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孔雀轉世方越吟
孔雀轉世方越吟
神意傳完,便到了神明與現任國君結契的時候。
所謂的結契,其實就是神明與國君之間的條款,這道條款自古以來就有,大致意思無非兩點。
其一,國君要鞠躬盡瘁、傾盡國力的侍奉神明。
其二,神明在侍神界的時間是有期限的,期限便是直到這一任的國君退位為止。國君一旦退位,新君繼承,國家便會迎來新的神明,如此更替往複,神界諸神才會源源不斷的得到供奉。
契約一成,祭祀也就結束了。
自從祭祀結束,盛月蕭能明顯感覺方越吟對他愈加不耐煩。
也許是因為他在祭祀時不小心說了大實話,惹得方美人對神界的怨念更加深重,因此看哪哪不順眼,偏要找他的別扭。
盛月蕭越發心平氣和。
他只是随口說了句事實。
也許這些事實一直被世人恥辱地埋在心底不敢說,仿佛不提就不存在,但也不能否認,他們早就在沉默中接受了這些。
他大概是随口戳中了他們的恥辱心,因此讨人嫌了?
盛月蕭一時無奈,倒也渾不在意。
失了憶的盛月蕭對神界沒有任何感情可言,無所謂是什麽立場。
他就像個局外人。
總之現實就像他說的一樣。
Advertisement
無論他怎麽招人讨厭,侍神界都要供奉他,将他奉為神明。他有什麽可擔心的?
這些天,方越吟雖然找他別扭,但倒也沒什麽。
都是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事。
譬如就在那日祭祀結束後的晚上。
盛月蕭還沒來得及換衣裳。
他還穿着那件奢靡貴重的曳地白袍,待到衆人都散了,方越吟站起身,冷冷瞥了他一眼,沒來由地嗤道:“真醜。”
盛月蕭:“……?”
方越吟下颚微擡,眸色審奪,眯了眯眸道:“看看你穿的這是什麽?”
盛月蕭低頭看了看,面露不解,答道:“神使說這是啓陣時需要穿的,有何不對?”
“孤當然知道!”方越吟嗤之以鼻,吹毛求疵道,“但穿在你身上為何就能這麽醜?看看你骨瘦嶙峋的樣子,再看看你長得……”
他頓了一頓,一瞬不瞬地怒盯着盛月蕭的臉,“哼!你也配!”
“真是丢盡了我鳳陽國的臉。”
“…………”
盛月蕭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長相不用說,既然跟方越吟的心上人很像,那肯定是方越吟喜歡的。
但身形……雖然瘦了些,但也不至于骨瘦嶙峋吧?
他根本沒覺得自己今日的衣裳哪裏不合适。
要麽是方越吟在刻意挑刺。
要麽,就是他和方越吟之間必有一個眼瞎。
盛月蕭反應過來,放下手,對方越吟笑了笑:“君上是嫌我太瘦弱了?若有本事,君上以後就将本座喂飽。”
“不過,本座倒也沒你想的那麽瘦,不信可以親自瞧瞧——”
盛月蕭說着,便要光天化日的扯下腰封。
方越吟怒而睜大眼眸。
難以置信地罵了句“不知廉恥”!生怕瞎了自己的眼,冷着臉拂袖便走。
“……”
盛月蕭拂了拂身上不存在的灰塵,可算送走了這位祖宗。
但緊接着,接連幾日。
方越吟都在早朝時對盛月蕭冷眼相待,末了還要在散朝以後譏諷上幾句。
內容無非是什麽“樣貌醜陋”、“寡廉鮮恥”、“裝模作樣”、“不識好歹”……諸如此類。
總之對盛月蕭而言,都是些摸不着頭腦的話。
直到沒過多久,盛月蕭從姜瑤口中探聽到了一點流言。
——那日他在祭祀時的話,果然還是引起了衆人的非議。
宮裏的人雖然明面上不敢說什麽,但私底下議論紛紛,大約是覺得他……言行有失?
盛月蕭不禁懷疑。
難不成方越吟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才對他不滿的?
這天又在一日早朝過後,盛月蕭特地問了方越吟這件事。
方越吟瞥他一眼,倒也直言不諱:“你那日說的的确是事實。盛月蕭,你是唯一一個敢将實話說出口的神明,孤佩服你。不過,這也恰恰說明你比其他人更不要臉,這種事都好意思說出口,呵……”
“孤真替你感到恥辱。”
“…………”
盛月蕭無語地看着他,半晌竟不知能回答什麽。
所以他是覺得自己說了實話太無恥?
盛月蕭欲言又止,過了會兒便放棄了,嘆了口氣,不以為意道:“也罷。”
“我原本也不需要被誰喜歡。本座是神明,生來就不需要融入凡人,就算你們失望,我也不會感到任何愧疚和痛苦,跟你可不一樣。”
方越吟眯眸盯着他:“你什麽意思?”
盛月蕭往圈椅上一坐,捧着熱茶,渾不在意:“本座知道你有別的心思。”
“興許你有自己的打算,但你身為國君,身不由己,輕舉妄動又會牽扯到無辜之人。雖然你就算欺負本座,本座也确實不能拿你怎樣……可是這又何必呢?”
“我真想不明白,你整日如此針對我,究竟何苦。”
像盛月蕭這樣涼薄的人,根本無法理解方越吟這種本質上咎由自取的行為。
倘若方越吟順從民意,安安分分的侍神,不是皆大歡喜?何必跟自己鬧得這麽難看。得罪了神界,倒黴的不還是他們鳳陽國。
神界就那麽可恨麽?
聽到他這話,方越吟同樣露出不解之色,審奪地瞧着他:“盛月蕭,孤輪得到你管?”
盛月蕭:“……本座只是好意提醒,你這樣的确會牽連旁人,萬一你請來的神明不是我,神界……”
“孤又不傻,若你不是個廢物,孤怎麽會欺壓你?”方越吟下颚微揚,莫名其妙地睨着他。
“……”
盛月蕭目光成迷。
突然也很佩服他。
恃強淩弱是什麽好事嗎,說得這麽直白?!
“別這麽看着孤。”方越吟不屑冷哼,眉眼淩厲而尖銳,沉聲道,“是人都懂得分寸。不過孤有底線,就算換成別的神明,孤該殺的時候還是會殺。”
盛月蕭微微震駭。
這個瘋子……原來真打算殺神。
真是病的不輕。
盛月蕭忽然覺得自己的命随時不保。
他起身放下茶盞,退後一步,寧惹小人不惹瘋狗,朝方越吟微微一笑:“告辭。”
方越吟:“…………”
“站住!”
方越吟忽地厲聲道。
沒來由的,方越吟身上竟莫名泛起冷意,像把冰刀子似的,鳳眸如尖錐般落在人身上,氣息令人不寒而栗。
盛月蕭只覺得脊背一涼,立時頓住了腳步。
方越吟森寒的嗓音從背後傳來,眯眸道:“盛月蕭……孤最讨厭的就是你這副懦弱無能的樣子!”
“神界就是因為你這樣的人太多,才會那麽惹人厭惡!日後休要再來過問孤的事,孤做什麽輪不到你管,更別提什麽牽連!世人早該受些罪了!”
盛月蕭更覺得驚駭,回頭看向他。
他頂着那股巨大的寒意,心頭并沒有什麽波瀾,只是覺得迷惑:“方越吟,你在說什麽?神界與侍神界不過是等價交換——”
方越吟冷聲回答:“那只是你看到的。”
“……”
“你想親眼見見麽?”
......
方越吟莫名決定要帶他出宮。
盛月蕭雖然有點擔心自己的安危,但若是拒絕,方越吟只怕更會發瘋,索性狀若無事地答應下來。
但在出宮之前……
“請問,你家君上呢?”
盛月蕭整裝待發,站在寒風朔朔的正陽殿外,悲催地詢問侍人。
侍人一板一眼地答:“禀上神,君上正在更衣,稍後便會出來。”
盛月蕭:“……”
信你個鬼!
盛月蕭果斷命人打開正陽殿的大門,走進去,叫人搬來椅子,坐在殿內等。
殿內的地龍燒得很熱。
他腿上放了個手爐,手裏端着熱茶,隔着雕花隔斷,面無表情地瞅着方越吟更衣。
那男人周圍站了三十來個侍人,沒人手中舉着件衣裳,淺色的,濃色的,繡鶴的,綴花的,深沉威嚴的,清冷金貴的……
另外還有各式各樣的發冠、腰帶、鞋子、配飾……
啧……
盛月蕭緩緩深吸了口氣,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這個賤人他是孔雀精轉世嗎?
長得美是美,但臭美又是另一回事了!微服出宮而已,他要折騰要幾時?!
就在這時,盛月蕭忽然又聽見隔斷內的人嘆了口氣。
他不禁擡眸看過去,恰巧聽見方越吟的傲慢感慨:
“孤果然穿什麽都好看。”
“…………”
盛月蕭緩緩向後靠去,癱在椅子裏。
開始感到厭世。
一個時辰以後,方越吟穿戴好了,走過來将睡着了的盛月蕭叫醒:“起來,我們禦劍過去。”
盛月蕭惺忪地回應他:“我不能禦劍……”
“孤知道。”方越吟鄙薄地睨着他,傲慢道,“孤能禦劍。”
盛月蕭嘆了口氣,整了整睡亂的衣襟:“……我不是說不會,而是不能。禦劍太冷了,我會得風寒的。”
他坐起身,想想又補充了句:“更何況,我還有些恐高。”
方越吟:“…………”
“廢物!”方越吟咬牙切齒地罵完這句話,轉頭命人去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