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喬松林發現文豔開始不時收到各種禮物,甚至家裏座機也經常接到莫名其妙的電話,只要是喬松林接了,對方便直接挂掉,若是文豔就有的聊,只聽文豔嗯嗯啊啊,沒別的詞,通常三言兩語就能講完,問就是喬夢真打來的。
文豔從不多想:“問問問,是你兒子通知我晚上又不回來吃飯啦。”
喬松林仰躺在沙發上,暫停看了一半的短視頻:“他怎麽還打上座機了?有事發條微信不完了?老子沒錢給他買手機麽?咱家座機我都快忘了號碼了,要不是充話費送早他媽停了它。”
文豔懶得同他辯論,急匆匆往廚房跑,煤氣竈還燒着菜,等會要下鍋的豆芽菜只洗了一半,那麽多事等着她做呢。
遠郊野外,并非人跡罕至,反而人滿為患,飛碟靶場所有的地兒都滿了,張偉同哥們驅車一小時想着來玩一場,結果還得排號,正失望,幸而射擊場教練靈機一動:“最大那個場地就一個人,要不你們跟他拼一下?那地兒挺寬敞的玩5個人也不擠,還有專人給發碟,如果他願意的話,你們兩邊AA下來,大概比你平時玩的雙人場地貴一倍,你們覺得行麽?可以的話我給你問問那位顧客。”
“行啊,來都來了,好久沒玩了,好不容易今天休息。”
工作人員效率奇高,并未讓張偉等多久,很快變帶來了好消息,只可惜進場的時候沒見到原顧客,場上只有一個服務生和一箱打剩一半的飛碟。
張偉很識趣的自己買碟,有人沒人都不耽誤他玩,他們戴緊鴨舌帽,套上射擊馬甲,同行甚至戴了防噪音耳罩,倆貓着腰,端着槍,一人一槍,每打一槍都一聲‘哎呀卧槽’,每一槍都是空槍。
他倆一邊玩一邊閑聊。
“張總,你咋愛玩這個呢,我覺得不好玩,根本看不着自己打沒打到。”
“我就想問你戴着這麽個靜音耳罩還在這跟我唠嗑,你什麽意思?”
“張總,這個□□看着威風,使着其實不得勁,一次頂多打倆子彈,後挫力還打,我嘎吱窩都有些痛,沒有機關槍麽?同樣是朝天空放那玩意兒突突一梭子多爽。”
“你個傻逼,誰讓你夾着槍,嘎吱窩有肉墊啊這麽抗挫,還有這個傻逼耳機,你他媽給我摘了跟我說話。”
……
倆人玩了半箱碟,原來的主人總算出現,待張偉察覺,人已經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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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路相逢,對方卻自空蕩廣袤處走來,高挑漆黑,寬肩長腿,短黑風衣腰間束緊,那麽細一匝。
沒有馬甲也沒有帽子,手上套一雙黑色皮手套,肩上挂一杆锃亮霰彈槍。
秋天的風是浪子的手,撫亂了人的發絲和眼眸,哥倆看的有些傻眼,回神後也馬上禮貌性打了招呼。
“hello,大帥哥嘿,謝謝你讓我們跟你拼地兒。”
喬青遙立在凄凄秋風,衣領翻飛,他自墨鏡後辨別誰是張偉,不過張偉沒讓他等太久便大方的自我介紹。
雖然只講了名字,但喬青遙大概知道他的底細,喬松林電話那頭的張偉,車隊老板,催債,愛打飛碟,最重要的是對方似乎并沒認出,或者說認識喬夢真。
喬青遙連續包了很多天的場地,射擊上一世也跟富商大鱷們玩過,只不過那時碟靶不如現在先進,自己沒太多時間玩但是也算感興趣,這幾日終于逮着機會勤學苦練,槍法更精進,總算等到教練來電,通知他要找的熟客來了。
只要錢到位,教練也不想多問,人與人之間的相識,甭管刻意無意,目的無非是名、利、權,自己渡人上船,又不白幹,大家都賺,皆大歡喜。
男人在游戲時,總是相熟很快,如同甭管年紀差多大都永遠愛18女性一般默契,聊的話題也從飛碟游戲,到女人,最後到生意。
喬青遙雖然不愛說話,不代表不會說,他以前從藝優異經商更賺,常年混跡大佬商圈也算半個行家,應付這些小商販根本滴水不漏,只見他不經意的提起工作難題,自然透漏自己就職在文化傳媒公司,主要業務是承包大型晚會拼盤演出。
張偉是生意人,迅速提取對話要點,抓住了商機:“那我們得認識一下,我是傑偉汽車服務有限公司總經理,主要的客戶都是你們圈兒的。”
喬青遙接過他的名片,自烈陽下裝模作樣的端詳:“張總,冒昧請問你們公司多少輛車和司機?打聽這些也是誠意想合作。”
張偉心虛但面上不着痕跡,他反問對方:“你們一般都要多少呢?”
喬青遙看他這樣便明白,平時吹牛逼的人突然沒對自己的産業如數家珍,那一般都是小打小鬧的生意并無金剛鑽,于是他開出了一個好價,但對方絕對吃不下的蛋糕。
末了還補了一句:“之前合作的租車公司臨時爽約,他們哪個活兒也确實是都在組裏趕上延期殺青,臨時湊不上這麽多,如果你能做,明天就有業務可以跟你過合同。”
喬青遙等張偉的反應,對方毫無反應。
一邊射擊的傻兄弟放了十多槍空槍終是累了,敗下陣換喬青遙,只見他拖了長槍上前,皮鞋踏枯草,步入靶場。
秋意襲人,另人不禁寒顫,他卻紋絲不動,腰杆挺直,似利箭滿弓,上膛瞄準,砰砰砰砰,他每回兩槍連放,雙刷碎碟,彈匣上彈,一氣呵成,好不痛快。
傻哥們牙縫發酸,他壓低聲音,說給身邊人聽:“媽的,這小比崽子有些帥啊,事業有成還年輕肯定是富二代,老天爺怎麽那麽不公平,給他開的窗應該八面透風吧。”
張偉不答,他望着青年,胸內油煎,腦內輾轉。
喬松林為了賺錢多買了幾臺車,刷信用卡是不頂事的,銀行貸款是不夠用的,于是同老鄉張偉借了錢,民間借貸親哥們明算帳,簽字畫押,不比高利貸但也利滾利,白紙黑字寫的清楚分三次還清。
如今還差第三次,但喬松林的現金流卻不周轉了,倒不是沒賺到錢,而是甲方平臺公司連年虧損,一波波裁員,開源節流目前沒錢結賬,只能先拖着,也不是不給,問就是希望老哥們能陪着平臺一起共度難關。這邊而張偉當初說好了緩一緩,現在忽然一蹦三尺高的問他要錢,因為張偉談了一個好活,需要更多的車,也的确是需要用錢,欠債還錢,合情合理。
張偉好話說盡,剩下的話只能難聽:“喬哥,我其實對你真夠意思了,你當時一張嘴就是十幾萬,我二話沒說就借,這年頭張嘴借錢卻不斷交的人多難得不用我說,你親爹還得考慮棺材本少借你一點吧,我全額借你,別說我圖你利息,現在第三筆我只要本金,不要利息,因為我确實是有事需要用錢,不是平白無故的沒事往回要,再說本來就是應該的,我寬限你這麽長時間是情誼,不再寬限是我的權利,這周末我必須見到剩下的錢,要不然你就別怪哥們去你家吃住了。”
喬松林坐客廳抽了一宿的煙,屋漏偏逢連夜雨,本來自己立刻就要出差的,結果不知道被誰舉報無照經營,車也給扣下了,估計沒個大幾萬提不出來。
喬松林不是沒想過注冊公司申請執照,可自己這麽多年也就那一輛商務車,跑了一輩子才把關系跑下來,年初跟張偉借錢才有的車隊,因為活不等人,喬松林着急跑車接活,因此經營執照一直拖延至今還沒去辦,而且心存僥幸,自己小打小鬧年流水也沒多少,誰會注意,這年頭無照經營的個體戶還不到處都是,誰知道還偏就陰溝裏翻船,加上之前為了滿足甲方需求自己沒少從外面購買發票,這倆事要是打點不好,那可真吃不了兜着走。
因為被有關部門查處收車罰款,原先談好的新活兒也去不了,眼下沒別的辦法,只能先交罰款然後虧錢抓緊賣車,一會再準備打包行李去住甲方家要錢,但除了這檔子事,甲方更有底氣賴賬了,怎麽看這周都湊不齊錢,這周末張偉要是真來,還得想着怎麽跟老婆坦白。
客廳亮一絲微光,是文豔起夜去洗手間,她蓬頭垢面,睡眼惺忪,啞着嗓子責怪喬松林在客廳騰雲駕霧,再這麽往死裏抽搞不好馬上就要飛升。
喬松林在文豔的抱怨裏摁滅香煙,這才發現茶幾下多了一個裝雜物的紙盒,文豔年紀大了,日常簡樸,什麽都喜歡廢物利用,利用不了的也盡量攢了賣,喬柳為此沒少嘲笑她媽,稱其老了一定是扒垃圾桶的老太太。
借着卧室燈光,喬松林将紙盒拿上來打量,原本散落在茶盤上的牙簽、護手霜,經絡梳等,眼下整整齊齊的在紙盒列隊,盒子質量很好,拿出雜物,赫然顯示Patchi,喬松林在片場見演員吃過,迪拜出品,號稱巧克力裏的勞斯萊斯。
他并非沒查過文豔,尤其是最近沒活兒他也有時間,可文豔的手機無論照片和聊天記錄都幹幹淨淨,平日行程交際也沒有任何不妥的蛛絲馬跡。
看上去越是與平時無恙,喬松林心裏越慌,于是他沒證據也打算提前攤牌,顧不得打草驚蛇,他話裏明示:“你買的?還是誰送你的?”
文豔打着呵欠:“你把東西倒的滿桌子都是幹嘛,你不收拾家可以不要搗亂嘛?”
喬松林語氣不好:“我問你話呢。”
文豔醒了三分:“我幹嘛花那個錢買零嘴吃,別人送的呀。”
“誰送你的?”
“我不知道,寄給我的,打開發現是巧克力我也沒敢吃,怕是弄錯了都收在櫃子裏了,等萬一哪天人上門來我好還人家,但是最外面的包裝盒子裝挺好的,反正也拆開了要丢掉,那我就拿來用一下。”
喬松林盯着晦暗裏的文豔,看她頭發枯薄散亂,如同病婦,日子一天天倒退,遙想當年,她可是一頭黑亮厚發,蓬然若雲,在和平美發廳燙完大卷,塗豔紅的蔻丹,穿桃粉色裙子同他去街邊雜貨鋪買零嘴,她是那麽喜歡吃巧克力,每次都要叫他一起:“松林哥,你也吃嘛,這個吃了讓人高興,嗚,還有酒心呢。”
臉蛋飽滿,紅撲撲如待咬的蜜桃,親上去,果然是甜的。
日子又一天天回來,現實同臉蛋都幹癟下來,雞零狗碎,生活五味,當下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