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1103宿舍終于在熄燈前,迎來了宿舍裏最奇葩的那個。

四人間常年只有三個,第四個一直不來,起先是病假暫時休學,康複了也不肯報道,學校始終口頭警告從不落實開除,畢竟招生困難,有傻子肯交學費又節約學校資源,也沒理由不要這錢。

只是馬上期末考試了,再不來說不過去,這位神人終于被逼來了。

北方無深秋,直接入冬,帶雪的萬向輪自瓷磚滾過,走廊盡頭黑影乍現,兩側零星敞開的寝室門,男生三三兩兩,端了泡面,趿拉棉拖,有的幹脆夾了筆店串寝聯機開黑,這一層基本上是同系,但大家看見喬青遙招呼也不打,都不由自主的加快腳步,進屋關門。

仿佛來着是地獄使者,而對方也的确面目冷淡,神情肅穆。

喬青遙手指泛白,煩躁的推着行李尋找1103。

1103宿舍臨刑一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閑話。

“這麽晚了還不來,看來他是真不想來。”

“我都要忘了喬夢真長什麽樣了。”

“挺高挺胖,特別能吃,他一不開心就要暴食,但我感覺他天天都不開心。”

“為啥不開心呢?也沒人惹他。”

“感覺他很自卑,沒天分又不努力,也不自律,幹啥啥不行,實話說,要是沒那個車禍,我也感覺他要休學了,他就沒一點藝術細胞……”

“我其實不太喜歡他。”

“我也,早就想說了。”

“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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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輪聲停在門口,舍內屏息,聽得門板輕動,開門的人帶了室外凜冽的寒氣,鞋上也粘了零星的雪。

寂靜往往伴随低氣壓,餘下的三個人同時屏息,以為來者走錯了門,但看行李和五官,是喬夢真沒錯,只是他簡直變化大到不敢認,高挑瘦削,定定的站在燈下,閃着寒光的黑纓銀槍一樣。本人脫胎換骨,甚至連同身外之物,整套行頭和行李箱全是價值不菲的名牌貨,舍友神游結束,接二連三的禮貌性打招呼,但喬青遙沒聽見一般,他望着卷着被褥的吊鋪和滿是灰塵雜物的書桌,怒意沖天,半句話也沒有,如此看來,連脾氣也換了一副。

第二日全系傳遍,喬夢真如何如何,比如大變模樣,衣錦返校,所過之處魚沉藍橋,而此前喬夢真是跟同學一起紮堆兒玩鬧都不被注意的存在,可現在人還沒出現,便已成了輿論焦點,喬青遙自帶的話題體制,從前生到現世。

因此當喬青遙最後一個踏入教室,原本課前沸騰的兩個班瞬間冷卻,齊刷刷投來注目禮,有之前還算相熟的同學搭話:“哇,夢真,你瘦後變帥了。”

喬青遙向來對關注和贊美免疫,他活了一輩子,給人從小誇到大,出道後更是活成了玻璃缸裏的觀賞魚,一生經歷無數的注視和愛意,瘋狂和眼淚,見得多了,這些對他而言便不珍貴。

他當下只為考試困擾,只見其幽怨煩躁的望着階梯教室,目光鎖定一個角落,便自滿屋子的早餐香氣裏,順着臺階向上走。

連晨曦都格外偏愛好看的人,貼心為其打了柔光。

女生開始捂嘴交頸耳語,男生倒覺得他很裝逼。

教師同喬青遙腳前腳後,自然便對這個踩點進門的學生格外關注,開講沒多久,便開始點他的名,喬青遙正自逆光中懶懶犯困,聞聲只得起身,等他發問。

這節課講樂理中的記譜法,但老師也緊跟時事:“剛才說了,最近熱度很大的那位已故明星是流行音樂文化中非常有影響力的藝術家,他的作品和精神影響了很多新生代藝術家的創作領域,是非常有研究意義的,最近他新專的話題性很高,你就來寫一下他主打曲的五線譜吧。”

周遭交頭接耳,認為老師有意為難,因為這是昨天留的作業,但昨天喬夢真還沒返校。

喬青遙原地不動,他倒不是忘了,而是認為在場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不配。

老師連聲催促,态度又好,說不會都不行,非讓他上前試一試,喬青遙實在拖不下去,只得動身到了綠板前,又問對方:“哪首?”

老師微愠:“主打曲,你會寫哪部分就寫哪部分。”

喬青遙板都懶得擦,躲着原有的字,見縫插針的寫。

他以前是很喜歡創作的,一有時間就寫歌,但後來很久都不肯再碰,到如今更是擱置隔世,算不清多少年時間不寫了,但不手生,他天生就該吃這碗飯。

粉研成末,音符再次自他指尖筆觸下泉湧生花,可他寫的并非主打曲,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哪首是主打。

老師蹙眉:“你這全錯了吧?”

前排的三好學生提醒:“老師,他寫的不是主打曲,是另一首,好像……好像是《游樂園》。”

同位也低聲探讨:“不會是臨場發揮吧?”

“怎麽可能,他提前準備的吧,我昨晚上怕點名就按老師的要求提前準備,網上又搜不到他新歌的譜子,扒了好久才準備一小段,喬的歌譜子都很複雜。”

老師恍然:“哦哦《游樂園》啊,我說嘛,這不是主打歌,”他do、re、mi、fa、sol、la、si的現場核對:“換一首吧,我沒聽過這一首,不知道你寫的對不對。”

喬青遙停筆,陰沉對視,越來越寒。

他不給老師臉,老師也不想放過他,因此選了自己熟悉的曲,掏出手機現場播放,還是鋼琴快彈。

現場嘩然,當下‘卧槽’一片,更有人直接戳穿:“老師,咱又不是中央音樂學院,別說中音院了,這換成教授也要寫死吧。”

老師也覺得難,一時間也想不出其他自己熟悉的,“試試,時間久點也不要緊,實在不行就算了,”

喬青遙默聲擦板,他原本是不懂樂理的,剛出道也不會寫歌,純粹是後期邊演出邊惡補,那時他最鐘愛古典樂,現代曲反而聽的少,他第一次聽這個曲,聽完一遍,便老師再放一遍。

老師和同學沒等到他的‘我不會’,反而要聽第二遍,雖然語氣不好,大家也都覺得事态越發有趣。

喬青遙面朝幹淨綠板,腰杆挺直的站在飄蕩的粉塵和熹微裏,聽琴曲流淌。

他時常聽不見別人同其閑話,卻有一雙好耳朵,樂感也是一級,一首陌生的歌他聽兩遍就基本上聽得出裏面的全部樂器旋律,只見他擡手起筆,畫下五線四間,底下的同學開始在網路上檢索,有人在網上搜到了樂譜,大家便一股腦湊過去比對。

随着第一行寫完,底下開始歡呼,因為全對,寫完第二行,全體學生都參與慶祝,第三行結束,怒吼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這裏是全國各地的學渣齊聚一堂,日常受氣遭貶低,音樂奇才也不會來這裏,別說奇才,普材也不來,可眼下喬夢真替大家揚眉吐氣,小池塘竟有蛟龍,一人封神也仙及魚蝦,大家都在一個水泡子裏,必須榮辱與共。

“牛逼啊!”

“你是我的神!”

“卧槽,這鋼琴譜子這麽黑,他寫的一點不差,太可怕了。”

“真看不出來,喬夢真這麽深藏不漏。”

……

老師沒壞心,見學生如此,驚奇也欣喜:“好了不用寫了,功課學的很好,下去吧。”

又贊許補充:“你很有天賦。”

喬青遙如願将粉筆朝盒子一丢,精準投擲,而後頭也不回的下臺,同學們為他鼓掌,聲勢浩大,但他無反應。

哪怕曾經數十萬人的海嘯山呼,望不到邊的金緞飄蕩,也不能讓他謝幕返場。

一課成名後,卻并非渡劫結束,而是沒完沒了的通關打怪,老師間也口口相傳,誰都想見一見這個年輕人的卓絕本領,如寒冰入熱油,喬青遙實在是格格不入,聲樂、鋼琴、曲氏與作品分析,他都優異的掩不住,最恐怖是上選修的作曲課,他交完作業并梳理歌曲結構,調式調性,鼓和貝斯的配比節奏,裝飾性聲部的參與情況……只稍微的解析,便使老師再不想在他面前講課了。

喬青遙并不想上課,他只是回來考試交差,讓喬夢真起碼有個文憑能用,哪裏知道期末之前還有這麽多課,竟還需他課上表現,他出場費可是相當貴,免費表現了幾堂課,他開始逃課不去,他不僅逃課,連學也逃,幾乎就不在寝室過夜,傳言是他包了學校附近的酒店,也有講他夜裏留宿在情人家裏,推斷情人應該是富豪,不然喬夢真為何突然給這樣精美包裝,似被包養的小黑臉,如果設想更時髦點,富豪情人是男是女都存疑……總之老師和同學都見不到他,只留談資和傳說,空位和回憶。

這就讓他更神秘,才華橫溢又寡言少語,再加上多金和帥氣,還有年輕人喜愛的冷漠乖張,放社會叫奇葩,擱這裏叫個性,再多一點亦真亦假的花邊新聞、夜不歸宿,性遐想馬上升級,全加在一起,人設簡直燃天淹地。

甚至導員都私下問他,對出道敢不敢興趣,她朋友做了一個傳媒公司,專門在各大音樂學院物色合适的練習生,原本在導員這裏多年也等不到她推薦一個,倒不是她不放心上,而是學源太差,這幾屆都沒扒拉出一個能拿出手的,何苦自砸招牌,眼下好不容易看見個好苗子。

喬青遙本不想理,奈何還殘存對現代文藝的好奇心理:“練習生是?”

導員也驚奇年輕人不知道這種當紅文化:“就是經紀公司培養的一批預備出道的愛豆,出道之前都叫練習生,出道之前每日練習聲樂歌舞創作,因此叫練習生。”

“愛豆是?”

導員耳聞他性情古怪,便耐心解釋:“就是唱跳偶像,大家組成一個團,分隊長,主唱,舞擔,rap什麽的。”

“團裏的難道不叫團長。”

“額……就是隊長,團只是比喻,并不代表真有士兵團那麽多人,也就最多十幾個人的樣子,”導員懷疑自己遭戲耍,狐疑地:“你到底去不去,我可以帶你去見他們老板。”

“不去。”

喬青遙不理解這種模式,如若需要他人補全短板,能力不夠的人為什麽要登臺,當然最主要,他此世不願再上臺。

雖然未能合作,可簽約消息不胫而走,喬青遙身上新添一條議資。

然而熱鬧聲浪在當事人面前永遠平緩無息,喬青遙對此毫無察覺,他白日偶爾會在寝室露面看書,因為期末考有筆試,主要是中外音樂史,需要室友幫他畫好考點并整理筆記,雖然他自始至終也不怎麽搭理這三個人,但他們仨卻性情大變,突然對他特別關懷,畢竟他現在是1103之光,四人男團的ace和門面擔當。

他在的時候永遠寂靜,室友知道他不喜歡吵鬧,又不喜歡別人跟他閑聊,因此沒人同他廢話,連吃面條都靜悄悄的嚼斷不吸溜。

老大發微信給老三:“你何苦買面條自我折磨呢,出去吃或者買個面包不香麽?”

老三苦着臉打字:“我點外賣時也不知道夢真會回來呀。”

老二帶着耳機同女朋友視頻,全程交流只靠微表情和打字。

至于老四喬青遙,他的位置在宿舍一隅,此刻正拿書執筆,刻苦學習,背影怨念黑氣,他的怒意蘊在眉間嘴角,滲進肉裏,再同呼吸臻至空氣裏。

陽光都不敢照過去,暖氣也不過去,同一個寝室似有溫差,沒人敢看他那張冰凍臭臉。

老大發微信給老三:“你其實應該去告訴他,實在不想學習其實是可以打小抄的,或者你把你上次考試的抄條放他桌子上給他參考,我實在是受不了了,宿舍太冷了,我凍瘡都犯了。”

老三回微信給老大:“我可不去惹他,明天的筆記你給他記好了啊,不然他又要生氣,哎呀他也真是死心眼,就算不及格,老師那麽愛他也會手下留香不會讓他真挂科的。”

學校內湖覆雪茫茫,雪後寒風猛吹,讓人手腳冰涼。

作者有話要說:

老四的辣妹老婆已經抵達驿站,明天就來罵他拯救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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