌,呆呆地轉頭望向葉斯學長。
指了指畫,又指了指自己。
“這……這個、是我嗎?”他不可置信道。
“畫得不像?”葉斯反問。
葉斯的畫技無可指摘,就算簡簡單單的一張速寫也能瞧出其中筆力深厚。
便是郁光這樣不懂畫的人,單純看着,也覺得是種賞心悅目的享受。
但他實在不知如何評價這幅畫與自己到底有幾分相似。
畫上的人太漂亮,似乎與他有着天差地別。
畫中人額前碎發是剪短之後略在兩邊的,露出水潤燦爛的一雙桃花眼,微彎,那是在他自己臉上未曾出現過的直達眼底的笑。
郁光盯着稿紙看了半晌,陌生得仿佛透過薄紙在看另一個平行時空的自己。
可畫中人的五官的确與自己的很相似……
郁光抿着唇猶豫,小心地擡眸觑了眼葉斯的神情,隔空指着稿紙。
“葉斯學長……我的劉海要長些的。”聲音有些澀然。
他也無法形容自己現在是何心情。
既高興于學長筆下畫了自己,又懷疑學長落筆喜歡的不是自己。
葉斯筆下的那個人的确不像他。
不像他僞裝出來的怯弱瑟縮模樣,也不像他真正靈魂中的沉郁陰翳。
是一種全然陌生的、理想中也無法達到的。
葉斯學長打量的目光猶如實質。
“劉海該剪了。”男人指尖微動,卻只是點了點桌面,“這麽漂亮的眼睛,不應該被擋住的。”
語調輕佻,有些雅痞先生的感覺。
這是葉斯第二次誇他眼睛漂亮。
這雙在他父母眼中滿是謬誤的眼睛,竟然也會得到獎賞。
嘴裏甜膩得過分的草莓味都變得不那麽讨厭了。
但郁光同時也開始疑惑——
葉斯學長怎麽會說出這樣容易讓人誤會的話呢?
郁光垂下腦袋,默默摸了摸自己的眼簾,一時間不知道回什麽話。
他聞到從葉斯身上傳來的淡淡木質香,鼻翼翕動,低聲問了句:
“學長身上噴的香水是叫冥府之路嗎?”即使心中早有答案,他還是問了出來。沒什麽別的目的,就是想多跟學長多說幾句話。
葉斯挑眉,“嗯”了聲,“郁光同學怎麽知道?”他故意問道。
“呃……”他想起那張梵文鍍金的面具下菱形狹長的眼眸,又看了看葉斯學長,只說:“我有一個朋友,他也噴了冥府之路,很好聞。”
男人沒再說話,高深莫測地挑了挑眉。
大抵是他們之間的小動作實在太過明顯,講臺上一直對他們視而不見的金卷發老師目光直直望了過來。
“葉斯旁邊的那位同學似乎是新來的?可以回答下老師的問題嗎?”
郁光:……
他默默站起來,有些局促地抓抓衣袖,指尖揉皺袖口,用力得有些泛白——
其實郁光并沒有表現出的這麽緊張,回答問題或對或錯對他來說不會有任何影響,也不會有任何人在意。
他只是故意,希望葉斯看見他局促抓緊的手,希望葉斯能有些許恻隐之心。
金卷發的美女老師很快給出問題:“剛才看的法語影視劇片段出現了這句話,你可以用法語重新複述一遍嗎?”
投影幕布上的PPT翻到下一頁,黑底白字呈現着一行字,其中‘墳墓’和‘埋葬’兩個詞被加粗,應當是本節課重點學習了的法語詞:
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座墳墓,是用來埋葬所愛的人的。
——司湯達《紅與黑》
郁光看過司湯達的《紅與黑》,卻不會讀法語。
飛快略過這一行字,他抿着唇微微垂下腦袋,不露聲色地觑了觑身邊的男人。
郁光在賭,賭葉斯會不會幫他解圍。
好在他賭贏了。
葉斯站起來,淡笑着說:“林老師抱歉了,這是我帶來一起上課的弟弟,他不太懂法語,我替他回答這個吧。”
葉斯真的好高,郁光的腦袋只到男人的肩膀處,寬肩窄腰,站姿挺拔,僅僅是站在身邊,也安全感滿滿。
郁光楞楞地望着身側的人,窗外黯淡日光飄進教室灑落在對方身上,逆光勾勒出男人完美的臉部輪廓線條。
像被厚重霧氣包裹的絕世畫作,飽和度極低的美感。
他小幅度往葉斯身邊挪了挪步調,渾身也像是被濕漉漉的霧氣包裹。
葉斯低沉的聲線仿佛從水中傳來:“Au fond du cur de chacun se trouve un tombeau pour enterrer un être cher. ”是海妖的吟唱。
音調未落,葉斯驀地轉頭向他,直楞楞盯着葉斯的他來不及移開視線,猝不及防與其對視了。
都說航海之人勿聞勿視,但郁光違背了規則。
霎那間,葉斯的眼底的那片深海似乎開始漲潮,月亮鎖定的潮汐效應掀起接天連地的海浪。
郁光一頭栽進了海裏。
他想,如果葉斯的心底也有墳墓,那他願意永生永世被埋葬。
作者有話說:
哎呀 是病嬌小魚一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