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斷子絕孫方越吟
斷子絕孫方越吟
方越吟并不是一個好拿捏的主,怎麽可能忍受別人威脅他,強忍潔癖狠聲罵了句:“滾!”
當場摔碎了藥碗,氣得拂袖離去。
今日場面又鬧得和以往一樣。
方越吟大發脾氣,徒留下老侍官和一群侍人圍着盛月蕭磕頭謝罪。
盛月蕭嘆了口氣,拿這個脾氣比爛石頭還臭的美人毫無辦法。
但他也沒覺得多麽失望,他早知道方越吟是這麽個人,世上從來只有方越吟欺負別人的份,能被人欺負才有鬼。
既然得不到,那偶爾看這個狗男人吃癟也很有趣。
盛月蕭嘴角勾着毫無感情的弧度,面色病白,擺手揮退了那些下人。
接下來幾日,方越吟再沒來看過他。
盛月蕭的風寒好轉了些,但因為身體太弱的緣故,一旦生病就要調養好一段時間,幾日過去,面色依舊透着病态。
據侍人所說,方越吟雖然沒有來看他的打算,但前兩日卻将神使叫過去詢問了一番,在旁人看來,這說明君上還是很關心他的狀況的。
但侍人不知道,盛月蕭可知道。
方越吟會有那麽好心?
他多半只是想試探神使的态度。
方越吟越是确定神使對盛月蕭的态度冷淡刻薄,就越會變本加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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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盛月蕭的神使也絕不會教他失望。
盛月蕭心如止水。
沒過兩日,有位朝中的大臣忽然找上他,前來神塔求見。
這位大臣名叫姜瑤,年紀很輕,約莫二十出頭,眼神幹淨剔透,說得直白些,看上去有點天真好欺。
姜瑤的職務乃是負責鳳陽國的對外交涉,主要就是與各國神明有關的事,因此盛月蕭這邊也有他一部分職責在。
他今日來,是想向盛月蕭交待“祭祀”之事的。
依照慣例,神明來到侍神界,需有一次盛大的祭祀儀式,以神力開啓陣法,與神界之間形成感應,順便再收下來自世人供奉的第一份靈力,算是見面禮。
姜瑤穿着一身板正熨帖的朝服,清了清嗓子,準備滔滔不絕給盛月蕭講祭祀流程。
但盛月蕭今日有些累,不大想聽。
擺了擺手打斷他:“不必跟我說,告訴神使就好。”
姜瑤怔了一怔,規規矩矩道:“但啓陣時的細節很多,若是由神使代為轉告,萬一出差錯……”
“不用轉告。”盛月蕭道,“啓陣之人本來就不是我,是神使。”
姜瑤一愣:“啊?”
盛月蕭溫和地朝他笑,語氣平靜極了:“我沒有法力,啓陣一事,需得由神使代勞。”
“!!!”
姜大臣上任之前也算飽覽過古籍,他看了那麽多卷宗,從沒聽說過還有這種事!
他頓時直了眼睛,看起來不太會遮掩情緒的樣子。
又發出一聲:“啊?”
盛月蕭仍舊保持着微笑。
笑意不達眼底,反問道:“有何意見?”
姜大臣頓時發怵,低下腦袋,連連搖頭:“在下不敢。”
盛月蕭甚至不用從神識感知,單是視線一掠,就能嗅到了一股“天真純淨”的傻氣,面前這人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頓時有點感慨——
看來方越吟不僅脾氣臭,識人的眼光也不行。
這麽一個心思單純的年輕人,竟也能擔任要職?
“在下這就去找神使,暫先告退了。”姜大臣說着就要退下。
盛月蕭忽然又叫住他:“等等。”
盛月蕭不打算放過這個機會。
他身邊的侍人都是方越吟安排來的,機靈得很,倒不如趁着今日多問幾句話,否則若是放過這個傻子,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姜瑤頓住腳步:“上神還有何事?”
盛月蕭以拳抵唇低咳了幾聲,擺出平易近人的姿态:“不必那麽拘禮,我很好相處。你也知道,我才來這邊不久,許多事情還不那麽清楚,因此有些事情,還需向你請教。”
他一說到“請教”,姜瑤立馬低頭躬身:“不敢。”
盛月蕭笑了笑:“其實我最想知道的,還是有關你們君上的事。想必你們也都聽說了,他脾氣不好,對神明也不敬,這件事……可有原因?”
姜瑤聽到這個問題,心裏頓時警鈴大作。
這可是個事關國運的大事啊!
要是他答的不好,說不定要掉腦袋的!
姜瑤內心警覺,頓時拿出他十成十的專業素養,挺胸擡頭道:“上神怕是有所不知!君上之所以會這樣,那都是有原因的。”
“早幾年前,君上大病了一場,性命垂危,自那以後便落下了經常頭痛的毛病,導致性情大變,易躁易怒。他有時看起來兇悍暴躁,實際上,都是因為他一直在忍受着常人難以承受的病痛,偶爾控制不住情緒,我們這些臣子也是可以體諒的。”
盛月蕭懶洋洋地靠着圈椅,仰着頭,若有所思:“哦,生病?”
他眼眸一瞥,別有深意地看向姜瑤:“可本座怎麽覺得……他本身就對神界很有敵意呢,并不像是病痛所致。”
姜瑤頭皮一緊,心裏頓時緊張起來。
試圖裝得如善從流,但還是結巴了下:“那、那應該只是上神的錯覺吧!”
盛月蕭:“……”
哦,錯覺。
盛月蕭面色糾雜地瞧了他一眼。
姜瑤反應過來,也覺得自己這個說辭不太對,琢磨了一下,又試圖挽回:“其實……其實也許跟君上當年的經歷,也有些關系。”
盛月蕭道:“當年的事?什麽事?”
其實那些事,在鳳陽國人盡皆知,根本不算什麽秘密。姜瑤便對他講道:“當年君上痊愈後不久,便與先君和幾位兄長産生了矛盾,其實就是關于朝政方面,有些理念不合。後來,君上他就……就……”
“就什麽?”
姜瑤抿抿嘴巴,說道:“就把先君和兄長給殺了。”
盛月蕭:“…………”
什麽?
盛月蕭滿臉震驚。
半晌才從這句話中回過神,這他媽就是個瘋子啊?!
他不可置信道:“那、他是怎麽當上國君的?你們鳳陽國的人竟也同意讓這種人當國君?”
姜瑤擡起頭,略帶迷惑地看向他:“……因為正統王族的人除他以外都死了呀,他不當國君,誰當國君?”
盛月蕭竟覺得無言以對。
“……”片刻,他喉嚨幹澀道,“那……他弑父殺兄的理由是什麽?”
“這就屬于王族秘密了,在下也不得而知。”
姜瑤皺了皺眉,臉上又不經意地露出天真,自顧自思索道:“不過……王族争權奪利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也不需要什麽理由吧……”
“……”
盛月蕭用迷之視線看向姜瑤。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大逆不道的話?
妄自揣測國君,這要是方越吟在場,早就把他剁成肉餡喂狗了,他竟然能活到現在?
姜瑤這到底是年紀太輕,破洞百出。
但他自己并未意識到。
還一板正經地勸盛月蕭:“上神,總而言之,君上也并不容易,還望您能多多擔待……”
盛月蕭不擔待也得擔待。
他裝作大度,無甚語氣的低低“嗯”了一聲。
姜瑤暗中籲了口氣,以為自己度過了一道難關,接着又轉移話題:“對了……上神若是對侍神界所知不多,不妨每日和君上一起上朝吧?多聽一聽,自然就了解了。”
盛月蕭一頓:“上朝?”
“正是。”
姜瑤舉例道。
“神明上朝是很常見的事。就譬如前朝時期,我國的那位神明就會偶爾去議政殿逛一逛。還有我們鄰國,尚丹國那位才智過人的上神,剛來侍神界時也會去朝堂旁聽。”
姜瑤語氣輕快,又躬了躬身。
“全憑您的意願。”
“…………”
盛月蕭撐着頭,若有所思。
……
翌日一早,盛月蕭穿戴整齊,身着一襲略顯莊重的白袍,在侍人的帶領下來到了正陽殿外。
據侍人所說,早朝應該是從卯時開始。
但他在正陽殿附近等來等去,等了半晌也沒見方越吟從裏頭出來。最後等不及了,才朝着正陽殿走過去。
他剛一靠近,守在殿外的侍人便敏銳地發現了他,立馬去向殿裏禀報,緊接着不過多時,老侍官急匆匆地迎了出來。
老侍官向他行了禮,恭敬地問道:“上神,這清早天寒地凍的,您怎麽在這裏?”
老侍官出來的時候,殿門一開一合。
盛月蕭隐約聽見方越吟的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确定人還在裏頭。
他目光向殿門張望了下:“本座想跟他上朝,從旁聽政,也好了解一下侍神界究竟如何。不是說卯時開始嗎?他怎麽還不出來?”
老侍官委婉答道:“規定的是卯時沒錯,但君上為人随性,有點偏差也是常有的事……”
“……”
不守時就不守時,硬說什麽随性。
盛月蕭瞅他一眼,沒辦法:“罷了,外面太冷,不介意我進去等罷?”
老侍官面露難色:“這……”
盛月蕭笑了笑:“怕什麽?本座不會讓他降罪于你,有我擔着。”
說完這句話,盛月蕭已經徑直朝着殿門走過去了,全然沒有注意老侍官的神情。
周圍的侍人不敢攔他,見他走來,主動打開了殿門。
方越吟那銳厲暴躁的聲音立刻從裏面飄了出來,一清二楚——
“盛月蕭他就是不知廉恥!!孤還說錯了嗎?!”
“你們一個個勸得好聽,有種倒是說說看,他何事做不出來?!”
伴随着一只茶盞落地摔碎的聲音,質問道:“都啞巴了嗎?方才不是說得挺痛快!說話啊!!”
盛月蕭笑意頓時僵住了。
他站在門外,一頭霧水地聽着謾罵聲,心情無比複雜。
老侍官趕緊踱步緊跟上來,臉色面如死灰,苦着臉想死的心都有了:“上、上神……”
“本座還沒進去,他為什麽在罵我?”
盛月蕭不禁産生了迷惑。
他迷惑到氣都生不起來,只是有滿腹疑問。
“本座招他惹他了?難道這一早上他遲到那麽久不去上朝,就是在殿裏罵我?!”
老侍官捂着老臉,無顏面對。
顫巍巍地答道:“的确……的确是招惹了……”
“不過……是在夢中。”
老侍官硬着頭皮說出實情:“……君上今早起來燥郁發火,怒罵不止,摔爛了不少了東西,歸根結底便是昨晚在夢中,他見您……見您……”
“爬了他的床……”
“…………”
盛月蕭僵了僵。
臉色無比震驚,伴随着屋內的罵聲,愈發感到迷茫。
……爬什麽床?
什麽爬床?
誰爬床??
原來方越吟寧可耽擱早朝也要沖下人發洩,原因就是他夢見自己……爬了他的床?!
簡直荒謬!!
漸漸的,盛月蕭臉上開始從震驚轉為茫然,不解,氣怒,無語。
耳朵産生嗡鳴,太陽穴突突亂跳。
良久,他深吸了口氣,收斂住情緒,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角。
擡腳緩緩走進殿內。
方越吟這個賤人……
早晚斷子絕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