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下了課，高易對着那張卷子啧啧稱奇：“霧裏悟理，真他媽無理。”
說完他又習慣性轉頭，沒見着淩七，就跟蘇昂搭話：“班長，真是謝謝你了，其實我也可以問七爺的，但是他沒耐心，講得很快。講一遍聽不懂就冷眼瞅着你，再講一遍可能就要動手了。”
蘇昂：“不謝。”
高易來了興致：“你別看七爺整天無所事事，但他的理科很強的……”
蘇昂又輕聲嗯了句，淩七這個人，簡直是矛盾綜合體。剛開始聽林秋允說淩七是三中的名人，那會兒他只當是打趣，但事實上這人還真是名人。
高中校園出名出到整個學校基本都知道的還是很少的，出名的原因要麽是太混，混到傳聞不斷；要麽是太好，好到讓人自慚形愧。
淩七兩個都占了。
兩級分化極為嚴重。
三中的制度太過硬核，高強度壓力，快進版學習進度，每個時間段都排得滿滿當當，蘇昂待了幾天倒是适應得差不多了。
唯一無法适應的就是課間操。
他真的學不會。
每天的課間操活像一群老年人打醉拳，毫無章法。跟着淩七站樁站了幾次，他回家就去搜教程，認真看了幾遍，還是那個鳥樣。
後面自暴自棄了，站就站着吧。
九點多的太陽也挺毒辣，曬蔫了祖國花朵，個個都半死不活，激昂的廣播體操樂曲都沒能讓他們打起點精神。
淩七微低着頭，後頸被曬得發燙。
他偏頭，嗓音有些倦：“要不你站我前面？”
沒等蘇昂說話，他又說：“站我前面給我搭會兒。”
蘇昂被太陽曬得也心煩，擡眼睨着他：“搭什麽？”
淩七沒說話，擡腳繞到他身後，頭一低抵着他的肩。蘇昂身體一僵，轉身就想把他頭給弄下去。
淩七像有預感般，緊扣着他的肩膀，聲音悶悶的：“動什麽？我搭你肩膀眯一會，順便給你擋個太陽。”
早上一二節課永遠是最困的時候，第二節下課順着人流來超場都是精神恍惚的。像淩七這種怎麽睡都睡不夠的，下課動彈一下簡直要命。
若不是林秋允虎視眈眈的盯着，這人怕是動都不動一下。
這會兒可能是困得不行了。
蘇昂：“你每晚都去偷雞了？”
等了一會，才等來一句：“偷讀。”
“……”
聽他扯。
課間超結束，上了樓梯，剛坐下沒一會，就聽廣播裏傳來年段長慢悠悠的聲音：“請上次去七百人會議室開會的學生再去一次會議室，沒錯，就是上次被我抓着去的那一群。”
此起彼伏的卧槽聲響起。
淩七啧了聲，站起來從後門出去了。
臨近上課了才回來，回來沒繼續睡覺了，不知道從哪摸出一張卷子在寫，越寫越快，寫了大半，然後偏頭看過來，手搭着桌沿。
他的眉眼鋒利，眼型窄且長，平時不說話時看着又野又冷，擡起眼看人的時候又漫不經心，周身氣質夾雜着慵懶與輕狂，十分紮眼。
這會兒冷不防看過來，眼裏還帶着燥意。
蘇昂收回餘光，直覺剛才被叫過去不是什麽好事。
上課鈴響了，老師還沒進來，高易困得眼皮耷拉着，轉過來哼哼：“這節什麽課？”
林秋允性格比較懶散，對三班也是放養，松弛有度談不上，有時候放養放得連課表都沒有，導致他們班上課跟猜盲盒似的，猜到什麽上什麽。
他剛問完，語文老師就踏進了教室。
晚自習七點開始，前邊還有個二十分鐘的晚讀，蘇昂吃完飯回來，意外的發現他的同桌竟然在。
他走到邊上，腳輕踢了下淩七的凳子：“讓我進去。”
淩七給他讓了下，擡眼就看蘇昂直盯着自己，他說：“怎麽？我不該出現在這？”
蘇昂搖了下頭，拎起桌上的水壺，仰頭喝了口水，抓着水壺的手指屈起，骨節分明，淩七第一次發現這人的手還挺好看，又長又直，還白。
晚自習上到八點半，有十分鐘休息時間，高易低頭玩手機，不知道看到了什麽突然直起身，轉頭急聲說：“七爺，剛我看動态，發現好多社團都開始招新了，我去，學妹學弟都跑了大半，我們還不開始行動就晚了。”
淩七前低頭看着卷子，聞言頭也沒擡：“随你。”
“行吧。”
高易應完就開始逮人，第一個對象就是蘇昂：“班長，你有沒有加入什麽社團？”
“沒有。”
高易一聽眼睛就亮了：“那不然來我們社團吧，很好玩的。”
“什麽社？”蘇昂問。
“魔方社。”
蘇昂沉默了下擡頭：“能怎麽好玩？”
“我們社魔方類型很多啊。”高易說着說着就跑偏了：”妹子也多，當然，大部分都是沖着七爺去的……”
聽着名字，蘇昂下意識看了眼淩七，目光對上，淩七撂筆，對着高易說：“行了。”
蘇昂問：“你們社長誰？”
淩七偏頭，漫不經心道：“我啊。”
“……”
學校社團多，林林總總十幾個，人數大多在三十幾左右，但魔方社是其中的奇葩，人數六十多，男女比例三比七。
按理說魔方社這種只有幾個魔方，不能跳，不能唱，連活動都辦不起來的小社團，人數十幾個都算是封頂了。
但耐不住社長淩七聲名遠揚，不管是哪種形式的出名，總歸知名度是大的，憑這張臉愣是攬括了高中三個年段。
年段混得好玩得熟的男生也樂意捧場，這就導致魔方社社團招新那天，湧進了大半女生。
那些女生為了帥哥而來，男生為了美女而來。
這就造成了現在社團人數多，且男女比例嚴重失調的情況。
但是淩七這個社長就是甩手掌櫃，除非學生會召集，或是需要門面，不然他不會出場，所以社團的事都是高易在做。
淩七看着蘇昂：“來嗎？”
蘇昂：“再說。”
晚自習結束後，蘇昂出了校門。
校門口大片的霓虹燈光，紅紅綠綠，照着街道兩旁的芒果樹，對面的店鋪放着音樂，融在夜色裏，連風都溫柔。
迎面駛來一輛公交車，拐彎時，燈光反射在玻璃窗上，車廂裏的人有些坐姿懶散的癱着，有些手抓着扶手低頭玩手機。車伴着音樂聲駛向繁華大道，一會兒就消失了。
三中隔公交車站有些距離，十點鐘，人少，一些公交的末班車都已經過了。
淩七靠着公交站牌，聽着邊上一大媽打電話，大媽語氣激動，講着講着就開始罵人，還是用方言罵，戰鬥力驚人。
他聽着，啧了聲，視線偏向別處，頓了一下。
站牌的另一側站着個人，還是個半熟的人。頭頂的榕樹枝葉沙沙的響，行駛而過閃着燈的車輛照在他身上，映出的面部線條流暢，明明就是一個等車人，但淩七愣是從背影看出了點落寞。
公交車來了又停，也沒見那人上車。
淩七擡腳走出去，剛走了兩步就見蘇昂偏頭看了過來。
那雙眼平日裏就沒什麽情緒和溫度，在這夜裏，涼得沁人。
淩七問：“等哪輛車？”
等了一會，沒等來回答，淩七偏頭：“嗯？”
蘇昂看着公交車來的方向，微擡下巴：“車來了。”
淩七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791，也是他要坐的車。
這大概是最後一班車了，車廂裏零零散散的幾個人，淩七擡腳跨上去，就見蘇昂站着沒動。他正要說話，就見這人邁腿直接跨上來。
淩七還沒往前走，他這麽一跨，整個人直接貼着淩七的後背，硬幣‘當啷’一聲扯回了淩七的思緒，他走到裏面随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蘇昂坐在他斜前方靠窗的位置，坐下後就沒動過。
十點鐘對于鷺城這樣的快節奏城市來說，高中生下課，上班族下班。車流擁擠，路上還堵了幾分鐘。
淩七點開手機屏幕看了眼時間。
坐車加上剛堵車大概十五分鐘到站點，今天應該能早一點接到淩小七。
摁滅手機，淩七掀起眼皮看了眼斜前方。
那人靠着椅背，頭微低着不知道在看什麽，手搭在膝蓋上。這時公交車磕着檻抖了一下，行駛了一會司機猛地一減速，由于慣性大半乘客身體都往前傾。
淩七緩了一下，再看向蘇昂時眉頭皺了起來。
蘇昂頭垂得更低了，撐着膝蓋的手收緊，骨節發白，街道兩旁的燈光照進來，瞧着面色更白。
淩七站起來走過去，俯身問道：“不舒服？”
走近了看才發現這人身體都在顫抖，淩七不明所以，湊近了點，碰着了他的手臂，就這麽一下，衣角就被人攥緊了。
力道有些大，淩七喉間溢出一聲輕笑，他不耐煩嘆了口氣：“別攥衣服，扯變形了我就不穿了，不穿教導主任又要找我算賬，一算賬就是寫檢讨書，檢讨書五千起步，上不封頂，你給我寫？”
淩七靠着邊上的扶杆就是一通扯，邊扯邊注意着蘇昂的情緒。
力道輕了，但還是沒說話。
淩七擡手覆上他的手指，問：“握手行不行？”
剛碰了一下，淩七就蜷了下手指，這九月份，大熱天的，即使晚上有風也是熱風，這人的手居然這麽涼？
就這麽握了四五分鐘。
蘇昂終于說話了，聲音裏帶着許久沒說話的啞意：“到哪了？”
淩七擡眼看了看街道兩旁，斟酌了一下問：“你到哪下？”
“……西臨。”
“快了，還有一站。”
公交車緩緩停下，‘叮’的一聲響起，車門開了。
“西臨站到了，請要下車的乘客……”
蘇昂站起身，松了手，擦着淩七的肩下車：“謝謝。”
腳剛踏上地板，迎面吹來一陣風，蘇昂吐了口氣，手指還是有些顫抖。
“還沒緩過來？”
蘇昂轉頭，看着淩七：“你……”
“我也在這下。”
淩七撚了下耳垂，問：“暈車？”
蘇昂輕聲嗯了句，頓了下，又道：“謝謝。”
暈車還坐公交車？
淩七沒多問：“既然要謝，不如做點實質的。”
蘇昂：“你說。”
“幫我寫檢讨吧。”
蘇昂垂眼去看他的衣擺，又擡眼看着淩七，臉上明擺擺幾個大字‘衣服沒扯變形’
淩七沒忍住笑了聲，他微眯起眼：“不是這個。”
沒做完暑假作業，要寫的那一萬字檢讨不是鬧着玩的，更別提淩七這個一個字兒沒動的，年段長今天望着他的目光簡直想把他生吞了。
“一萬字檢讨？”
“嗯。”淩七應了聲，“沒讓你全寫，幫我順個大綱就行。”
蘇昂怔了下，臉色看着有些一言難盡，可能是沒想到寫個檢讨還要這麽高級，需要順個大綱。
他也不想欠人情：“好。”
“作為回報，我教你廣播體操，不虧。”
“……”
蘇昂的指尖勾緊書包帶，擡眼看過去。他倆從開學站樁站到現在，面前這個說要教廣播體操的動都不想動彈一下，有時困極了還會睡覺，所以這話真沒什麽說服力。
“不用，你別搭着我肩睡覺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