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知死活盛月蕭
不知死活盛月蕭
盛月蕭覺得自己的脾氣已經很好了。
他好歹是個神明,不圖別的,只是圖張臉而已。
盛月蕭只想多看看這張臉,借此思念故人。他想把方越吟據為己有,但與此同時又覺得方越吟是個神經病,嘴巴帶毒的鳥,想将他的頭按進水缸裏悶死!
這兩者可并不沖突。
方越吟瞳孔微震,簡直難以置信:“你說什麽?”
盛月蕭撫着自己滾燙的額頭,作出病弱至極的模樣:“快點,若是藥涼了,本座可就不喝了。”
他刻意強調了“本座”二字,周圍的侍人立刻嘩啦啦跪倒下來,伏在方越吟腳邊,意味不言而喻。
方越吟頓時臉色難看地盯向盛月蕭!
好啊……可真是有一手,竟敢用這種惡心的法子報複他!
這一個月以來,方越吟一直以為盛月蕭是個委曲求全、毫無脾氣的軟蛋,可實際上,盛月蕭性子寡淡,不代表他不記仇,只是在不動聲色地摸清這裏的門路。
現在盛月蕭已經清楚了。
方越吟并不是毫無弱點。
一個月前,方越吟因為對他發了脾氣,導致宮內上上下下所有的大臣聯名奏疏,對方越吟予以批評,因為這件事,城內的百姓也人心惶惶,以此擔憂。
因此方越吟不得不克制住自己,至少,他不會再在人前對盛月蕭大發脾氣。
方越吟也有忌憚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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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他是個瘋子,就算他想要狗急跳牆,那也得看看是他先将盛月蕭咬死,還是衆人的唾沫先把他淹死。
方越吟臉色漸漸泛青。
他繃着張陰沉地臉,蛇蠍般審奪地盯着盛月蕭瞧,猶豫了。
他有潔癖。
很嚴重的潔癖。
潔癖到只要一觸碰到陌生人,他就會覺得不适、惡心。
只要見到密集的人群,他就會暴躁發瘋得想要殺人。
有的時候甚至不需要觸碰,只是一眼過去,某一個人的長相令他感到厭煩,他都忍不住會動起殺念,想将這個人一劍砍死,再丢到荒野去喂狗!
但奇怪的是……
面對盛月蕭,方越吟心底就不會滋長出這樣可怖的潛意識。
這也是令他暴躁憤怒的原因之一。
——盛月蕭這麽一個廢物,只是長得好看而已,憑什麽能成為特例?!
方越吟盯夠了,終于冷笑了聲,伸出手指,僅用極小面積的皮膚,用力戳了一下盛月蕭的腦殼!
接着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時,他搓了搓指尖,仿佛上面有油漬,帶着一臉嫌鄙:
“你睡了一宿,醒來洗過臉嗎?”
盛月蕭懵然:“……”
方越吟頓時惱火,用一臉“孤就知道”的暴怒神情看着他:“盛月蕭!就你這樣也膽敢巴望到孤懷裏來?你怎麽能舔着臉提出這種要求?!”
方越吟簡直難以置信,世上竟有這麽不知羞恥的人:“你跟那些腦滿腸肥的土地主有何區別?!十天半月不沐浴,還總想用髒手抱上城裏的花魁!惡心,下賤!!”
“…………”
侍人們吓得肝膽欲裂。
一旁的老侍官也深吸口涼氣,瑟瑟發顫,低着頭沉痛地以袖掩面,簡直沒臉再聽下去。
盛月蕭用迷之視線異樣地看他。
難以啓齒道:“我是土地主……那你難道是花魁嗎?”
方越吟嗤之以鼻,蔑視道:“以孤的相貌和天資,若只是個青樓花魁,這世上還有人敢稱王?”
盛月蕭陷入了詭異地沉默。
在他再次開口說話之前,方越吟勒令侍人,強行用溫水伺候盛月蕭擦臉。
盛月蕭頭腦昏熱,被糊了一臉熱毛巾,反而覺得好些了,這才開口道:“……其實,我們神明根本不需要早晚梳洗,不會變臭的。”
方越吟鄙夷道:“孤是凡人,不懂神明,孤就覺得你臭!”
老侍官實在聽不下去了。
顫巍巍地遞上藥碗,打斷他:“君上,別說了!藥真的快涼了,趕緊喂上神喝下罷!”
又一次提起喂藥,盛月蕭明顯感覺到方越吟的情緒猶如火.藥般炸開了濃煙,散發出燥動駭人的氣息,面色陰翳了不止一星半點。
盛月蕭仿佛被滾滾濃煙嗆住。
連咳了好幾聲,臉色又蒼白了不少。
……不得不承認,方越吟的性情真的很暴躁,活像一個陰晴不定的殺人狂。
“給孤吧。”方越吟陰氣沉沉,伸手将藥碗接過來,目光卻直勾勾地盯着盛月蕭,想要将他盯出兩個洞來,對旁人道,“你們先下去。”
“等等。”
盛月蕭趕緊叫住。
他可不想讓其他人離開。
若是脫離了旁人的視線,方越吟瘋起來他怎麽控制得了?
盛月蕭道:“讓他們留下。”
方越吟眸中倏忽露出幾分譏諷:“你怕孤?”
盛月蕭笑意卻不達眼底,坦然承認:“君上修為蓋世,又如此兇悍,我當然會怕。”
接着像個點了花魁的土地主般拍了拍床榻,不容置疑:“坐過來。”
方越吟額角猛地一跳。
若不是盛月蕭看起來身骨清瘦、弱不禁風,長得又比較……沁人心脾。
恐怕臉都已經被捶爛了!
方越吟手指骨節捏得青白,陰氣深重,忍着殺意一撩衣袍,倨傲地坐了下來,那神情仿佛多看盛月蕭一眼都是施舍似的。
接着他舀了一勺藥,遞到盛月蕭嘴邊。
盛月蕭一口一口喝着藥。
方越吟忍着嫌鄙厭煩,眼眸涼飕飕的一瞥。
這一眼,恰好看到了盛月蕭正搭在被子上的……手。
——這只手?!
方越吟眸色微變。
竟是微不可查的一震!
這是他第一次細瞧盛月蕭的手。
骨節分明,纖長又細瘦,很是好看,不知為何竟令方越吟心頭顫了一下,恍惚中了邪似的,一股莫名的悸動感湧上來,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從心底勾出來。
總而言之,那種感覺絕不是厭惡,反倒是……
熟悉。
相像。
喜歡……
這個念頭僅僅冒出來一點。
方越吟深吸了口氣,一股無名火噌地從胸腔竄上來,灼灼騰燒!
方越吟跟盛月蕭不一樣。
他不接受沒來由的情緒,更不允許這種詭異的想法在他腦子裏肆意滋長。
他不覺得相似的東西有什麽值得喜歡的!
何況盛月蕭是個神明,光是想想就令他無比惡心。可驚悚的是,他方才并未覺得嫌惡,有一瞬間竟覺得熟悉?
意識到這點,方越吟簡直覺得頭皮發麻,渾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他忽然腦筋一抽。
覺得這一定是盛月蕭的計謀!
盛月蕭定是在故意勾引他!!
方越吟深以為然,因為自己的一個念頭而暴躁。
咽不下這口氣!
“…………”
身邊極具感知力的盛月蕭已經懵住了。
方越吟這通邪火毫無預兆,盛月蕭只覺得方越吟身上的氣息再度炸開,噼裏啪啦的冒着火星子,令他頭暈目眩,那雙鳳眸陰冷地盯着他,端着藥碗,像極了正在喂毒的潘金蓮。
盛月蕭倒吸了口氣。
簡直莫名其妙。
方越吟的精神病果真太重了。
盛月蕭緩了緩,維持着鎮定喝下方越吟喂給他的藥,邊喝着,邊嘆了口氣:“你知不知道,你的脾氣真的很差,誰能忍受得了。方越吟,你爹娘從小難道不管教你?”
盛月蕭這話不是嘲諷,而是很真誠地發問。
方越吟出身高貴,嬌生慣養,但就算這樣,生于王族的孩子自幼也要修習四書五經、君子六藝,生活在深宮高牆裏,應該很懂得矜持克制才對。
方越吟聞言一頓。
周圍一圈侍人聽見這句話,不由得屏住呼吸,将頭埋得更低了,氣氛有些凝滞。
方越吟森森擡眸:“輪得到你多嘴?這世上,沒人敢管孤。”
“……”
盛月蕭意識到氣氛微妙,暗暗記下了。
朝他笑了笑:“好罷。”
他緩緩喝了藥,藥汁見底時,一擡眸瞥見方越吟眉頭緊皺,一副嫌棄至極的樣子,喂藥的動作仿佛被綁架——
一時間計上心頭。
盛月蕭不是個很要臉的人。
反正他叫方越吟過來,本來就不是單純的為了喝藥,純粹饞他這張臉罷了。
何況方越吟那麽讨人厭,自己就算刻意惡心他也不過分吧?
周圍一群侍人看着,盛月蕭也不在乎。
他沒有猶豫。
扶着額頭,當場假裝暈倒!
他帶着蒼白病色,恰巧倒在了方越吟身上,手臂自然而然搭在對方勁瘦的腰肢上。
一瞬間,盛月蕭嗅到了雪落青松的美人香,微微掀起眼皮,去看方越吟的側顏。
從這麽近的角度,越看越覺得像。
那張臉冰肌玉骨,冷傲無暇,簡直跟心頭那張朦胧熟悉的臉像極了,令他仿佛中了毒瘾。
如果說如今的盛月蕭就是一潭古井無波的死水,那麽唯有那個人,是他僅存的一點念想,在他那潭死水裏攪出了一縷鮮活。
而方越吟,剛好可以勉強替代。
但是。
與此同時。
他感覺到随之而來的是方越吟愈加暴盛的情緒。
方越吟額角一跳,手臂都氣得微微發顫,青筋緊繃,暴火炸開就在一瞬之間!
盛月蕭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殺氣。
脊背一寒,突然後悔。
美人香好像變得不太香了。
……方越吟要揍他!!!
一旁的老侍官飽受摧殘多年,反應極快,立即梗着脖子大喊:“君上,莫要動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您的一舉一動都關系國運!!上神身體不适,您得好好照顧他!!”
吼完這句話,方越吟果真頓了一瞬。
盛月蕭贊許地看了老侍官一眼,一動不動,愈發心安理得。
他只覺得方越吟忍了又忍,忍了又忍。
忍得肌肉都在發顫。
最後只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盛月蕭!給孤滾起來!!”
……盛月蕭才不。
他身子半軟,不想放過這個令自己心情愉悅的機會。
讓起就起,他整日受方越吟的氣,憑什麽?
盛月蕭唇角帶着假笑,眼眸一瞬不瞬地瞧着那張臉,蒼白又溫和道:“本座頭暈得厲害,起不來。”
方越吟更加氣炸了。
深惡痛絕地盯着他,活像要吃人,眯起眼眸恨恨作想——
這個盛月蕭……
他好大的膽子,竟敢、心、悅、孤?!
真是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