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囚籠(八)

囚籠(八)

這種感覺直到陳朗朗回來還是沒消散。

鑰匙開門聲響起,陳浩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彈起來以至于剛進門的兒子差點兒撞在他身上。

“爸?你站這兒幹什麽呢?”

陳朗朗錯愕地問。

一開口一股酒氣。

陳浩的尴尬瞬間消失,他拔高音調,瞪着陳朗朗,“你他娘的喝酒了?!!”

陳朗朗吸吸鼻子,不自然地說道,“嗯.....今天同學生日,就喝了一點。”

末了趕緊補了一句,“他請客,不是我花錢。”

陳浩不爽地從鼻孔裏哼了一聲,“臭小子,再晚回來會兒,你他媽都快成我老子了!”

被親爹粗鄙下流的話一激,陳朗朗不自覺地回想起剛剛李旭的生日宴。

李旭爸媽沒空過來,指派了一個叔叔來照顧,大方爽朗,穿着得體西裝,戴着他兩輩子也買不起的腕表,舉手投足間都是滿滿的“上流人士”之感。

再看看自己家。

狹窄,肮髒,自己的爸媽就像像臭水溝的兩只蟑螂。

陳朗朗的不爽攀上頂峰,無視陳浩的诘問,踢掉鞋,頭也不擡走回了屋。

“你他媽的.......”陳浩罵罵咧咧想跟上去收拾收拾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剛走到一半,餘光瞟見郭霞正一動不動站在廚房門口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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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浩的腳步一下子停住了。

他不想承認那一刻他不敢轉頭。

但的的确确有什麽不知名的恐懼從胸口擴散到每一根神經,如同人類沒來由的第六感忽然發作了一樣。

所以他腳尖一轉,回了自己屋。

兩扇門一關,屋內瞬間安靜下來。

郭霞摘掉圍裙,走入衛生間。

鏡子前的女人皮膚蒼老暗黃,眼底挂着濃重的黑眼圈,身材松垮臃腫,指尖布滿裂痕,連頭發裏不知何時都布滿了斑駁的白。

不好看,醜,老。

她曲起手指,慢慢撫上了臉頰。

甲蓋劃過皮膚,有什麽東西像碎紙屑一樣掉了下來。

*

第二天陳朗朗要上學,所以起的很早。

昨夜做了一宿噩夢,他打開屋門時精神差到極點。

桌上已經擺好早餐,但不見母親的身影。

看不見更好,陳朗朗想。

昨晚上夢見他媽變成了一具紅粉骷髅,張着大嘴滿世界追着他咬。

起來後連小腿骨都在痛。

他打開水龍頭,刷牙,洗臉,洗頭發,一套下來,外頭也沒有動靜。

陳朗朗走到餐桌前,是簡單的豆漿餡餅。

可直到他吃完,屋裏依然很安靜。

嗯?出去了?

他起身回屋拿書包,路過隔壁卧室停了停,幾經鬥争後還是推開了一個小縫兒朝裏看了一眼。

只是這一眼,直接讓他呆住了。

郭霞在家,正背對他坐在鏡子前紮頭發。

清晨暖洋洋的日光透過窗戶打在她身上,脖頸處皮膚似乎都在閃着光。

陳朗朗看得眼發直,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他媽一宿沒見好像......白了些?還瘦了些?

慌裏慌張關好門,陳朗朗招呼也沒打直接沖出了家。

屋內郭霞放下梳子,左看看右看看,直到滿意了才起身,從衣櫃裏拿出一塊淺藍色布料出了門。

離家不遠的地方就是一家制衣廠,她曾經去那裏做過幾天小時工,借用一下閑着的縫紉機還是挺簡單的,之前給小王做的東西也都在這裏。

今天她做裙子做的特別快,兩小時後就帶着做好的小裙子來到了菜場。

小王看見她眼前一亮,“哎呀霞姐,你今天怎麽這麽好看?臉怎麽這麽白?你化妝了?”

“沒有,可能最近睡得好,”郭霞淡淡一笑,将袋子遞過去,“打開看看。”

“給囡囡的?這麽快?”小王欣喜地接過,眼睛卻還黏在她身上,“不是我說啊霞姐,你最近是不是用什麽護膚品了?皮膚這麽好,好像還瘦了?你用的什麽能不能告訴.......我的天老爺呀!!”

話還沒說完,小王發出一聲驚呼。

不為別的,她手裏的連衣裙實在是太好看了!

淺淡的藍色像純淨的天空,上面是手工繡出來的雲朵和碎花。裙子是兩層的,最外面那層是用薄紗制的,風一吹,整條裙子真的跟藍天白雲一樣仿佛活了似的,而且無論是版型還是料子都是沒見過的那種好。

小王張大嘴巴,“霞......霞姐!你手藝也太好了吧?!”

這小裙子別說一百,說一千她都信!

“霞姐,我是不是給你錢給得少了?”

小王有些不好意思。

“怎麽會?我本來就不該收你的錢。”郭霞溫和地笑了笑,“不過......的确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小王頓時來了精神,“什麽事?霞姐你盡管說。”

郭霞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說道,“上次你說囡囡班級的同學都想做裙子,如果看見這條還有想做的,能不能都推薦給我?”

*

陳浩一身酒氣回家的時候,郭霞正坐在沙發上看一檔綜藝節目。

陳朗朗把自己關在屋裏學習,客廳只有女主持人機械地笑聲。

“最近真是慣着你了啊?”陳浩将手裏的包随意一扔,連鞋都沒脫直接走了進來指着郭霞怒道,“現在都他娘的敢給老子看電視了?!”

沙發上的女人沒動,像是沒聽見他說話。

陳浩心裏“咯噔”一下,但白酒壯膽,他也是故意提前喝了酒才回的家。

因為無法接受心底那股沒來由的恐懼,所以陳浩決定像往常一樣打一頓。

打一頓就好了,這是結婚十七年慣用的招數。

“你給我起來幹活兒去聽見沒有?!”

他提高音量,卧室門在身後敞開了一條小縫兒。

郭霞轉過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哎喲我草?郭霞你給我蹬鼻子上臉是不是!”

陳浩猛地擡起巴掌,用盡渾身力氣扇了過去。

本來是家裏經常出現的場景,陳朗朗卻在下一秒瞪大了雙眼。

預想中清脆的巴掌音并沒有響起,陳浩楞楞地看着自己的手腕被郭霞抓住動彈不得。

“你他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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