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慵懶成性，嚣張且輕狂。
這是蘇昂對淩七的第一印象，但相處久了後，他才發現這人慵懶占絕大部分，少年人的嚣張輕狂只偶爾冒個頭，又倏然收了回去。
而慵懶的最主要體現方式就是睡覺，淩七一般情況下就沒怎麽清醒過，給人一種從來沒睡醒的感覺，所以他在給淩七備注時，神差鬼使的備注了一個‘睡不醒’。
蘇昂将手機摁滅，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淩七移開視線，手肘撐着桌沿坐直：“挺好的。”
“我給你改一個？”蘇昂說。
“改成什麽？”淩七頗有些興趣的問了一句。
“大名。”蘇昂點亮手機就準備改，指尖剛劃過屏幕，手指就被人虛虛抓了一下，溫熱的觸覺只停留了一瞬。
淩七說：“算了，挺好的。”
睡不醒。
淩七嘴唇動了下，在心底默念了一句，細想過後，竟然覺得有些好笑。
他倒也不是真的睡不醒，相反，他有很嚴格的生物鐘，上學和放假各有一套。所以每次在上學和放假的銜接期，他的作息才會全盤崩潰，紊亂無序，現在他還在調整。
他今天倒是試了一下早起床，結果走在路上差點困瞎，剛才撸貓的時候，手勁大得校貓叫了好幾聲。
第一節是英語課，林秋允打開課件，準備開始講課，擡眼時就見後排某個高個兒男同學拎着書站到櫃臺邊上，要是別人她可能就沒什麽反應了。
“哎後排站着的那個，今天怎麽突然想通了？”林秋允問了一句。
淩七剛将書放櫃子上，偏頭時就見全班五十幾雙眼睛齊齊轉過來看着他。
“？？”
慢半拍的想了幾秒，他才反應過來林秋允剛是在跟他講話。
“怕你把我扣下來寫英語作業。”淩七說。
班上同學頓時大笑出聲，倒是林秋允一臉莫名其妙：“我閑着沒事扣你幹什麽？”
好心同學給她科普了一下上周的事。
林秋允笑着打趣了一句：“那你下節課小心了。”
下節語文課。
班上同學又是一陣笑。
淩七原本還有些困的，現在愣是被笑清醒了。
下節語文課，淩七老實的去站着，陳筝冉一臉太陽打西邊出來的表情：“我眼花了吧，那是淩同學？上周被我扣下來寫作業的淩同學？”
她壓根沒給班級同學大笑的機會，擡手一指，說：“困的趕緊去邊上站着，別讓我逮着，不然後果自負啊。”
語文課站着的人最多，倒不是陳铮冉有罰人站立的習慣，而是語文課不是早上一二節，就是下午一二節，專挑學生最困的時間段。
睡覺被陳铮冉逮着，也不會怎麽樣，就是會有些社死。
久而久之，一上語文課，櫃臺邊上就站着一排的人，算是三班奇特景觀之一。
陳铮冉在講文言文，淩七手肘抵着櫃臺邊沿，他低頭看着語文試卷，突然察覺到邊上站了個人，偏頭就看見一張冷白的側臉，鼻子很挺，睫毛很長挑着晨間的陽光，乍一看是金色的。
“你睫毛是什麽顏色？”
蘇昂有些困，他剛站過來就聽淩七問了一句。
“沒注意。”
“偏頭我看看。”
蘇昂将自動筆摁上，偏頭湊過去。
淩七頓了下，其實他剛才也就下意識一說，說完就覺得怪怪的，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但沒來得及想。
蘇昂半睜着眼：“需要閉眼嗎？”
“嗯。”
蘇昂的眼睛很漂亮，瞳色很淺，有點像琥珀色，平時看人的時候總會顯得有些疏冷，給人的距離感很強，尤是在夜裏，這雙眼總像蒙上了一層亮光，模糊了眼裏的情緒，涼得浸入骨子裏。
淩七不由擡手摸了一下他輕顫的睫毛。
兩人都愣住了，蘇昂睜開一只眼，還沒說話，就見淩七收手，有些驚訝：“你會單眨眼？”
蘇昂忽略剛才的怪異感，輕眨了一下眼試了試，說：“可以。”
淩七正要說話，就被打斷了。
陳铮冉說：“後邊兩位，幹嘛呢？知道你兩關系好，但動手動腳，打情罵俏的，不太合适吧？”
“？？”
蘇昂被那兩個成語砸懵了。
淩七回了一句：“那可不，情比金堅。”
蘇昂站邊上默默轉過臉，論同桌是個語文學渣的悲慘性。
陳铮冉被他的成語氣笑了：“好，你和你情比金堅的同桌在說些什麽呢？跟我分享一下？”
淩七倒是挺老實：“我問他可不可以單眨眼。”
陳铮冉：“他可以嗎？”
蘇昂：“……”
淩七看了蘇昂一眼，微眯起眼有些想笑。
蘇昂心說這同桌情已經破滅了，因此毫不猶豫直接甩鍋：“我不行，他可以。”
陳铮冉将試卷放下，雙手撐着講臺桌：“好，來，淩七表演一個wink。”
這話一出，班上女生當場瘋了一半，個個都不顧及形象了。
“我去我靠卧槽。”
“冉姐，姐，他眨的時候你給拍張照！”
“……”
淩七愣了下，半響後才眨了下眼。
陳铮冉不是很滿意：“你別對着蘇昂眨啊，轉過身來。”
班上一陣哄堂大笑，淩七被氣笑了，他轉過身，就見陳铮冉舉着手機對着他，他有些眨不下去。
僵持了一會兒，淩七認命了。
他飛快眨了一下。
尖叫聲直沖房頂，男生個個都在嚎，高易嚎得最大聲：“七爺！你怎麽能屈服啊!不要對這群女人眨！”
一個女生當場怼回去了：“高易，閉嘴！”
陳铮冉收了手機，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行了啊，都精神了吧？精神了就開始上課。”
一下課，高易就咋咋呼呼的過來：“七爺!你再給我眨一個。”
被淩七一個滾字打發了。
雨斷了兩天又開始下，夏日的雨不像深秋那樣的持久連續，它總是來一陣去一陣，又急又大。
下雨讓蘇昂覺得唯一好的地方，就是大課間不用去操場坐廣播體操。
這周學生會忙着社團招新，教學樓一樓大廳裏挂着各種各樣的海報，對于加社團這種事，蘇昂并沒有什麽興趣，但耐不住高易一直軟磨硬泡，便松口答應了。
魔方社輻射範圍太小，所受局限也大，基本沒什麽活動，加了應該也不會太占時間。
魔方社的社團見面會定在周四中午，期限一個小時，地點在一樓大廳的001階梯教室。
周四中午淩七先去了辦公室拿了幾張試卷，回到班級才想起見面會這事，果不其然，一打開手機就收到了高易的消息轟炸。
高易：我靠！七爺，你怎麽還沒過來！
高易：你該不會忘了吧？！
……
淩七回了個‘沒忘’就收了手機。
準備走時，餘光瞥見自家同桌還在刷題，他頓了下，屈起指尖敲了敲桌面：“走了。”
蘇昂沒擡頭：“去哪？”
“我聽高易說你加入了魔方社。”淩七說，“今天社團見面會，不去嗎？”
蘇昂想了半天才想起這事，他收起卷子：“去。”
一樓大廳001階梯教室。
高易坐在主持臺上，拿着話筒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臺下人很多，他精打細算過，社團人員加上今年新招的也不過九十多個人，所以他才借了個一百二十座的階梯教室，可是現在看着，教室幾乎坐滿了，怎麽看也不止九十多個。
他偏頭問邊上的張宇飛：“怎麽人這麽多？”
張宇飛木着臉朝一個方向擡了下下巴：“因為像這樣的人很多。”
高易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就見一高冷美女翹着腿坐在第一排，冷冰冰的含着警告的眼神和他對視了兩秒。
“……”
“沖着七爺來的？”
“可不是。”張宇飛偏開視線。
高易張嘴就叭叭念：“我看剛那美女有戲啊，漂亮，性感，成熟，最重要的是看着屬于姐姐類，七爺不就喜歡這一款嗎？”
“誰跟你說七爺喜歡姐姐類的？”
“哎你以為我不知道啊。”高易說，“那個書店姐姐啊，長得也漂亮，七爺家的貓就養在她那。”
高易壓低了聲音：“暑假的時候，我還看見他倆去看電影。”
張宇飛說：“……你別瞎猜啊，被他聽到，能把你錘到地心去。。”
階梯教室裏人多，很吵，窗外大雨滂沱，玻璃窗糊了一片。
“大家先安靜啊，社長等會就到。”高易摸出手機看了眼淩七發過來的消息，拿着話筒說道。
又等了幾分鐘。
淩七大步拐下樓梯，蘇昂問：“有多少人？”
“應該不會太多，五六十頂天了。”淩七倒是有自知之明，“魔方社沒什麽好玩的，翻不出什麽花來。”
蘇昂點了下頭，結果一推開門，頓了下心說信你個鬼。
他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就被人抵着肩膀推了進來，淩七在後邊說：“退什麽？”
結果一擡頭看到滿座的人時，他很輕的眨了下眼，頓了幾秒，才将視線投向站在主持臺上的高易。
高易：“？？”
他接收到了他家爺的眼神，但——他沒看懂。
淩七朝他伸了下手：“話筒給我。”
高易剛将話筒遞過去，就聽這人氣定神閑，略帶疑惑的問了一句：“都是魔方社的？”
那肯定不全是。
高易心說。
“不是的請先行離開。”淩七坐下。
高易：“！！”
坐前邊的大美女陳文稀淡聲問：“現在加入行不行？”
淩七：“不行。”
“為什麽？”
“過時了。”
蘇昂真心覺得淩七很會說話，他找了個靠前的位置坐下。
淩社長趕人一趕就趕走了一半，趕完人爛攤子又全扔給高易，高易差點嘔血。見面會也沒什麽新奇的地方，就是做個自我介紹，玩幾個小游戲緩和氣氛，再然後說幾句漂亮話就可以解散了。
自我介紹完，開始玩小游戲。
播歌傳話筒，和擊鼓傳花一樣的原理，音樂停，傳到誰誰就上去唱一首歌。
蘇昂坐在前排事不關己，萬萬沒想到後排的女生卯足了勁兒的往他這邊傳，躲過了第一回，躲過了第二回，最後還是栽了。
他拿着話筒站起來，說：“我不會唱歌。”
淩七說：“随便唱一首。”
蘇昂輕蹙起眉，淩七發現自己看不得這人蹙眉垂眼的樣子，明明也不可憐，但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淩七：“話筒拿過來。”
淩七拿過話筒後扔給高易：“随便唱一首。”
高易無辜躺槍：“……”
“……好。”
一場不鹹不淡的見面會結束後，生活似乎回歸平淡。每天早上依舊困如國寶，遲到翻牆被逮再被罰個檢讨書，暑假那一萬字他還沒弄完，身上背的字數越來越多，有時興趣來了就和張宇飛他們出個門，玩幾把游戲。
生活就是如此簡單，每天好像都在按着固定的路線走着，連偶爾出現的小插曲也很快消散，路還是那條路，人也是那個人。
只要不上晚自習，只要不出什麽意外，淩七都是回家，他推開門，現在剛過六點，天都沒黑，他随手将打包的外賣放到餐桌上。
準備吃飯時，電話響了，他瞥了一眼，一串沒有備注的號碼。
他邊拆開餐盒邊劃了接聽鍵。
靜了一兩秒，對面才傳來聲音：“小七？”
“淩小七不在。”淩七淡聲說。
對面又頓了一下，細聽嗓音有些苦澀：“我，不是說那只貓。”
淩七沒答話。
“你最近還好嗎？”
“沒病沒殘，好得很。”說實話，淩七不是很想發火，他也不想說那些刺人的話，但每次都忍不住。
對面的女人似乎是在小聲抽泣，淩七更煩了，他冷聲說：“沒事就挂了。”
“你在做什麽？”
“吃飯。”
淩七都不用猜就知道她下一句要問什麽。
“吃什……”麽？
“滿漢全席。”
“……”
挂了電話，淩七看着面前的‘滿漢全席’毫無胃口，心底壓着燥意，還有點壓不住的趨勢，手機又響了一聲，他點開看了一眼。
何傾钰：媽媽回國了。
他動了下指尖，劈裏啪啦打了幾個字——關我屁事？
沒發出去，最後沉着眼一一删除。
壓着一身火氣去了時閑屋，寧疏看到他時還有點稀奇：“你居然會這個點來？”
淩七随口嗯了聲，撈起淩小七就去休息區坐着。
淩小七很鬧騰，上跳下竄，還吵。
淩七摁着它撸了一把：“安靜點，你爹現在心情很不好，鬧煩了連你都揍。”
淩小七睜着雙懵懵懂懂的藍眼睛，小聲喵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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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昂背着書包下樓，他現在有個習慣，不上晚自習的時候，他都習慣去樓下那個小書店坐着，那裏安靜，也不像家裏那樣冷清。
但是在那裏看見淩七他還是有一些驚訝的。
扯開椅子坐下，淩七擡眼，眼裏帶着一絲疑惑。
還沒來得及說話，淩七懷裏的貓就興奮的喵了一聲，跳起來就往蘇昂懷裏鑽。
淩七：“？？”
蘇昂抱住貓，擡眼時就見淩七神色複雜的看着自己：“你經常來這？”
“還好。”
其實兩人間沒什麽好說的，特別是在淩七心情不爽，一說話就冒火的狀态下，蘇昂或許是看出來了，又或許是本性如此，淩七不開口他就不說話，專心撸貓，玩夠了就掏出練習冊開始刷題。
就在這種沉默的氛圍下坐了兩個小時，淩七差不多睡了一個半小時，醒來時見淩小七還在蘇昂懷裏窩着，這貓還沒安靜的呆在一個地方這麽久。
淩七說話了，嗓音有些低：“很喜歡貓？”
“挺喜歡的。”
準備離開時，蘇昂在收拾書包，淩七走到前臺拿了顆糖，他朝蘇昂的方向擡了下下巴：“你說的混血帥哥是他？”
寧疏說：“是他啊，我剛就想問了，你和他是不是認識？我還沒見他主動和人說過話，但我嘗試着和他搭了幾句。”
“這人比你還會聊天。”
淩七微眯起眼嚼碎了嘴裏的糖。
寧疏又重複了一遍：“你兩是不是認識？”
淩七像是終于回了神：“我同桌。”
“？？”
“哦。”
蘇昂背着書包過來是，将貓遞給寧疏，寧疏收拾着前臺桌面，愣了下說：“給他吧。”
蘇昂：“給誰？”
淩七：“我。”
“……”
蘇昂頓了下，轉過臉沒說話。
淩七斜靠着前臺，指了指貓：“貓，我的。”
蘇昂突然間就想起寧疏對貓主人的描述——
“這貓不是我的，我只是一個幫忙養貓的。”
“說來也巧，他爹也是三中的，上高二，只是他爹不學好，渾身痞勁兒，抽煙喝酒打架樣樣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