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不過他并無太多時間亂思胡想,有人掉線,工作卻一日二十四時在線,吃飯時找他,睡覺時吵他,有時甚至忙到洗澡的時候也處理工作。

李振北頭頂毛巾,話也熱氣騰騰:“昀子,你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平時你無時無刻捅鼓你那個破手機也就算了,進澡堂子你都帶iPad?!一屋子光腚拉碴的合适嗎你?你看看把那幾個大爺吓得,都穿秋褲搓灰,還有洗衣服那幾個,別的都洗完了就剩下褲衩子等脫呢,人家眼神警告我好幾回了,我一直裝你是我兒子,說孩子媽不在家我只能帶你進來玩水,剛才還有人路過罵我們沒素質,我都聽見了,我騙人說你那是學習機本人才十歲就是得了發育過快的病,長得着急,其實特別可憐……”

左昀趴在浴池臺邊,緊急編寫熱搜文案,他體布薄汗,滿腦子都是‘冰肌玉骨,清冷明珠’,‘姐姐的路透氣質好精致’……

李振北毛巾咚一聲投入熱池:“快點吧,別墨跡了。”

“好的好的馬上就收起來,這邊有個急事弄完就收……”左昀趴着不動:“而且這也不是iPad,這就是個辦公本沒有攝像頭的,我拿iPad進澡堂子我有病啊,再說我他媽不也光着呢麽,你看看這一群高清無碼的除了我自己哪個能看,哪有盜攝價值?”

“去你媽的,誰知道你這玩意帶不帶攝像頭,你再不收起來我要去舉報你了啊,我他媽的不給你裝爹了,趕緊的,馬上輪到我搓澡了,你搞這玩意我也害怕不敢上去搓。”

左昀唰啦一聲,從浴池裏站起來,赤條條,水汪汪,只見他快步走進更衣室把東西鎖好。

李振北無比豔羨的望着他:“也不見你鍛煉啊,你為什麽有腹肌,是天生體脂率低嘛?”

後又閑聊:“你咋這麽忙呢?人不是說剛進公司打雜一般都很清閑沒啥事麽,你怎麽忙的跟一天掙五百億一樣,我看啊你就是太好說話了,誰找你你都幫,只會越來越忙,就那麽點工資,以後當社畜的時間長着呢,你大學還沒畢業,也就最後這半年清閑日子了。”

左昀不置可否,只道:“我可不打算一輩子社畜到退休,公司同事幹三年經紀人助手也不急,我幹這行只有三年時間。”

李振北木然搓脖子:“你現在才三個月啊。”

左昀只三個月,便提前轉正,甚至還帶上了安娜,雖然不算線上當紅,但也是公司頭部藝人,業內知名,原本安娜是要找經紀人的,可長時間面不到合适的,總監也總是兼顧無暇,老板挺抱歉的給安娜道歉,安娜當時正在VIP內做美甲,她公放電話,順便低聲嫌美甲師顏色做的不夠健康透亮:“讓左昀來吧。”

“你是說我們公司的左昀麽?劉玉珍的小助理?”

“是呀。”

“他好像是還沒畢業呢,轉沒轉正我都要問一下,他無經驗的,可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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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你之前給我找的那兩個行多了,不用有經驗,有腦子就可以,”安娜欣賞自己的指甲:“反正我也不需要他幫我推薦什麽工作,我現在接的工作不都是找上門來的麽,再說不是還有你們,你跟劉玉珍談項目,談好了交給他,他可以先給我做執行,這個小孩可以的,我看一眼就知道。”

左昀就這樣搖身爬穩執行經紀崗,但也兼着總監助理,有時候安娜實在忙,左昀顧不上總監,公司便給左昀找了個實習生幫忙,順便培養做接班助理,實習生去年畢業,比左昀還大兩歲,發票貼了不到一周便離職走人,給助理當助理,還小自己那麽多,任誰也覺得面上無光,前途渺茫。

左昀很快摸清了安娜的脾性,敏感又強勢的女人,急躁且任性,但本性不壞,甚至有些實在,好就是好壞就是壞,從也不趨炎附勢,她不喜歡的人,再好的資源也得不到她的好臉。

但據安娜所言,她之前并不是這樣,至于為何改變,她又不肯回答了,女人穿着冷調藍裙,坐在化妝椅裏吞雲吐霧,高跟鞋底面鐵片不時挂蹭地面,她狡黠的望着左昀:“我以前也對工作沒想法,全聽經紀人和公司的,讓我幹嘛幹嘛,我不喜歡也不會說。”

“所以才有可愛教主麽?”

“是呀,真夠傻的,我特別讨厭扮成什麽鬼甜妹,在臺上蹦蹦跳跳,但不可否認,那種風格讓我事業成功。”

當時通告是外景商單,天氣濕冷,下午又微,安娜只穿着裙子,裸了小腿,導演喊卡變馬上躲進左昀手裏的羽絨服中瑟瑟發抖,她咬牙切齒,藍裙子也因雨水贓污:“太冷了,後面的能不能不拍了?”

左昀裹緊她:“姐,之前要做的工作可都跟你逐個對好了,你都認可,攝影化妝都是按照你的意願指定,人家主辦方盡最大的能力滿足我們,我們不說給人玩兒絕活吧,最起碼要把之前确認好的份內事做完,也沒讓你飛天沒讓你劈叉,就在街頭走一走,我讓助手給你煮姜水去了,暖貼還熱麽?”

“好煩,真受不了了,如果我要是凍的生病了,要一個星期幹不了活在家養病,你損失更大。”

“你現在不幹活我們立刻就要三倍違約金賠償,你把今天的活幹完了,接下來一個星期給你休息,時間我給你調。”

安娜沒話講,偷着用高跟鞋去踩左昀的鞋:“你這麽小年紀,就這麽狠心,以後得禍害多少女明星。”

她望着左昀新鞋上的印子,自己繃不住笑:“我怎麽覺得這話我跟誰講過。”

說完二人全都啞然,各懷心事。

左昀惆悵,安娜暴躁,直至拍攝結束,她不停的找左昀的麻煩,太冷了太累了,衣服不高級不飄逸,妝面弄濕了顯髒,總之一遍一遍,終于礙到結束,可現場又出狀況,場務收軌道的時候,不當心刮蹭了旁邊的攝影,攝影捂住半邊臉,血滴自指尖大顆外溢。

藝人團隊就在附近,左昀走在前頭,給安娜帶路往車邊去,眼看着就要到路邊,卻聽見身後哎呀一聲,而後安娜的腳便伸到自己前頭,左昀還納悶,怎麽腳都趕超了人沒到,回頭才發現安娜已經倒在泥裏,四仰八叉,面色慘敗。

他連忙過去,大致檢查了一下,只是摔倒,意識也在,還知道喊疼。

劇組的人也圍上來貼心幫忙,左昀打橫将人抱起來,安娜很輕,一捆柴一樣,助手小黃仍在驚悸中:“我就走她後面,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沒人碰她,嗷的一聲就倒下來,我還扶了她後腦勺一下,應該不會摔的太狠,這地也不滑呀,是不是崴腳了?”

左昀沒廢話,直接将人抱上車,可還沒到醫院安娜就已徹底蘇醒,她冷汗低落,鬓角濕濡,疲倦的擺擺手:“不用去了,我有暈血症,休息一會就好。”

左昀忽然清晰,為什麽她一直讨厭紅色,他問:“安娜姐,我送你回家?”

安娜不答,臉色越來越寒,呼吸也拖沓,她竟然流淚。

左昀和助理面面相觑,助理攤手聳肩,連司機也不時往後視鏡看。

一路無人講話。

安娜斷斷續續的落淚,看起來卻不太悲恸,更多的是恨,她合掌當胸,手勢奇特,似祈禱更似渡魂,淚珠滾落衣襟,雙眼卻是刀刃一般的冷光。

安娜怕紅,更怕血,然而18歲之前她甚至喜歡穿紅帶金,重要演出都要特意穿紅色內衣,辟邪消災,求事事順意。

但總不夠滿意,唯一底牌就是她這張臉,可娛樂圈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天仙紮堆時,仙也變凡俗,人多機會少,因此運氣很重要,無意間得知古曼童,同公司的珍珍就請了一個,且毫不避諱,出門吃飯都随身攜帶,很便利,不過是填一雙碗筷,一些玩具,安娜本就信這些,二人算是一拍即合,珍珍大方分享:“這只是其中之一,我請了十個,跟養孩子一樣,一個也是帶,十個也是帶,好吃好喝供養他們就行,供品稍微特殊,就是一定要準備紅色汽水,我連食物和玩具都準備紅色,就有點血祭的意思,別弄紅酒,這些鬼終究也是孩子嘛,喜歡喝甜味兒……”

安娜端詳佛牌,黃澄澄,金燦燦,橫死的人油渣子被層層封禁,華美腐壞,她想摸又不敢:“靈不靈?”

“靈呀,不然我為什麽請這麽多,你看我現在混的多好,啧,我這些鬼寶寶比那些幹爹可靠,媽的,信那些提上褲子就不認賬的男人還不如信個鬼。”

“那這麽多,你不怕麽?”

“怕什麽?人比鬼醜惡。”

“怎麽許願?”

“很簡單,供奉的時候你就許呀,說詳細點,缺什麽想要什麽,看誰不順眼還可以咒人呢,不過實現了千萬記得‘還願’,就是替寶寶做點功德善事,再給買點衣服糖果……”

安娜下定決心:“真簡單,那我也弄一個,去哪弄,哪種最靈?”

“我有門路介紹你,看你是想親自出國請,還是接一個現成的,但是都要等,靈的更要等,因為越是兇死的越靈。”

“那麽兇,你不怕震不住被反噬?”

“怕反噬就自己懷一個,然後趁小流掉,以蠟烤下巴,出油成幹都行,有專門的大師可以祭煉成鬼,親生的不會害你,而且更兇。”

安娜花容失色:“我不要,太可怕。”

但又盯着那異彩佛牌,細聲細語的問道:“我能借你的寶寶許個願試試麽?”

珍珍訝異:“你這種要求我倒是頭一次遇見,随你呀,我不知道非主人差遣它聽不聽你的,看你本事喽。”

安娜小心翼翼,依樣畫葫蘆,學起珍珍先吹口氣,念咒語,将鬼仔喚醒,也怕吩咐的太過分,不敢要大富大貴,就随便求了個男朋友。

完事還虔誠的俯身拜拜,再起身,已是幾個月後。

天邊晨曦,東方魚肚,日出之前,總是一抹淡紅拉開白晝的序幕,酒店門板輕響,他終于到訪。

進來的男人卸掉僞裝,帽子口罩墨鏡圍巾,密不透風的男人很少白天出現,更多是借着夜色掩護,甚至直接從通告上趕過來,妝還在,臉上一層薄粉,眼角殘胭。

日照當空,燦爛金光撫觸她蒼白俊冷的戀人,他那麽好看,得來不易。

事業上升期間,安娜無心工作,幾乎一整個夏天凄凄艾艾在酒店等他,他則廢寝忘食的創造自己的事業高峰,甚至為此時常失蹤。

經紀人姐姐恨鐵不成鋼,狠力氣的點她額頭:“蠢丫頭,還不趁着公司願意捧你時抓緊搞事業,人紅的過程就是一口長氣,你不趁熱打鐵紅到尖兒上,很快就會過氣了,這輩子都是二線咖,你哪怕蹭蹭他呢,讓他給你寫張專輯啥的,可你呢,你太沒出息。”

“想結婚你瘋了嗎?怎麽結婚?你們才多大?你跟他法定結婚年齡都沒到,你們太年輕了。”

“你問都不用問,他不會跟你結婚的,他只是覺得你漂亮就睡一下,僅此而已,安娜,是你太傻。”

經紀人自有算盤,不管這倆人是真情還是假意都必須定性為渣男賤女,畢竟安娜去結婚就一切全完,搖錢樹怎麽可以放棄事業去結婚,必然只有一條出路就是抛棄‘渣男’。

安娜不懂,她表姐拍拖兩個月,就能去法國旅行結婚,自己忍氣吞聲的跟他那麽久,為什麽提都不能提。

欲言又止、逆來順受,她每日在佛像前跪拜,誦六字大明咒,請求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保佑她愛的男人永遠留在她身邊,南無阿彌陀佛。

然而菩薩并不保佑她,鋪天蓋地的八卦雜志,小報周刊,全是他的花邊新聞,人名越來越多,密密麻麻,他甚至工作人員也不放過,那個叫凱莉的女化妝師,經常同他膩在一起,衆目睽睽下,凱莉風流地勾靠他身上。

遮蔽嚴實的酒店裏只開一盞燈,搖曳微弱的一點紅。

安娜撲上去,她要抓花他那張勾魂攝魄的臉,讓他不能再勾引女人,可她太矮了,又被鉗制雙手,小雞仔似的拎起來,他再擡一擡手,她雙腳都要離地,但女人還有百試不爽的武器,她示弱落淚,濕答答抽泣,他終于心軟了,于是安娜瞅準機會上去就是一把,但是對方反應夠快,她只撓到了他的脖子。

不知是不是傷到血管,對方血流如注,卻沒有震怒,安娜的眼淚反而先下來,視線裏男人俊臉模糊,只剩下那一雙如煙籠霧的眼睛。

那雙不知道讓多少人流過淚的眼睛。

沒人會報警,更不會爆料,畢竟他們都是明星,因此要粉飾太平,既然無人追責,那便你死我活。

二人在酒店血戰,主要是安娜單方面攻擊,她的長指甲裏有殘血碎皮,她抓了他許多血檩子,又抄起手邊摸到的一切砸過去,男人所做的一切只有讓她不要再發瘋,他顧不上傷痕累累,壓制間拖出一條血路。

休戰的理由是他妥協換掉化妝師,但依舊嘴硬:“新聞裏全是假的,我跟凱莉更假,她跟她先生感情很好,她就那個性格,喜歡勾肩搭背。”

安娜不信,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身邊那些個女人,合作藝人、造型、助手、舞者,有一個算一個,看他的眼神都有問題,因此她一個一個的換。

她依靠洗手臺,流水下清理指甲血污,她面孔清純,乖巧甜蜜地:“親愛的,我介紹我的化妝師給你好不呀,他叫左詩,雖然是男人,但是妝化的很好人也很有趣,以後他幫你打理好不好嘛~”

“随你吧。”

安娜日常發瘋,但只要他回頭,一切她都既往不咎,終于有一天、很多天,甚至于幾個月,他都未再出現了,電話,信件,托人捎話都沒用,徹底消失在安娜眼前,直到他死,燒成灰,他都沒有回頭。

徒留怨仇,日積月累,越發厭恨,沒有盡頭。

未料一段孽緣的結束促成了一場橫禍,那一日,太陽都似剝皮,滿世界鮮紅。

年輕的安娜淚眼驚恐,倉皇無助。

眨眼間,再睜開,周遭漸暗,歲月輪轉。

她雙目澄明,安詳平靜,眼下依舊有未幹淚痕。

左昀不知道該說點啥,只道:“姐,到你家了。”

安娜在晦暗裏辨認他的臉:“這樣一看,你長得有點像一個人啊。”

“誰?”

“我以前的化妝師,我想起來了,”安娜咧嘴一笑,神經森森:“那個讓他下地獄的人。”

左昀對上助理的眼,兩人都莫名其妙,助理更是心生有怖,沒隔幾日便辭職了,關于安娜的江湖傳言又多了一條,疑似神經病。

左昀只得趕緊給她招助理,并消化日常滿檔通告,安娜的情緒化折磨着他,也折磨公司的人,總監把玩咖啡吸管,她望着紅毯背景板前簽到的安娜,輕哼一聲:“瞧她那個故作女神的樣子,瘋婊子,老板為什麽要簽她,我算是終于理解之前走的那倆經紀人了,她是真神經病,助理都找不到,除了你沒人受得了她。”

左昀沒講話。

出發前安娜在套房裏同總監鬧,因為來參加高珠晚宴沒有像樣的珠寶,品牌拿來的鑽石美玉,嘴上熱鬧誇贊,什麽這種色同明月的設計最襯安娜的氣質,而安娜是見過世面的,她知道好壞,因而嫌棄的不肯帶。

待品牌公關走後,她脖子一梗,耍起脾氣:“人家脖子上的祖母綠都上千萬,我這是啥?那麽小的鑽石我也是頭一次見,這連高珠都不是吧?這些丫鬟戴的東西,我不要戴。”

總監從不受藝人氣,因此跟她并不客氣:“這當然是高珠系列,怎麽是丫鬟戴的呢?主要是合同都簽了,我們無法違約,實話講我們能來這個工作就不錯了,這種高奢大牌那麽多人不要錢搶着來呢。”

安娜更不客氣,總監又如何,于她而言,無非是高級一點的打工人:“佩戴的珠寶都沒提前确認,就着急簽合同,傻不傻。”

總監氣梗,正語塞,左昀連忙出來打圓場:“其實對于媒體和粉絲而言,大多分不出珠寶檔次,主要都是看藝人整體造型,我們這次來不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漂漂亮亮的把錢賺了麽,”左昀如此這般的勸:“我看品牌送來的兩種款都挺好看的,再說祖母綠是雍容華貴沒錯,但是太顯年齡,我們這一款就比較年輕,跟我們整體搭配也是契合的,配你的抹胸小禮裙多靈動,戴的珠寶太大顆,反而突兀顯俗,不夠高級。”

反正事已至此,只能揀好聽的,順藝人的耳,起碼哄她将工作完成。

合作這些時日,左昀明白安娜道理都懂,只是愛耍小性子。

總監出屋透氣。

安娜不說話,冷了團隊半天,才不情不願的讓左昀幫忙戴上,乘電梯下去的空檔,還沒完沒了、小聲抱怨:“我剛才看新聞圖出來了,洛姍姍也來了啊,她紅毯上戴的那個藍寶石系列是今年新款呢。”

她細細嘆氣:“以前每次出專輯我倆都撞,她總不如我,到如今我的珠寶全加起來不如她一顆大。”

左昀寬慰她:“那她也是給紅毯熱場,重量級藝人都是後出場。”

安娜笑了,眼神明媚:“謝謝你啊。”

她挽着左昀的胳膊,低眉順眼:“我抱怨抱怨而已,都能理解,所謂過氣就是所過之處各種受氣,”

電梯門開,鏡頭蜂擁而至,她自閃光燈裏,重新昂首煥發:“不過沒關系,反正姐有錢,沒啥大不了的。”

安娜背影窈窕,一點點走遠,她同左昀的關系卻一天天變近,日子流水一樣過去,左昀快速成長,情感卻停滞。

總有女孩子同他示好,辦公桌上莫名的早間咖啡,神秘羞赧的微信好友添加申請,也有大膽的幹脆敲藝人休息室的大門,精心打扮的女生落落大方:“嗨,我是這個導演組的夏蘭,認識一下嘛~”

李振北陰陽怪氣:“左昀,你現在女朋友都不談了,機會都不給人家,你彎了。”

左昀只一句話:“彎你媽,我跟誰彎?”

“喬夢真啊。”

“滾,我倆沒聯系,不熟,”左昀臉色不好:“人家現在說不定跟誰打的正火熱呢。”

喬青遙近一個月都複習的熱火朝天。

他原想對付看看,然而他的人生沒有對付兩個字,凡事只要經他的手,他就忍不住要做好,甚至更好,直至最好。

他不僅看完所有教材,甚至還刷了往屆試題,一心備考,可考試遲遲不到,逼得他露面上課,打算問問老師,結果老師如獲至寶,匆匆下課拉他幫改曲子,作品在喬青遙聽起來似兒歌,無處下手只能重譜,但喬青遙沒有親自來,只是給意見,他前生創作很貴,眼下做鬼也不會賤送。

老師醍醐灌頂千恩萬謝,學生會長又來‘叨擾’,新年音樂會多年未辦,今年重啓需要他這樣的學生榜樣鎮場,并表示有幸聽過喬青遙在課堂上的即興彈奏,想邀他開場以及壓軸,如果能表演更多當然最好,作為辛苦交換,學校可以給他頒獎,名字都想好,也叫‘金校徽’,學校的首個至高榮譽。

喬青遙不要獎,更不表演,他曾在頂級榮譽的領獎臺上做流行領袖,不由己身處牢籠,觀臺下欲壑難填,當時覺得恐怖,更恐怖的是重新來過又要上臺,囚禁自我,做學生榜樣。

他只想清靜清靜。

然而現實并不如意,他才來學校一個月,自口口相傳裏被迫風雲,所過之處,呼啦啦全是人。一雙滿雙眼豔羨,指指點點,差點把喬青遙煩死,他希望眼前的所有人都消失,然而他凡事不挂相,心冷面更冷,因此大家都沒看出來,都以為他無所謂呢。

孩子們對他們的學校之光,過分熱情,想認識一下,想邀他玩耍,請他喝個飲料,或者讨教幾個問題,更多是要求合照,其中不乏學校教師領導,甚至校長找他聊過幾回,希望他代表學校參與市內重要音樂賽事。

喬青遙一律回絕,他心裏只有考試,但學校同其表示,建于他在學校的優異表現,只要肯參與社會活動展現學校藝術風貌,可以免于考試。

差點沒把喬青遙氣死,他對各類榮譽邀請從無回應,但是這次卻開口表示必須參加考試。

學都學了,為此他花費了這麽長時間,哪能說不考就不考了。

學校也很感動,覺得他如此才華卻不争不搶,是一個踏實不虛榮的好孩子。

他的這種精神也感動着1103寝室,大家嘴上說不出什麽,但都表現在行動上,他們幫他掩護查寝,人不回來也每天給他收拾床位擦亮書桌,熱水都打好,甚至他回來三個人都到校門口去接,怕他有心理負擔都裝作不經意在校門口偶遇,畢竟北方連日風雪交加,能見度低,喬青遙又不熟悉學校的路,他們怕他看不清,再掉學校湖裏殉了。

于是每次喬青遙返校時,都能在校門口看見三個雪人,身上的雪太厚了,以至于他們走近時喬青遙都吓一跳,他本來還當是學校置辦在大門口的裝飾雪人,沒想到是活人,還是他室友,問就是他們仨正好出來買炸串吃,趕巧遇見了就一起回寝室。

喬青遙望着他們睫毛冰霜和圍巾上的冰溜子,什麽也沒說。

四個人西天取經一般,在暴雪裏艱難前行。

風急急吹着雪,也吹着喬青遙的臭臉和領角,他頭上有傘,撐一方無雪淨空,身邊的三個裹成面包的室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八卦,只為活躍氣氛,好讓永遠心情不好的老四心情放晴。

說的都是當下最時興的話題。

“你們看了今天的熱搜了麽?喬青遙代言高奢珠寶,我真開了眼了,他能從棺材板裏出來收錢麽?”

“這個時代太迷幻了,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死人也能幹活麽?我看了一下,還真拿之前沒曝光的專輯宣傳片剪了一個廣告片出來”

“我看了,不算是代言吧,這不是他專輯賣得好,品牌看見了巨大的商業價值,就搞了個紀念合作活動,推出了一個什麽限量紀念款,割一波情懷韭菜。”

“可是這不侵權麽?”

“公司授權?我也不懂,再說人都死了侵什麽權,喬青遙現在沒有人權,也沒有親屬家人幫他維權要求賠償精神損失啥的,我看大家也在讨論呢,但粉絲都挺高興的,很多人買來收藏,那麽貴都搶不到。”

“真有病,現在他成香饽饽了,可是前幾年沒死的時候,名聲不要太臭,不是傳他強暴保姆麽?他這什麽性癖好啊,專挑身邊的服務人員下手,常年騷擾助理後來保姆都不放過,就這麽愛男仆女仆制服誘惑麽。”

“他騷擾助理?”

“是呀,還不只一個呢,男化妝師也騷擾,當年好幾個事都鬧的都特別轟動,好像都死人了,以前娛樂圈對藝人容忍度真大,擱現在都不知道封殺幾百遍了。”

“是呀,我對他的印象一直就是糟糕藝人還有性瘾,常年的新聞不是騷擾男的就是騷擾女的,他年輕時好像搞很多女明星,一邊倒的挨罵,現在死了又成了時代符號了。”

“你說這個我想起來了,他官宣代言的這個品牌,前天還搞了一個珠寶晚宴,請了一堆明星站臺,還包括他以前的緋聞女友,就是早年那個甜歌公主還是什麽甜心皇後,多膈應,你說她是不是現在正活宰經紀人呢?”

老大忽而轉了話題:“哎,夢真呢?怎麽沒人影兒了?”

撐傘的老三猛然看身側:“他啥時候走的?”

“煩了吧,他那麽讨厭吵,我就說沒事少在他面前瞎逼逼。”

“可上次接他的時候聊如何追心上人,他不是聽的津津有味麽?”

“對啊,還跟我們探讨來着,我這輩子第一次聽他說那麽多話。”

“真是想不通啊,咋又生氣了?”

“哎呦我們夢真,連逃跑都逃的悄無聲息,他怎麽幹什麽都幹的這麽好。”

“是呀,長得帥逃跑也厲害。”

……

安娜的确在發瘋。

但她沒有活宰左昀,而是打電話給罪魁禍首,總監裝出差裝了一天到底逃不過,只好在傍晚接起電話,承受劈頭蓋臉的指責怨怒。

左昀在安娜的吼叫聲裏,重新同甲方協調了錄制順序,回到藝人休息室安娜依舊在罵人,他也沒閑着,掏出手機打字支使着李振北幫他搶紀念款戒指。

李振北很無語:“你們不是剛參加完活動麽?你直接問公關要啊,或者找找你圈裏的朋友,說不定還能給你個折扣價。”

左昀更無語:“不能托關系,這要是爆出去會影響藝人,她不願意跟喬再扯上關系,要是讓她知道我還在搶這牌子的戒指,非現場閹了我,讓你搶你就搶,廢什麽話,好不容易趕上補貨,一會沒有了。”

安娜宣洩情緒,反而更收不住,眼淚婆娑的往休息室外沖,左昀本以為她要登臺,還在後頭解釋,結果跟了幾步才意識安娜是在往外走,她不幹了!

左昀只得追,邊追還邊掩護,萬幸她夠糊沒人關注,他将人攔在車裏,并令司機下車等候,安娜朝他瞪眼睛:“我要回家!我不幹了!”

左昀早已習慣,他氣定神平:“姐,你跟劉姐置氣,你別老自殘啊,本來咱倆是來賺錢加炸場的,你說你這一走,錢也要陪,又少了一個飛升的機會,你損失這麽大,能氣到她麽?你除了氣到我氣不到任何人,你就應該美美的把錢掙了,咱倆都靠她掙錢又在一起說她壞話,那才能氣死她。”

安娜聲嘶力竭:“劉玉珍這個傻逼,就是讓人給涮了,那個傻逼品牌設陷阱陷害我,讓我出糗,那個死人那麽多前女友都沒上當,人家團隊肯定提前有消息,就劉玉珍個大傻子上當了,把我給弄過來,她自己吃屎還自诩屎香別人都搶不上,以後她簽的活,我一律不去,不準她碰我的工作,這個工作也是她談的,我就是要毀她的約抽她的臉,讓她再也不敢這麽耍我!”

“據我所知,那個活動一開始是想找另一位姐姐,硬是讓劉總給搶過來,錢也争取的算不錯,她起初的确是好意,但是沒有事先規避喬青遙那個紀念活動确實是工作失誤,這我們也沒什麽好辯解的,以後不會再犯了,但官宣以來我們一直檢測輿情,我們的讨論度是跟着增高,但是大多數都是在誇你狀态好年輕漂亮,負面聲音不多,網友對漂亮姐姐還是心存善意的,負責我們的pr也一直讓我帶歉意給你,她們公司內部也是各自帶項目互不相通,她們品牌部不知道市場部在搞這種項目,絕對不是有意要傷害姐姐……”

“也就你這種小傻瓜相信這種借口,她們就是故意的,又會講話,反正怎麽說都有理,誰管我的死活?”安娜又飙淚:“快讓司機上來,不然我就自己開車,我今天走定了!”

左昀望着她憤怒到變形的臉,嘆一口氣,只得讓司機上車先送她回家。

自己則留下來善後,稱安娜臨時腹痛就醫,無法參與歌舞錄制,看看是否可以調換改天錄制,實在不行,公司還有其他姐姐可以替換,價錢多退少補,并未忘記同總監報備,讓對方有所準備。

裝了一通孫子後,左昀心力交瘁的走出錄影棚,手機依舊想不停,但他沒力氣再看,也不打算離開。

影棚所在的工業園,蒼松滲郁,陰繞寒氣,黑夜裏唯一亮着的只有不遠處的便利店,左昀不吸煙,因此就去買雪糕。

左昀選擇站在零下十度的室外吃,他撕開包裝紙,吱呀一聲,身後的車門開了,一只黑色的鳥突然精神抖擻的刺向冷月,晦暗裏的人也漸漸的走進微光中。

左昀吃着香草雪糕,認出了喬夢真。

不知是因為吃冰的緣故,左昀感覺周身血液慢慢凝固,心也慢半拍。

喬青遙較之前清瘦,他站在夜裏,給風撫亂了額發,帥臉模糊。

左昀沒好氣:“呦,這麽巧。”

喬青遙好脾氣地:“不巧,我特意來找你。”

左昀越吃越氣,但不能自己氣,也要氣氣對方:“小變态,你又跟蹤我?”

喬青遙看他紅唇白牙,口舌瑩潤:“我想你,也有辦法打聽到,就來等你。”

冰棍杆狠砸在地上,左昀嘴裏嘎嘣脆:“少胡扯了,你這是玩膩了想起我來了?還是放寒假太無聊又來泡我?我是工作麽你想找就找?”

覺得不合适又把冰棍幹從雪地裏摳出來仍垃圾桶:“我找你的時候死也找不到,你想找我時我躲也躲不掉,你這叫想我?你那叫玩玩我。”

“你找我?”

“對啊,我找你,你不是說工作遇見問題找你麽?我給您老人家發微信你也不回。”

“我沒有微信,”

左昀一愣:“這種借口我也是萬萬沒想到,所以之連着好幾年每天微信晚安的人不是你麽?”

喬青遙語氣淡淡地:“你找我找不到,為什麽不給我發短信或者打電話?”

左昀怒氣驟漲:“你怎麽知道我沒打電話找?我不是沒給你打過電話,你從來就沒有接過,你都不存我號碼的呀?就算是陌生人,隔三差五好幾個未接電話,你都沒想過打回去問問麽?還是你存了我電話但根本就懶得接,這樣你覺得很好玩麽?我真是服了我在這兒整天找你幹嘛,我是你爹麽,你爹關心你學習都不這麽頻繁的給你打電話吧。”

他步步近逼,越說越難受,全是剖心的話:“我就覺得特別可笑,我本來就是想跟正常的跟你保持聯系,可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聯不聯系你都很怪異,我找你很怪,不找你也很怪,總之就是凡事一沾你,就哪哪都不對勁,好像是我怎麽着了似的,我真的累了,那我不找你了行不行?”

近的喬青遙甚至可以聞到對方嘴裏的香草味,他垂眼低眉,仔仔細細打量面前人:“你聞起來好甜。”

“誰他媽讓你聞我的,你個變态,”左昀吸氣:“還有,你一個老爺們整天這麽香,簡直變态中的變态!”

喬青遙皺皺眉,他不廢話,直接解決問題,他找出手機:“我的電話號碼總有陌生人打電話,哪個是你的號碼?我馬上存。”

左昀心緒煩亂,“別了,你認識我這麽多年,現在告訴你認不出我電話號碼,你以前發瘋了給我打電話,我覺得你記的挺溜呢。”

“還有那個微信怎麽用?”

左昀覺得這很離譜:“你是不是在逗我玩呢?”

“你教我用,我會學會的。”

“喬夢真,我警告你,不要耍着我玩。”左昀他認真、仔細的打量喬青遙的臉,他忍不住:“相比較我倒是覺得以前的你是真喜歡我,我那時候也真是嫌棄你,但是現在完全不一樣了,我也不知道,我承認我現在很願意找你一起玩兒,但是也真感覺你是在玩兒我。”

“你也喜歡我?”

“并不是這個意思。”

“你是。”

左昀朝他瞪眼睛:“見過強買強賣強奸的,沒見過強喜歡的,我就不是這個意思,我現在就是看你很不爽,就是想罵你。”

喬青遙嘆口氣:“随你,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怎樣都可以。”

他接下來的話,左昀根本聽不懂:“是我不對,我再也不會讓你找不到我了,以前的事我很後悔。”

左昀見他如此,也不想鬧別扭了,他仰臉看他挺鼻薄唇,起伏呼吸間的白氣:“你考完試了呀?”

“考完了。”

“考的怎麽樣?”

“全會。”

左昀望着他,偏要板着臉:“少騙人了,你個學渣,我還不知道你。”

喬青遙也望着他:“是真的,我背了很久。”

左昀一抿嘴:“哦,那你很厲害啊,以後也好好學習吧。”

“不需要,學校說以後我不參加考試也不會挂科。”

“啊?啥情況?你被退學了麽?”

“因為太優秀。”

左昀笑了,他本就生一副俏面,笑起來更添俊逸翩翩:“你好不要臉啊,這種假話也敢說,你哥我當年在學校也橫着走,我們老師也沒跟我說可以不用期末考試。”

喬青遙帶點倦怠的冷俊:“真的,我跟你說的話都是真的,你從來不信。”

寒風驟起,涼意沁身,心卻似燒滾的水,面龐耳尖,連同他看他的目光,都緩紅漸燙。

左昀起先凍的要命,現下站在喬青遙身邊卻覺得暖,原來是對方的手,不知什麽時候握住左昀的手腕,還帶着自己的手鏈,溫度隔着衣料透進來,左昀收起笑,受燙似的,連忙甩開。

“別碰老子。”

後退幾步,左昀也覺得自己反應太大,他不敢去看喬青遙的眼睛,只覺得對方原地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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