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曾經聽人說過，當一個人極度尴尬并無地自容時，‘地遁’‘消失’‘跳樓’等詞語都不能表達當事人的內心崩潰。
只有四個字。
原地去世。
或者換個星球生活。
目前他的生理機能沒有爛到腎上腺素分泌過多心跳加快就原地去世的地步，宇宙也沒除地球外能生存的星球。
所以，他只能硬着頭皮抗。
手還被淩七捏在手心裏，淩七全程沒擡過頭，就在蘇昂以為他又睡過去時，這人說話了，聲音很低，“你手怎麽這麽冰？”
陳铮冉幽幽然接了句嘴：“老師的心也很涼。”
淩七的指節蜷了一下，指尖勾過蘇昂的手心，有些癢。這人估計也察覺到不對勁了，又過了一會才擡起頭，額前的頭發被壓得有些淩亂。
陳铮冉看了他幾眼，慢條斯理說：“淩同學。”
“嗯？”
“為什麽你的眼睛瞧上去總是霧蒙蒙的，好像有什麽陰霾覆蓋着，老師看不到你眼裏的光。”
“嗯？”
兩句帶着疑惑的嗯将陳铮冉氣傷了，好在下課鈴響得及時，要去做課間操，這番談話被迫中止。
蘇昂動了動手指，頭抵着桌沿，聲音有些悶：“放手。”
去了操場，廣播體操還沒開始，淩七有些不想動彈，他微低着頭，看向蘇昂說：“體操會了嗎？”
蘇昂點了下頭：“應該會了。”
太陽曬得淩七後頸發燙，他将衣領往上翻，轉頭想再打個商量，結果看了一眼頓時笑出聲。
體超已經開始了，蘇昂發現自己高估了自己，沒了淩七，對着前邊一群半死不活的行屍走肉，他根本跟不上。胡亂跟着做了幾個動作，他自己都覺得傻透了。
擡眼就見淩七在笑，這人笑起來都帶着一股子懶勁兒，蘇昂停了動作，頓了下自己都想笑了，他指了指前邊：“轉過去，別看我，別笑。”
淩七：“這麽霸道？”
他打了個哈切轉過去，細聽了一下廣播曲，跟上節拍開始做。
邊做着動作，他用餘光掃了一眼蘇昂，動作還算标準，就是有些跟不上。
體操結束，淩七揪着衣領扇了下風，偏頭問：“跟不上？”
蘇昂：“記不住動作。”
他運動協調能力怕是被狗吃了，就這一套廣播體操，他到現在連名字都記不全，順序也記不住，只能跟着淩七勉強做完。
蘇昂看了眼淩七：“你原來不是也不會嗎？”
“後面不是學了嗎？”
“學了多久？”
“看了兩遍。”淩七說。
“為什麽？”蘇昂問，頓了下補充，“為什麽看了兩遍就會了？”
淩七笑說：“天賦異禀。”
蘇昂：“你上次還說自己天資愚鈍。”
這天兒聊得淩七都不知道接什麽，這種感覺還挺神奇，他笑了聲沒說話。
九月的天氣有些變幻莫測，上午還晴空萬裏，下午就烏雲密布，教室裏的窗簾被全部拉上，空調被調到十八度，嗖嗖的吹着冷風，燈一打開，數學老師的大嗓門混着模糊的雨聲，産生的神奇效應催眠了半個班。
昨天蘇昂沒怎麽睡，這會兒要困瞎了，他屈起手指縮進袖口，瞧上去沒什麽精神。
數學老師老吳在上邊講得聲情并茂，講完直接放了幾道例題：“請幾位同學上來做一下啊，題目不怎麽難，腦袋轉一圈的事。”
衆多沉重的腦袋瞬間擡起，聞言集體冷笑，不難？老吳這話說得怕不是對不難又什麽誤解，老吳以前是專帶數學競賽班的，帶競賽班需要耗費很多精力，後來他好像是因為身體不好撐不住，才開始轉帶普通班。
競賽人競賽魂，出得題難得班上幾位同學提前謝頂。
這老師還喜歡叫人上去做題，別的老師叫人是随機抽號數，他是直接精确瞄準叫名字，叫名字也就算了吧，他還特麽喜歡搞連坐制度。
什麽叫連坐制度？
就是他只要叫了一個人，那個人周圍一圈都別想跑，一起上。
理科班雖然不學歷史，但該有的文化常識還是告訴他們，連坐制度不是這樣用的！
老吳退到一邊，手捧着保溫杯，老頭一臉笑呵呵的，視線掃了一圈：“李志來。”
李志就是體委，身為他同桌的高易一聽，心都涼了半截。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聽老吳說：“下一題高易。”
“……”
“還有一題。”老吳喝了口水，“後桌随便來一個。”
淩七轉筆的手一頓，他偏頭看蘇昂，蘇昂擡起臂彎掩住臉，聲音有些悶：“你去。”
淩七将筆擱在桌上站起來，班上女生就開始躁動起來，有女生直接說，“高易！你要不下來讓班長上！”
全班哄堂大笑。
高易想哭又想笑：“我倒是想下啊。”
他邊說着邊去看老吳，試圖眼神示意，結果這老頭手捧保溫杯，笑呵呵說：“沒事沒事，都有機會。”
李志：“……要不我下？”
高易摁斷粉筆，咬牙切齒低聲說：“待着吧你，老子都是被你害的，這要放古代，我就是你的陪葬品。”
李志小聲說：“對不起了兄弟。”
另一位‘陪葬品’氣定神閑抽了根粉筆，邊看題目邊寫。
蘇昂手支着頭坐直，看着淩七寫的那道題提取重要信息和理清解題步驟，有了個大概思路後，他去看淩七的作答。
“……”
多達十幾步的大題，被淩七跳步跳得差點只剩開頭和結尾，這人心算速度很快，下筆只有一個答案。
淩七将粉筆放回去，要回座位時順手拿了放在講臺桌上的空調遙控器。
老吳邊看邊點評：“李志要加油啊，腦袋在多轉幾圈，答案就出來了……”
李志：“……”
他就是把腦袋裝上馬達螺旋直線飛快不停息的轉，答案也轉不出來啊!
“高易啊，這個解題方法太繁瑣了，你再用心感悟一下。”
老吳：“……淩七，你這個跳步跳得老師都嘆為觀止。”
“考試的時候別這樣啊，要是答案算錯，步驟分都沒有，很容易吃虧。”
淩七聲音不高不低的嗯了一聲，坐回位置上：“調到幾度？”
“什麽？”蘇昂這才注意到他手裏拿着的空調遙控器，“你看着調吧。”
淩七将空調調到二十五度，剛把空調遙控器随手放一邊，就聽他同桌壓低聲音問了一句：“你冷？”
“不冷。”
“那是因為我？”
“嗯？”淩七偏頭看他，他覺得自己對蘇昂的判斷好像再一次出現誤差，他好像低估了蘇昂的直接程度。
會去拿空調遙控器确實是因為蘇昂，這人被冷空氣打蔫了，困得要死還是睡不着，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順便，放粉筆時看到，順手就拿過來了。
這種順手人情很正常，他也沒細想，這會兒被人直接問，他竟然有些想笑。
淩七也壓低了聲音：“是啊，我看我同桌冷得瑟瑟發抖，可憐兮兮的。”
蘇昂看了他一眼，偏頭不理人了。
好半天，才傳來一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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籃球場被兩棟教學樓夾在中間，分別是松明樓和實理樓，松明樓是音樂美術等用來上課的地方，一樓是體育生的專場。
健身房的門大開着，淩七剛走近，冷空氣混雜着汗味的氣息就撲面而來，他腳步一頓，壓下眉間的不耐煩，擡手敲了幾下門。
一個穿着短褲，緊身衣的女生走過來。她看了淩七幾眼，說：“找張宇飛？”
“嗯。”
女生說：“我幫你叫。”
過了一會張宇飛出來了，他□□着上身，緊繃的肌肉線條上覆着薄汗。一看到淩七，他就想沖過來：“七爺!”
淩七皺了下眉：“別挨我太近。”
張宇飛低罵了一聲：“好好好。”
淩七将手裏的外賣遞給他，張宇飛接過，就聽他說：“這種東西少吃。”
“哎，我又不像你們跳舞的要注意保持身材……”張宇飛說了一半住嘴了，果不其然，面前這張臉更凍了，張宇飛悔不當初，着急着轉移話題：“那啥？有件事和你說一下……”
“什麽？”
“你真不打算和陳文稀聊聊？”
“聊什麽？”淩七看着他。
張宇飛正要勸導一下，就聽他問：“陳文稀誰？”
“……”
服了。
就淩七這張臉，引多少小姑娘他都不奇怪，陳文稀是他們體育部的，大美女一個，見着淩七第一次來給他送飯後，就敲擊旁側過好多次。
後來敲着敲着直接敲到正主面前，張宇飛還有幸觀看了。
大美女一改往常潑辣又高傲的性子，聲音都放柔了不少，張宇飛就聽她問：“你，有沒有想談戀愛的想法？”
淩七那時候正在低頭看手機，聞言擡頭說：“和你？”
陳文稀不好意思的點頭：“和，和我。”
張宇飛那時還挺激動的，心想着他居然有幸看到了七爺脫單現場，他想嚎一嗓子，還沒嚎，就被淩七一句話打蔫了。
淩七說：“什麽時候打得過我再說。”
大美女當場愣在原地：“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
至那次之後，大美女訓練訓得更狠了，逮着人還來一場切磋，張宇飛就是經常被抓來陪練的，說是陪練，實際是來挨揍啊。
大美女揍完人，還憤憤不解氣，質問他：“你找女朋友是用來對打的？”
不敢吭聲。
又問：“你找女朋友是按找保镖的标準來？”
張宇飛：“……”
就真無語，更讓他無語的是，七爺都不知道陳文稀是誰，多虧那祖宗沒跟出來，不然今天體育部必死一人。
張宇飛說：“就，剛才和你說話的那個。”
“嗯。”淩七點開手機看了眼時間。
張宇飛有種不妙的感覺：“你還記得她跟你表白過吧？”
“不記得。”淩七收了手機，“她跟我表白過？”
“啊！對啊！”張宇飛，“她問你有沒有想談戀愛的想法。”
淩七：“我怎麽說？”
“你說，什麽時候打得過你再說。”
“那就打得過了再說。”
張宇飛說：“你的擇偶标準也真是奇葩，打得過你？誰特麽打得過你？你這輩子注孤生吧你，談個戀愛跟比武招親一樣。”
淩七背倚着牆，嗓音又懶又淡：“沒想法，沒興趣，別和我說這個。”
“她喜歡我什麽？這張臉嗎？”淩七說，“你讓她上學校論壇搜搜我的黑歷史。”
張宇飛面色複雜：“那些不都是假的嗎？”
“真的假的你不知道？”淩七嘴角勾起一絲弧度，溢出一聲笑，“我将人手臂劃了一刀，縫了三十幾針，進了趟局子。出來後死性不改，毆打同學，讓他直接休假住院住了兩個月。他們不是說我有暴力傾向嗎？保不準我真的有呢？當我女朋友要是打不過我，指不定哪天就被我打死了。”
張宇飛正要說話，就聽身後傳來細微聲響，他微偏過頭，借着餘光看了一眼。
一抹高挑的身影一晃而過。
張宇飛轉頭沖淩七比了給拇指：“真狠。”
淩七沒說話，指尖勾緊書包帶準備走，走了幾步，就見有體育老師走進離這不遠的體育組辦公室，不過一會兒，就聽裏面傳來說話聲，聲音有些耳熟。
淩七偏頭，一眼就看見蘇昂站在體育老師旁邊說話，察覺到視線，蘇昂看過來，對視幾秒後，體育老師拿來張單子遞給蘇昂，蘇昂接過，拿了支筆在單子上寫了什麽。
淩七聽見他說了聲謝謝。
蘇昂出了辦公室，直截了當問他：“晚自習來不來？”
“不來。”淩七，“問這個做什麽？”
“淩同學，我是班長，你來不來都需要跟我說一聲。”
淩七點頭：“好的蘇班長。”
說完後又問：“你來這做什麽？”
蘇昂：“選班。”
三中的體育課也是挺奇葩的，從高一入學起，就要先選課，籃球排球羽毛球随便選，填了意願後，要是人數不均再進行調劑。
選好了要學哪個球，那麽高中三年基本就定了，以後要想轉也不容易。
淩七：“選了什麽？”
“籃球。”
“喜歡這個？”
“一般，體育老師說籃球班人比較少，建議我來這個。”
淩七又問：“你聽到了？”
話題跳得措不及防，蘇昂愣了下：“嗯？”
淩七說：“我剛才說的那些。”
他估摸了下健身房與體育組辦公室的距離，在剛才那種比較安靜的環境下，要是蘇昂在辦公室，極大可能是聽得到的。
蘇昂沒否認：“聽到一些。”
這些話和他之前聽別人談論的大同小異，只是當事人親口說出來，他聽起來還是有些不一樣。
“哦。”淩七應了一聲，“什麽感覺？怕我嗎？”
蘇昂看了他一眼：“你會打同桌嗎？”
“不會吧。”淩七說。
“那我怕什麽？”
“如果我會打呢？”
“我不一定打不過你。”
兩人一起穿過走廊，走過籃球場邊上的小路，小路原本不小的，但一側是松明樓，一側是高大的棕榈樹，路一下就顯得窄了很多。
走了一會，蘇昂突然停下，問他：“你會跳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