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囚籠(七)
囚籠(七)
闌先生頓了一下才開口說道,“都是你曾經留下的善意。”
郭霞茫然地看着他,不太明白。
“考慮好了嗎?”黑傘穩穩地撐在頭頂,闌先生垂眼問道。
郭霞再次看了眼手機屏保,臉被屏幕照的時亮時暗,
“想好了,”她一字一頓地說,“那就......麻煩您了。”
包廂外是流水一樣呈上的各式各樣的酒,包廂裏是party愈來愈烈的氣氛。
郭霞就在誰都能看見的位置,又在誰都看不見的情況下眼睜睜看着懷裏的黑毛兔捋了捋長耳,然後慢慢的、以一種極其詭異扭曲的姿态伸長成了她的模樣。
她目瞪口呆,感覺自己前半輩子真的白活了一遭。
另外一個“自己”忽然朝向她伸出了兩只手,郭霞下意識上前握住了。
随即便是一個突如其來的擁抱——
那只化成人形的兔子居然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臉貼上臉的時候,郭霞猛地聽見一聲很輕的貓叫。
那聲音太輕太低了,以至于像是個錯亂的幻覺。
郭霞倏然間想到些什麽似的,一下紅了眼眶。
是......你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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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們,在幫我嗎?
想都沒想,她反手抱住了另一個“自己”。
觸感很軟,軟到不真實。
的确不真實,因為在郭霞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懷裏的人忽地鑽進了自己身體裏。
活像是被她給摁進去的一樣。
郭霞呆住了。
“你該回家了。”
記憶中最後留下的是闌先生淺笑的一張臉和這句話。
*
十幾公裏外某條昏暗的小胡同裏,一扇玻璃門從裏被推開,一齊鑽出來的還有一道嗲裏嗲氣的女聲。
“浩哥不再玩一次了嘛~~~人家等你好久了呢~~”
陳浩一邊揣起剩下的錢,一邊順勢摸了一下那名女郎的屁股,猥瑣一笑,“你他媽真是越來越騷,這個月不行了,家裏那傻逼娘們兒催的緊,等下個月吧!”
“那浩哥你慢走呀~~”
陳浩走出胡同時查了一下銀行卡餘額,很低地罵了一句,“草,昨天給茵茵刷太多了.......對了,明天去把洗衣機賣了去,反正用不着。”
在他頭頂的位置,有一只黑色飛鳥正靜靜地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随着陳浩一只腳邁出胡同,飛鳥雙翅一振飛向天空。
陳浩無知無覺,剛發洩完的他甚至看起來神清氣爽,從兜裏掏出根煙後給郭霞發了一條信息。
-我要喝酒,給我做幾個小菜
等到公交車都來了,還是沒收到回複。
陳浩擰着眉咒罵了一聲,“死娘們兒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一直等到回家,這股氣還沒消。
什麽時候她敢不回信息了?
“媽的,再這樣明天就把她手機賣了.......”
陳浩罵罵咧咧打開門,卻被裏頭的景象驚楞了一下。
桌上擺滿了精致的小菜,一道身影在廚房裏忙碌着,聽見門開的聲音,郭霞轉身朝他笑了一下。
“回來了?快來吃吧。”
陳浩怔怔地看着自己身邊睡了十幾年的女人從廚房裏端了一盤菜出來,頭發綁得很高也很利索,臉上依舊是素面朝天,但........
被頭頂淺淡的暖黃色光一照,照出一絲難以名狀的陌生感來。
說不上來哪兒不一樣,就是不太一樣,跟平時,跟之前,跟自己腦海裏讨厭的那個樣子。
這種陌生感讓陳浩滿心的怨憤都憋了回去。
“楞在那兒幹什麽呢?不進來?”
郭霞看着他打趣,語氣自然,身上平時看着皺巴惡心的圍裙此刻也仿佛鍍上了一層金邊。
陳浩鬼使神差地一句話也沒說,徑直走到餐桌前,剛剛坐下面前便擺上了一瓶酒。
“今天手機不小心摔了一下,只能看見信息沒法回。”
郭霞在他對面坐下,笑眯眯地看着他說。
陳浩的注意力瞬間便被“手機壞了——要修——要花錢”吸引過去注意力。
“怎麽摔得?!我他媽就知道你.......”
“不小心摔的,小王的老公會修,明天送去讓他幫我修就行,不用花錢。”
女人仍舊是笑着的,甚至可以說近乎溫柔的。
陳浩剩下的話又被噎了回去,一股越來越重的違和感在心底蔓延。
一頓酒喝得索然無味,吃完後陳浩照例往沙發上一倒,翹起二郎腿看電視。
只是今天他兩眼一直在往家裏另一個人身上瞟。
衣服還是那套衣服,身高也沒變,臉也還是那張臉,但就是哪兒不太一樣了。
說不上來,這感覺像根魚刺一樣卡在喉嚨裏,刺得他渾身都不舒服。
“這人人品挺差,沒想到第六感還挺強?”
窗邊黑傘下,烏鴉驚奇地說道。
黑毛兔上了郭霞的身,等于給她開了一扇門,僅憑凡人一雙眼不可能看得出來端倪。
沒想到這個陳浩居然有覺察。
闌先生将一切盡收眼底,眉頭微不可查地蹙起。
他心底驀地響起白無常說得那句話。
“郭霞大限将至,就在三天後,死于陳浩手下。”
難道.......
可是,怎麽可能?
屋內郭霞麻利地收拾碗筷,走向廚房,小心地将家裏所有餐具都拿出來擦了一遍。
等擦到幾把菜刀時,用時格外久些。
白熾燈直直打下來,刀面反着刺眼的白光。
女人半張臉映在刀面上,映出眼底一片晦暗不明。
忽然,外頭傳來陳浩的一聲喊。
“兒子怎麽還沒回來?”
郭霞不動聲色放下刀,将面上的餐具一一收好後回道,“他還在外面玩兒。”
外頭的人一頓,然後是越走越近的腳步。
“你怎麽知道他在外面玩兒?你手機不是壞了麽?”
陳浩的臉出現在廚房門口,語氣帶着明顯的不信任。
“那時候還沒壞。”
郭霞手裏拿着一個白瓷盤轉過身,嘴角勾着笑,
“那時候手機還沒摔,跟兒子打過電話之後才摔的。”
慘白的地磚将燈光反射回去,照的郭霞面孔像失了血色一般。
陳浩扒着門框,家裏有窗戶沒關,秋日夜裏的冷風一吹,他後背猛地竄起一陣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